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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花欲燃捂着头痛呼出声,脑中似有什么轰然炸裂,无数记忆碎片横冲直撞,相互拼接。
杂乱的记忆逐渐连结成线——
“坤位一切正常,咦,今天劫海活狱内的罪犯似乎格外暴躁啊,阿雪,震位情况如何?”花重锦细细检查完眼前的部分阵法,在笔记上写好记录,看向身侧,“阿燃,你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花欲燃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茫然道,“感觉很怪异。”
花重锦:“你受伤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
花欲燃摇着头,惊恐地看向自己双手,不是因为受伤而发抖,而是一种莫名的亢奋,好像体内有什么怪兽,正从沉睡中醒来。
花重锦皱眉:“小心脚下,不要误触阵法……阿燃!”
花欲燃茫然无觉,浑浑噩噩地迈出一步,跨过无央数劫阵的警戒线。
一声警鸣,阵法启动。
花重锦一把拉住花欲燃,疾撤十米,躲过石柱中发射而来的水箭。
正在做着日常维护的护阵师们登时大惊:“首席,怎么回事?为什么法阵突然启动了?”
“没事,误触,快些稳住法阵。”花重锦发出命令,看向花欲燃,刚才一拉上去,他便察觉出了异状:“阿燃,你炁海在暴动。”
炁海是魂体力量聚会之处,冥界的修行者们以魂元为根基,修炼出鬼炁,汇聚炁海,有道是海纳百川,修行高深之鬼的炁海辽阔无边、深不见底。
花欲燃此时此刻,却感觉炁海中仿佛盛满滚烫的岩浆,让他浑身如遭火烧,却又似乎有种澎湃的力量,从四肢百骸翻腾而过,催动他找到一个突破口,将胸中的怪兽释放出来。
“阿燃,你冷静,”花重锦指尖凝聚鬼炁,在他眉心画出一个压制的符纹,“快运起我教你的法诀,不要让邪念夺去理智……”
东方有雪看着那个陌生的符纹,疑惑:“老师,这是什么术法?我从没见过。”
叶深看过来。
“压制邪念的。”花重锦急促地解释,“别管这个了,阿雪,你快去稳住法阵。”
“是。”
劫阵忽然一震。
护阵师惊叫:“首席,罪犯暴动。”
“嗯。”花重锦沉声,“小心应对。”
话音未落,却听——
“啊啊啊啊啊……”花欲燃一声惨叫,眉心符纹赫然粉碎,一股炽热的强悍力量暴冲而出。
诡秘深海之中,犹如爆开一个巨大火球,业海沸腾,水浪翻滚。
护阵师们仓皇应对,慌乱之间,好似看到一只赤红的火凤,自花欲燃体内破封而出,穿过水浪,直扑向无央数劫阵。
“不好!劫阵破了!!!”
……
“是……是我……是我入魔释放的魔能撼动了劫阵,”花欲燃虚弱地摇晃着,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是我……是我害了老师……”
“不错。”崔绝淡漠地说,“是你害了花重锦,是你害他魂飞魄散,也是你害他永世沉沦。”
鬼门提督皱了皱眉,似乎想说话,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花欲燃:“我……”
“你想让东方有雪偿命、想要毁去劫阵、想要为花重锦报仇,都找错了对象,”崔绝声音轻柔缓和,吐出的话语却阴冷刺骨,“真正该为你老师偿命的,是你自己。”
温柔言语戳破残酷的真相,花欲燃浑身巨震,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崔绝:“花重锦是首席护阵师,一生护持无数阵法,最后也是为了劫阵的安稳而献出灵魂,此间大义已经超越了生与灭的界线,死即是生,寂灭即是永存,他的灵魂不是消散,而是融入了无央数劫阵,劫阵就是他,他就是劫阵,‘业海不枯、劫阵不止’,他早已和劫阵永存。”
“劫阵……”花欲燃缓缓抬起眼,看向无央数劫阵。
法阵破碎,石柱倒塌,水浪暴流,十数名护阵师遍体鳞伤,顶着劫阵的无差别攻击,狼狈而又紧张地试图修复。
一如十年之前。
“十年前,你撼动法阵,致使花重锦献出灵魂;十年后,你竟再次前来,将寄托他一生执念的劫阵毁坏至斯,”崔绝看向花欲燃,轻飘飘的语气里带上一丝嘲讽,“你是真的恨他呀。”
“不是!我不是!”花欲燃骤然慌乱,“我想救他,我想放他出永世沉沦……”
“可他已经和法阵融合,毁去劫阵就是毁去花重锦!”崔绝提高声音,厉声呵斥,“你口口声声说救他,难道你所谓的救,就是无视他的执念、抹灭他的心血、毁去他的灵魂,使他一生守护终成空?”
