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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林幽篁的威胁,秦广王下意识看向阴天子,他了解林幽篁,这个疯子颠三倒四,却说到做到,他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报复敌人。

阴天子阴沉地看着林幽篁:“阎罗殿还有守卫和法阵。”

“哈,堂堂冥府帝王竟如此天真,”林幽篁嘲道,“六极恶凰已经和花欲燃合二为一,守卫?法阵?哪个能阻挡得住他的复仇之火?哦,你睡了七百年,可能不知道你的判官做过什么事。”

“如果你指的是催化六极恶凰入魔之事,”阴天子冷冷地说,“我很清楚。”

六极恶凰原本是妖界战神,率军和冥府对峙数百年,最终杀伐过重,被魔气侵染,堕落成魔。

因主将入魔,妖界军心大乱,被阴兵长驱碾压,从此一蹶不振,再没有和冥界抗衡的实力。

“啊,我差点忘了,”林幽篁道,“你已经看过我写的剧本了,我应该在扉页加上一句——本故事纯属事实,如有雷同,全是崔绝造的孽。”

阴天子:“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冥府。”

“六极恶凰该感谢他为冥府所做的牺牲吗?我想,今夜子时,你就可以知道,被崔绝设计用魔气侵染,六极恶凰会怎样回报他的大恩。”

“老五。”秦广王突然出声,“把他交给我,你去救判官,我保证他今天不可能走出秦广殿。”

林幽篁浑身一震,眨眼间已回复冷静,唇角重新勾上轻浮的笑容,拖长了尾音嬉笑:“真是无情啊,果然不爱我呢……”

阴天子沉默不语。

林幽篁笑着说:“你在猜我话中的虚实,还是在猜秦广王的可信度,别白费力气了,猜一猜被凤火焚烧时,崔绝会叫几声吧。”

黑色的火焰突然从地底喷出,翻滚着冲入锁链囚牢。

林幽篁猝不及防,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被黑焰团团笼罩,痛苦地挣扎起来。

“一声。”阴天子漠然道,“被那落迦火焚烧时,你只叫了一声。”

秦广王脸色变了,上前一步,涩声道:“老五,给他一个痛快。”

“哈哈哈哈!”林幽篁的狂笑声从黑焰中传来,“月照,你还说你不爱我。”

秦广王沉默,盯着黑焰之后扭曲的肢体影子,攥紧掌中的长剑。

阴天子阴森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回转片刻,转过身去:“你自己动手。”说罢,抬腿往外走出。

“幽篁。”秦广王低低地唤了一声,在熊熊的火焰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他再没说话,闭上眼睛,提剑刺入火焰。

阴天子忽然觉得不对劲,脚步一顿,后面传来秦广王的声音:“老五,不对,是纸傀!”

他蓦地转身,看到秦广王的剑锋上沾着一片尚未完全烧尽的纸屑。

中计了。

崔绝算准他们的感情,以秦广王做饵,引林幽篁入阵,林幽篁将计就计,用纸傀替身前来,真身在哪里?

阴天子心下一沉,纵身跃上楼顶,往阎罗殿的方向急奔而去。

……

夜深了,阎罗殿一隅的判官院中,星火如豆,崔绝在照常加班,批完案头的文件,他放下笔,捧起茶杯,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惬意地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一抹赤影从窗玻璃上闪过。

“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瞎猜而已,有备无患嘛。”崔绝温和地打了声招呼,指向茶几上已经备好的茶具,“请自便吧。”

“免了。”窗户敞着,一个高大清瘦的男人坐在窗台上,随意舒展着长腿。

六极恶凰。

神志恢复之后,他已经不是越狱那天火烧鬼门关的疯狂模样,他相貌英俊,瘦骨嶙峋却目似朗星,俊眉高挑而修长,看上去冷厉中带着三分倨傲,举手投足尽显勋贵傲骨。

他冷眼看向室内:“我来送你上路。”

崔绝:“可是我还不想走。”

“哈哈。”六极恶凰大笑:“此时此刻,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自保的办法。”

崔绝慢声细语道:“林幽篁没提醒过你,见到我之后直接动手,不要说话?”

