22、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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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不跟他妈跟他爸，是对自己最好最有利的选择，但现在他不确定了。郑国栋心中惶惶，无半点睡意，就这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早上六点，邻居家的大公鸡准时啼鸣。

自从两儿子娶了媳妇后，已经许久不用操心早上吃食的郑奶奶被郑金石推搡着，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去给一家老小做吃的。

她也懒得做别的，煮了一锅水，摘了些菜叶子将就着煮了一锅疙瘩汤。

一晚上过去，昨夜吃的那碗面已经消化掉。这会儿闻着味儿，催得肚皮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郑大伟索性不睡了，披着衣服就往外走。

郑奶奶见着他，笑眯眯的招呼道：“大伟起了啊，妈煮了疙瘩汤，快洗把脸过来吃。”

说罢又朝郑国栋他们兄弟的屋子喊了声：“国栋，国栋……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拉上你弟出来吃饭。”

屋内的郑国栋翻身坐起，看着房门方向愣了会儿，闷着声叫醒了弟弟。

“别吵别吵，我再睡会儿……”

郑国富眼睛都没睁开，皱着脸直接嚷嚷一句，翻过身又继续睡过去。

看了他一眼，郑国栋没再叫他，翻身下床。

院子里，郑大伟已经端着碗吃上了。

他爷正在给他妹洗脸。

“好了，擦好了……”原还有些没睡醒的郑燕秋被冷水一激，整个人都醒了，说什么也不让他再擦。

“……爸！”郑国栋看向他爸闷着脑袋喊了声。

“起了啊，快去洗把脸吃饭，你奶煮了疙瘩汤。”

郑国栋愣了愣想质问他为什么要丢下他们。

可话到嘴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郑国栋倒了盆冷水洗脸，早上的水很凉，手浸到水里的时候，他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妈……

郑国栋突然很想哭，他想他妈了，他妈在家的时候，每天都会给他们准备好热水洗脸，从不舍得让他们用冷水。以前他爸虽然很忙不常在家，但每次回来都带很多东西，对他们也很好。他以为他爸心里也是疼他们的，但到现在他才品出区别。

“国栋，你楞哪儿干嘛呢，洗好了就快来吃，一会儿成坨了都。”

郑奶奶见他慢腾腾在哪儿磨蹭，催促一句，又问：“你弟呢？”

郑国栋把水倒掉，低声道：“赖床上不肯起。”

郑奶奶瞪了他一眼，指责道：“我不是让你把你弟拉起来嘛，你这孩子，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

她絮絮叨叨着越过他去叫人。

郑国栋心里更不舒坦，国富自己懒要赖床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愤愤不平的自己盛了一碗疙瘩汤大口吃了起来，泄愤一样。

郑燕秋觉得好玩，咯咯咯笑着学他大口塞。

结果被烫得哇哇大哭起来。

郑金石万事不管，这要是孙子他还看重几分，一个不值钱的孙女，早晚都是要泼出去的水，半点也不值得他花心思。

郑国栋跟没听见一样，扫了眼就不再管。余光却时时注意着他爸，他想看看他会怎么做，看他会不会不舍得。

“别哭了。”郑大伟不耐烦的呵斥一声。

陈美华怀她的时候，他跟陈美华感情早就淡了，再加上他本来也是更看重儿子的人。打郑燕秋出生到现在他就没见过几面，父女两个压根就没什么感情。

哭了没人哄还要被凶巴巴的吼，郑燕秋瘪着嘴巴哭得更是委屈：“……不要你管，妈，呜呜呜，我要我妈……”

她不提陈美华还好，一提陈美华郑金石父子两脸一下就拉下来了。

任她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谁也没有搭理她，更别说哄她。

“哭什么哭，再不起来老娘拿竹条子抽你……也不知道陈美华怎么教的孩子，一个赛一个不懂事。”

郑奶奶提着不愿起的郑国富出来就见她赖在地上哭，脸色更加不好看，一边凶她，一边愤愤的骂起了陈美华。她嘴上骂着人，手上也不耽误，利落的盛了冷水给郑国富擦脸。心中气愤，手下没个轻重，郑国富“嗷”的一声挣脱她的钳制，打死也不让她擦了，自己三两下洗了把脸，就跑开躲她远远的。