花欲燃:“不!!!”
崔绝勾了勾唇角,盯着他痛苦的脸,放柔了声音:“阿燃,如果早知道会因你而堕入这般万劫不复的境地,当年就不该收养你。”
鬼门提督猛地转过头,不敢相信地看向崔绝——这句话的声音语气,竟然和恩师别无二致。
崔绝会伪声。
花欲燃也听了出来,他怔怔地看着崔绝,眼前瘦削的男人和记忆中念念不忘的身影渐渐重合。
他哆嗦着嘴唇,含糊地呜咽了一声:“老师……”
崔绝没再出声。
也不用再出声了。
花欲燃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想要触摸眼前的“恩师”。
指尖碰到的一瞬间,崔绝往后退了一步。
花欲燃扑了个空,蓦地反应过来——老师早已经不在了,早已经因自己的错误而魂飞魄散。
“老师……”花欲燃终于崩溃,“我错了……”
崔绝吁出一口气,对鬼门提督淡淡道:“缉拿归案。”
说完,他转过身,走向一直静立在一侧的阴天子。
阴天子眼神柔和,刚要说话,蓦地抬起头,看向无央数劫阵,身体已先一步动了起来。
被一把按进怀里,崔绝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才听到轰隆一声闷响。
业海巨震,劫阵支柱再断四根,一时间水浪翻涌,一股令人胆寒的罪恶气息空前浓郁。
霎时警报急鸣。
“大人!”护阵师们惊叫,“狱中的囚犯在暴动!”
劫海活狱中囚禁的都是恶贯满盈的凶徒,发觉法阵被花欲燃破坏,便想要趁机越狱。
“不用慌,他们翻不出水花。”崔绝沉声安慰众人,飞快地调动众人修复法阵。
阴天子一手按住崔绝,另一只手扬起,磅礴的死气喷涌而出,笼罩住整个劫海活狱。
强悍的鬼神之威以压倒天地之势震慑下来。
狱中蠢蠢欲动的凶徒感应到鬼神威压,暴动逐渐沉寂下来。
众人松了口气。
崔绝:“不要松懈,这些罪犯不会轻易放弃法,他们只是积蓄力量试图再次冲击,大家抓紧时间……”
话音未落,一声尖戾的凤凰鸣声划破平静,劫阵水墙轰然爆裂,巨浪奔腾而来。
护阵师们被掀飞。
阴天子站在原地没动,迎着巨浪挥出一掌,掌势浩荡,夹杂震耳欲聋的凄厉鬼号声。
一掌,巨浪被炸开。
黑色的死气在海中弥漫开来,硬生生稳住翻滚的海水。
崔绝被阴天子按在胸口,看不到外面的状况,急道:“凤凰鸣声……那是活狱里囚禁的妖界战犯——六极恶凰,罪大恶极,十分骁勇善战,咳咳咳……”
“嗯。”阴天子应了一声,“你闭嘴。”
崔绝声音戛然而止。
阴天子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别说话了。”
崔绝:“?”
“……算了。”阴天子闷声说,莫名对那什么“六极恶凰”十分厌恶。
此时,一扇血淋淋的凤翼从劫阵后破封而出,裹挟骇人的妖异气息,直扫向最后一根石柱。
“不好!”护阵师们惊叫,“阵法会崩溃!”
“稳住。”鬼门提督飞掠过来,挡在众人身前。
他十指结印,插在花欲燃胸前的弧刀腾空飞来,发出细碎金光,笼罩住最后一根石柱,硬抗住凤翼的聚力一击。
恶凰暴怒,凤翼卷起巨浪,击向弧刀。
“放肆!”阴天子掌风倏至。
双方相击,海天同撼。
震耳欲聋的浪声中,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嚓”——鬼神强威下,凤翼应声折断。
怒极的咆哮声从劫阵后传来。
阴天子冷哼:“六极恶凰,也不过如此。”
崔绝:“陛下慎言。”
阴天子脸色一沉。
就听崔绝笑道:“以他的本事,尚没有得到陛下嘲讽的资格。”
“……”阴天子顿了顿,生硬道,“谄媚。”
崔绝抿唇轻笑,无暇多说什么,从他怀中挣出,看向无央数劫阵,只见弧刀浮空,随着鬼门提督催动法诀,散发出细碎的金光。
细看去,才发现那金光其实是源源不断从刀身发出的金色符纹,符纹中蕴含精纯的阵门炁力,是一切阵法之基础。
然而此刻却无济于事。
护阵师慌乱:“修补跟不上法阵破碎的速度,连阵灵圣印都镇不住了,怎么办?”