六极恶凰笑容一凝,警惕地扫向四周,猜测可能有的伏机:“你放毒……”

“广义地讲,算是吧,”崔绝欣然承认,看到他果然紧张起来,得逞地展颜一笑,“毕竟口舌之毒有甚于蛇者。”

六极恶凰意识到被他戏弄,脸色阴沉下来,嘲道:“你还是这样,逞一时口舌之快。”

“或许这一时口舌之快能救我的命。”

六极恶凰坐在窗台上的姿势慢慢改变,瘦削的肩颈紧绷起来,蓄势待发,时刻准备动手,他淡淡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崔绝想了想:“关于你的恩师……”

“一个愚蠢而弱小的护阵师,不配与我有关联。”六极恶凰打断他。

崔绝微笑:“咦,我说花重锦了吗?这么快对号入座,堂堂羽衣侯难道只有过这一位老师……”

声音戛然而止。

崔绝垂下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锋刃。

六极恶凰手持魔枪,枪尖挑起他的下巴,冷冷地说:“我给你说话的机会,不是让你废话连篇,如果你没有诚意,我也会没有耐心。”

枪刃冰冷,散发着摄魂的魔气,崔绝被迫微微仰起头。

试探结果已经很明显——六极恶凰与花欲燃合二为一之后,并没有失去对花重锦的回忆,那么以花欲燃对恩师的依恋……

六极恶凰盯着他看了半晌,慢慢移走枪尖,但魔气所带来的强悍压迫力却从未减轻。

崔绝在魔压的震慑下脸色惨白,轻声说:“林幽篁向你允诺他会用蕴炁造化复原花重锦,对吗?”

“与你无关。”

“他不会兑现的。”

六极恶凰看向他:“说。”

崔绝笑了笑:“他从补魂司偷走的魂片有交还给你吗?想必没有,那是他控制你的把柄,不会让你拿走的。”

“我堂堂羽衣侯,岂会受这种要挟,可笑。”六极恶凰嘲了一声,“你们都高估花重锦在我心中的地位了。”

崔绝眼眸微转——看来自己猜对了,花欲燃作为一个副体已经消失,但却作为六极恶凰的一部分永远保留了下来。

从此,花重锦成为了他的软肋。

“蕴炁造化是活死灵的秘术,除了林幽篁,你暂时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复原花重锦,”崔绝细细地分析,“所以你不得不受他驱使,成为他的马前卒。”

六极恶凰:“不是马前卒,而是合作者。”

“在他的心中,你恐怕没有跟他平起平坐的资格,”崔绝笑笑,“虽然你曾经是妖界侯爷,但此时此刻,你是一个越狱的逃犯,而他,是活死灵的少主。活死灵善术而不善战,往往会躲在幕后,用术法和计策,驱使修为高深的武者,成为他们的刀锋。”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温和而自持,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居高临下,让人轻易就陷入他所描述的情境之中。

六极恶凰沉声道:“他没有本事驱使我。”

“那他为什么不把花重锦的魂片还给你呢?”崔绝道,“甚至,当初鬼门关一战,花重锦会自爆魂元,都是在他的操控之下。”

六极恶凰陡然一震:“你有什么证据?”

“不需要证据,你我当时都在现场,应该很清楚,他是否有自爆的必要。”

“我……”六极恶凰扶住额头,似乎回忆过往让他头痛欲裂,那个时候他被封住神志,满脑子只有昂扬的杀意,根本记不住具体情形。

崔绝:“或者换个角度思考,花重锦的自爆对谁最有利?”