知道下手重了，郑奶奶略不自在的愣了会儿，嘴上却是不依不饶：“不分好赖的小混蛋，你当老娘愿意伺候你啊。那么有本事以后都自己擦脸。”

说着瞪向脸上还挂着泪的郑燕秋：“你也是。”

早在她说拿竹条抽她的时候郑燕秋就被吓到了，这会儿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喝疙瘩汤。郑国富没理她们，自己拿着大勺挖了满满一碗疙瘩汤吹了几下呼噜噜吃了起来。

“饿死鬼投胎啊你！”锅里已经没剩多少，郑奶奶骂了他一句，把剩下的都刮到自己碗里。

累了一早上，她自己还没吃上一口呢！

该交代的事昨夜都交代完了，郑大伟吃饱后放下碗就打算回城里。

“爸妈，家里就多辛苦你们，我得回了，还有好多事要忙……”

郑金石正想叮嘱几句，郑国栋突然开了口，一夜没睡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看着他，质问道：“爸，你要去哪儿？”

他甚至跑了过去，挡在车前头不让他走。

郑大伟扶着自行车：“爸得出去挣钱养你们，家里爷爷奶奶会照顾你们。咱们家的田就借给你大伯家种，不用你们忙了。你们就安心读书好了。听你奶说你成绩好，不愧是我儿子，好样的。不过也不能骄傲，要更努力，争取考上大学，爸相信你可以的！”

他夸了一顿，拍拍他的肩道：“行了，你在家好好的，我得走了……”

“爸、妈，我先忙去了啊……”

他朝二老招呼一声，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你真的要丢下我们不管？”郑国栋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

正打算骑车走的郑大伟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眉头微微皱起，神色已然不耐：“胡说什么呢，你那个不要脸的妈把咱家都掏空了，老子不出去挣钱，都等着喝西北风啊？”

之前还觉得大儿子比燕春那赔钱货强，也比老三那白眼狼都强，是个懂事的，现在看来也是被他妈惯坏了。

郑大伟脸色有些难看。

郑奶奶忙上去拉住郑国栋，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那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事也都不懂。你爸出去做事还不是为了挣钱养你们，不出去挣钱，你吃什么喝什么？还想不想读大学了？”

她斥责完孙子又看向儿子：“大伟，你别理他。放心忙去吧。家里有我和你爸看着呢，绝对给你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郑金石也摆摆手：“忙去吧。”

郑大伟看了依旧倔强站在哪里的大儿子一眼，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走了。

“爸……”郑国栋冲出院子，不甘的追在他后边大喊着，想把人留下。

“你个死孩子……瞎嚎什么你，回去！”

追上来的郑奶奶一巴掌拍他后背，横了他一眼，硬扯着把人带回了院子。

“好端端的发什么疯？跟你那不要脸的妈一样，整天就知道抽疯拖累我儿子……”

郑奶奶骂骂咧咧的指责几句。

郑国栋垂下头，闷不吭声。

“行了。”郑金石制止了她的骂骂咧咧。

他瞥了国栋一眼，心里猜他可能是听到他们昨天夜里说的话了，所以才这么反常。不过他也没放心上，听到听到了。该怎么着也不是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管得了的。

闹这一出，搞得他们会亏待了他一样。

郑金石有些看不上他这个样子，看着跟他那个妈一样，一样的不知好歹。

“我回去一趟，跟老大说一下地的事。”郑金石拿上自己的烟锅子，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

“地里的事确实不能含糊。”郑奶奶忙放下碗筷，“我跟你一道。”

又吩咐郑国栋：“国栋，你把碗筷收一下，晚点再去学校。看好弟弟妹妹，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跟着郑金石一起朝大儿子家去。

郑国栋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竟然要他洗碗，那是女人干的活，他才不干。

郑国栋气哼哼的丢下碗，回屋拿上书包直接走了。

留下郑国富、郑燕秋两个小的。

郑国富也不想洗碗，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呼噜噜吃下最后一口，头也不回跑了。

“……哥，等等我，等等……”

郑燕秋急得不行，她也想出去玩儿，可她还没吃饱。

呼呼呼的吹着，吹凉了大口吃起来。

填饱肚子后，学着两个哥哥，把碗一放，玩去了。

只留下一堆没洗的碗筷。

郑奶奶回来的时候，见门没关，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碗筷丢在哪里招了苍蝇蚊子翁嗡嗡的飞，差点没气死。