鬼门提督脸色冷峻,二指在胸口连画数笔,指尖缓缓移开,一缕森寒逼人的阴气从胸口抽出。
“大人!”护阵师急道,“不要动用魂元之力,这可是魂灵修行的根本,过度消耗,会有残废的危险啊……”
“专心你的工作。”鬼门提督冷声打断他,不断抽取魂元之力,灌入阵灵圣印。
却如同泥牛入海。
崔绝眯起眼睛看着伤痕累累的无央数劫阵,看出法阵破坏过甚,寻常术法已经修补不了了。
耳边突然响起护阵师们的惊叫。
只见魔枪破空而来,一枪挑飞弧刀。
鬼门提督:“花欲燃,你越界了!”
“那又怎样?”花欲燃手持魔枪,背对他站立,低哑虚弱的声音带着强撑的傲气:“你想以魂元之力修补阵法,问过我的同意了吗?”
“与你何干?”
花欲燃枪杆一抬,挡住鬼门提督:“我不准。”
鬼门提督:“让开,否则我定让你魂飞魄散。”
“哈,不劳你动手。”花欲燃回首,唇角勾起,露出一个邪诡的笑容。
鬼门提督一震:“你!”
花欲燃看向已然溃败的无央数劫阵,满眼皆是欢喜,喃喃道:“师兄,你承认吗?老师有四个徒弟,但最疼我……”
鬼门提督没等他说完,直接出手,击向魔枪。
然而一个赤色法阵从他脚底闪现,精准地禁锢住他的身影。
花欲燃手中的魔枪腾起,刹那间寒光大涨,澎湃的恶魔之力自枪杆暴冲而出,似有无数恶魔的咆哮声响起。
“祸是我闯的,十年前是,十年后还是,哈哈,当然要我来还。”花欲燃虚浮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水浪声中微不可闻,“老师,救不了你,我只好……来陪你了……”
奉圣印,献魂元,悬一生之命,靖九幽之暝。
魔枪调转枪头,急坠而下,锋利尖刃直刺花欲燃的天灵。
“阿燃啊!!!”一声惊惶的呼喊从上方传来。
花欲燃脚下出现一个白色的守护法印。
然而,法印发动的前一秒,只听一阵尖锐裂帛声,魔枪贯穿,整个魂体轰然爆裂。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灵魂抽剥成万千魂丝,犹如急雨,铺天盖地射向无央数劫阵。
惊人的罪恶魔息掀起巨浪,整个业海都在翻滚,凶兽恶灵在剧震中发出亢奋地嘶吼。
鬼门提督祭出阵灵圣印,霎时,金光大涨,震慑全场。
九根石柱重新铸成,随着魂丝的射入,激流湍急的水墙上涌现出密密麻麻的森然咒文。
凄厉鬼唱从深海传来,越来越响,从微不可闻,到震耳欲聋,诡秘之音令人毛骨悚然、震慑心魂。
崔绝:“这就是献魂?”
阴天子:“嗯。”
“不要!阿燃!!!”一个白发男人从上方的海水中落下,扑向无央数劫阵。
鬼门提督骤然疾冲过去,一把抓住他后颈,将人拖回来。
白发男人反手一掌击去。
鬼门提督硬受这一掌,淡漠的脸上终于现出其他表情,厉声:“你疯了,献魂一旦开始,便不可妄动,否则阵法动荡,危害整个劫海活狱,你忘记了吗?”
“我没忘!”白发男人道,“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燃魂飞魄散!”
“你阻止不了他!”
“我可以,我的修为比他强,我以灵魂殉道,可以压制他的术法……”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白发男人说着,掌法如风,接连攻击过去。
鬼门提督连番恶战,早已伤重,与白发男人周旋不到十招,被一掌拍开,倒飞出去。
白发男人一刻未停,转身扑向劫阵,他十指翻飞,薄唇飞快翕动,掌印结成之刻,魂元之力散出,化作九面画满符纹的旗子急射而去,落在那九根石柱之侧。
随着石柱的移动,旗子变换位置、交错穿梭,步步阻断石柱的去向。
“东方有雪!!!”鬼门提督目眦尽裂。
“不能再内讧,”崔绝道,“陛下,必须阻止他们。”
阴天子语气奇怪:“他就是东方有雪?”
崔绝:“对。”
阴天子:“冥府第一美男?”
崔绝顿了一下,沉声:“那不重要,快些阻止他们。”
阴天子:“你也这样认为?”
“……”崔绝深吸一口气。
阴天子刚要说话。
“不许再纠结!”崔绝猛地提高声音,“阻止他们!快!”
阴天子闭上嘴,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蓦地转身,右手挥出,一股强悍无匹的死气在鬼门提督和东方有雪之间轰然炸开。
两人猝不及防,被炸得倒飞出去。
“哎!”崔绝惊叫出声,“你怎么把他俩都打了?”
“这不就阻止了。”阴天子哼了一声,抬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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