作为花欲燃的那部分六极恶凰疯狂依恋花重锦,自然希望他能陪在身边,以崔绝为代表的冥府想知道真相,更是希望花重锦完好无损……

“林幽篁救你出狱,是想获得一把锋利的刀,刀片过于锋利,为免伤到自己,需要为刀片装上把柄,一个有自我意识的花重锦,显然没有一堆魂片,更能胜任把柄这个角色。”

六极恶凰沉默半晌,回过神来:“你不过是在花言巧语想离间我们。”

“离间?哈,”崔绝道,“你是战神,应该知道离间是指用计策破坏敌人的统一战线,而林幽篁和你根本就不在一条战线上,他的一切作为,都只是为了向秦广王求爱,等到他夙愿得偿,难道你要作为陪嫁,跟他去秦广殿吗?到时你恐怕就不是战神,而是爱神了。”

六极恶凰被激怒:“一派胡言!”

“那他现在在哪里呢?”崔绝挑眉,“今夜阎罗殿放空,是杀我的绝佳时刻,他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前来诛杀我呢?杀我这么有趣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参与呢?”

六极恶凰握紧魔枪,暴走的魔气从枪身涌现。

崔绝坐在椅子中没动,狭小的办公室里突然刮起阵阵阴风,他仰脸看向踞峙在窗台上的男人,从容笑道:“你觉得,我在什么情况下,会让阎罗殿放空?”

阴风中有蠢蠢欲动的冥王威亚,六极恶凰缓缓扫过整间办公室,书架、酒柜、茶几、沙发、水池、顶灯……所有物件中都有寄存的冥王鬼炁,一砖一石的摆设,都隐藏着阵法。

“陷阱。”六极恶凰沉声说。

“不错,”崔绝道,“所以你知道林幽篁为什么不自己前来了吗?”

六极恶凰脸色极差,难以掩饰的怒火在双眸中翻滚:“他……”

“他把你卖了。”

“不可能!他救我出狱不可能就为了这样,他和我有着共同的目标,他也要覆灭整个冥府……”

“你是在劫海活狱太久把脑壳待坏了吗。”崔绝声音一变,刻薄地嘲道,“他的目标从来不是覆灭冥府。”

他从抽屉中拿出那叠文件,捏在手中晃了晃:“这是从活死灵方面得到的情报,有人将自己魂息混在待测样品中,与秦广王的魂息进行契合度匹配,你可以猜猜,这个人是谁。”

六极恶凰盯着那份文件,伸出手去。

“一个时刻想着和冥王婚配的人,你说他要覆灭冥府?”崔绝笑着,将文件递过去。

一道寒气射来,文件霎时被洞穿。

崔绝一翻身,滚到办公桌后,躲过随即而来的寒气。

林幽篁从暗夜走出,一扬手,狂风夹杂冰雪,袭向办公室中。

眼前忽然一片赤红,一道火墙在窗前竖起,挡住汹涌而来的暴风雪。

林幽篁冷声:“羽衣侯!”

“告诉我,他话中的真假。”六极恶凰淡淡地说。

林幽篁:“当然是一派胡言,他是为了离间我们,拖延时间,等阴天子前来救他。”

“离间是指用计策破坏敌人的统一战线,”六极恶凰道,“而你跟我,在一条战线上吗?”

林幽篁暴怒:“你质疑我?如果不在一条战线,我为什么要布一个二十几年的大局救你出狱?”

“那你如何解释这个?”崔绝扬了扬手里被摧毁到只剩纸屑的文件。

林幽篁阴沉地看向他。

崔绝站在六极恶凰的庇护之后,温文尔雅地问:“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一切事情,只要你能够解释这份文件,你既然要覆灭冥府,为何还要测试自己和秦广王的灵魂契合度?”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崔绝一笑:“感情的事,我确实管不着,”他看向六极恶凰,“羽衣侯,我想差不多该为你改名叫爱神了。”

林幽篁压住翻腾的怒火,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别白费力气挑拨了,我此刻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了一切。”

崔绝微微眯起眼睛。

“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对,”林幽篁笑道,“杀你这么有趣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参与呢?”