骂骂咧咧一阵，只能卷着袖子把碗筷洗了。

关桐村从早上开始就充斥着郑奶奶尖锐刻薄的骂人声。

从家里到村里浆洗的河沟边都没消停。

河沟边正在洗衣闲聊的女人家们本就在说她家的事，见她来了也不避讳，直接扯着嗓子笑问：“这一大早的，谁惹婶子生气了？火气这么大。”

“婶儿，来这儿。这儿宽敞。”那人说话间往边上挪了挪，给她让出了个位置。

郑奶奶走了过去，哐当一声把盆放下：“还能有谁，一屋子的讨债鬼。全被陈美华那不要脸的女人给教坏了。”

“国栋他们惹你生气了？”

“不能吧，我刚还遇着他了，挺有礼貌的跟我打招呼了。”

“不是什么不是，就是他。说他一两句还来脾气了，我是他奶，我还说不得他了？”郑奶奶气还没消。

“估计是因为大伟、美华离婚，受刺激了。性子一时没转过来，婶子就别跟个小孩置气了。”

“也是可怜，爹妈突然离婚，好好一个家突然散了！这换谁，谁也不能舒坦了。”

“美华也是犟脾气，忍忍就过去了，非要闹着离婚，也不知道图什么。”

说起昨儿的事大家伙还是唏嘘不已。一开始是郑大伟要离婚，后来变成陈美华钉死要离，生生让他们看了一场大戏。

“图什么？呵！”郑奶奶冷笑。

“图和野男人双宿双飞继续当鸳鸯呗！”

大家伙互看一眼，不信她的话。

昨儿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明明是郑大伟在外边搞破鞋来着。

郑奶奶白了他们一眼，“你们还别不信，就是这么一回事！她这把年纪了要不是和野男人搞上，确定好了下家，她敢逼着我家大伟离婚？还不脸的狮子大张口讹我们家钱。她要是个老实的，难道不应该安分过日子？十里八村的，除了那些城里来的知青，你们见过哪个好女人张口闭口离婚的。换做是你们，你们会离婚吗？”

不会。众人在心中摇摇头。

日子再不好过可也得继续过下去，离婚像什么样子，她们可丢不起那人。

众人有些被她说服了，追问她：“婶儿，你家大伟真补偿了一万块给陈美华啊？”

郑奶奶翻了她们一眼：“呸！什么补偿，凭什么补偿她陈美华，咱家又不欠她的！那是给燕春国梁的……那个叫什么……抚养钱！对，就是抚养钱。”

众人倒抽一口气：“真给了啊？”

“可不是，我家大伟回城就是给她凑钱去了，一万块呢。”

已经震惊到麻木的众人，一时间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有人酸道：“离个婚还能挣一万块，陈美华可真够厉害！”

也有人热络的捧起了郑奶奶：“哎呦，大伟兄弟是真在外边挣大钱了，这出手可真够大方的，一万块呢！婶儿你可是要享大福了……”

哪怕心里被捧得很舒坦，郑奶奶还是摆出了一副愤恨的样子：“享福？享个屁的福。一万块呢，你当是一块两块的，那么容易挣到。陈美华捏着我家国梁、燕春，狮子大张口逼着我家大伟给钱。我家大伟为了两孩子，没辙只能认了。因为这儿还借了不少外债，都还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去了！还享福，棺材本都填补进去了，现在还得帮着带孩子。真是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毒的女人。”

她说着还重重的呸了一声。

“欠了外债？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谁没事给自己找一堆债主。”

“那也是。”众人点头。

郑奶奶摇头叹道：“唉……要不是为了国梁、燕春在她手里能有个好日子过，一毛钱我家都不会给她。”

她一边说一边把衣服拧干，丢回盆里！

这趟另有目的，带的脏衣服本就不多，三两下就差不多了。现在该说的话都说了，想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郑奶奶看了她们一眼，做出一副被气狠了胸口疼的样子，紧皱着眉头。

“我洗好了，你们忙。”

众人看着她抱着盆子走远，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刚又听了个天大的消息，可得回去好好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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