崔绝脊背骤然僵硬。

林幽篁周身有暴走的冰雪飘飞起来,他带着一身风雪,危险地逼近过来:“你以为我会去秦广殿,所以将你的陛下安排了过去,可惜,你似乎算错感情的分量了呢。”

“那边是纸傀?”崔绝反应过来,苦笑一声,“哈,原来还是你更会算计感情。”

林幽篁:“过奖。”

崔绝:“那你为何不告诉六极恶凰,花重锦根本不可能再恢复了。”

林幽篁脚步一顿。

“说清楚。”六极恶凰坐在窗台上,抬起魔枪,挡住林幽篁的脚步。

林幽篁前路被阻,盯着散发出缕缕黑气的魔枪,面色不善。

“他不会跟你说清楚,”崔绝道,“他自始至终,根本没打算为你复原花重锦,因为同一个魂体,不可能运用两次蕴炁造化。”

十年前,花重锦献魂,林幽篁用蕴炁造化复原了他,十年后,花重锦自爆,破碎的魂片却没有获得第二次蕴炁造化的机会了。

六极恶凰一言未发,枪身上的魔魂却奔腾起来,那是魔枪吞噬的魂灵,永远受他魔气的驱使。

他提枪指向林幽篁,杀机尽显。

“哈哈,”林幽篁狞笑起来,“好你一个崔子珏,终是你棋高一着。”

崔绝:“过奖。”

“那你也算一算,”林幽篁抬起手,掌心风雪飞旋,化现成一柄雪亮的弯刀,他阴森森地一笑:“我现在出手,六极恶凰拦我的概率有多高,毕竟,花重锦的魂片还在我的手上。”

崔绝静静地站在办公室内,和林幽篁对视片刻,抬眼看向六极恶凰,即便离间了他们两人,六极恶凰与自己仍然是血海深仇,以林幽篁的巧舌,重新煽动起六极恶凰对自己的杀意,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

林幽篁真身在这里,秦广殿里的是纸傀,阴天子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从秦广殿赶回阎罗殿,需要多长时间?

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林幽篁大笑起来:“等你的陛下来救你吗?哈哈,不妨看看,是你的陛下动作快,还是我的刀快。”

说罢,他身形一动,挥刀斩来。

“我有办法复原花重锦。”崔绝突然提高声音。

魔枪骤然出动,枪尖阻挡刀势,林幽篁怒道:“他骗你的,魂片中能量已经耗尽,谁都不可能复原!”

“哈。”崔绝笑了一声。

强悍的魔压在整个判官院爆开,六极恶凰杀意昂扬,枪上燃烧起烈烈的凤火。

林幽篁心下一沉,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说出真相,已经彻底激怒了六极恶凰。

活死灵善术不善战,更何况对方是以武力著称的战神,林幽篁几十回合便落入下风。

崔绝冷眼看着他们二虎相争,捏着手机飞快地调兵遣将。

一道雪风射来,崔绝狼狈地一躲,手机脱手飞出。

林幽篁气急败坏,拼着被六极恶凰一枪穿透肩膀,也要先杀崔绝。

崔绝:“你疯了,我跟你有这么大仇吗?”

“杀了你,冥府必将内乱。”林幽篁跃入室内,一刀斩向崔绝脖颈。

刀光如雪。

一声震耳的撞击声。

林幽篁脸色霎时变了:“你……”

剑身澄明,犹如水下薄冰,三尺寒锋清澈透底,内中却有傲骨铮铮。

狭小的室内,崔绝长身玉立,手持长剑挡住刀锋,勾起唇角笑了笑,悠然道:“是谁告诉你,我不会武功?”

作者有话要说:  兵器谱——

白无常:招魂幡

黑无常:勾魂索

阴天子:割昏晓剑、辟阴阳刀、阴天子印

崔绝:嘴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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