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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重重关上,崔绝坐在一地废墟中,听到门锁发出咔哒一声反锁的脆响,甚至还温声问:“他们都走了吗?”

阴天子没有回答,他站在崔绝背后,盯着他瘦弱的背影,久久未发一言。

崔绝脊背僵了僵,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出□□烦了,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暴雨雷霆般的帝王之怒。

怒火未如期而至。

他迟疑了一会儿,转过头去,直直撞进阴天子深沉的眼眸,心头狠颤了一下。

两人对视了许久,阴天子慢慢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崔绝。

崔绝仰脸看着他,喉头紧了紧,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地毯的长毛,喃喃道:“陛下……”

“是不是我还不够强?”阴天子神情木然地问。

“什么?”崔绝一怔。

“那为什么你对我们的未来如此悲观?”阴天子蹲下,平静地问。

崔绝蓦地失声。

“呵。”阴天子低低地笑了一声。

崔绝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一把攥住他的心脏,剧痛锥心刺骨、痛彻骨髓,他仰脸看着阴天子,哑声:“不是如此……”

“还想骗我吗?”阴天子温柔摩挲着他素白光洁的脸颊,轻声道,“你跟阿迦奢签订魂契,打算怎么收场?”

崔绝老实道:“合作,帮他找出灭族仇人。”

“不是想直接毁约吗?”阴天子淡淡地说。

崔绝一滞。

阴天子继续道:“你说,当年屠灭鬼螣一族的凶手另有其人,你背了这个黑锅三百年,为什么不揪出他?以你的能力,三百年,足够揪出他一万遍了。”

崔绝:“因为有不能动手的理由。”

“难道如今就没有那个理由了吗?”阴天子道,“三百年前你不动手,三百年后你依然不会动手,你根本没打算履行契约。”

崔绝茫然地张了张嘴,计划被阴天子掀了个底朝天,他无法反驳。

阴天子:“但魂契容不得你不履行。”

以灵魂缔结的契约,是世间最强势的约束,一旦违反契约内容,则将约毁魂消。

“你想离开我了。”阴天子木然地说。

——他布下的是一个自毁之局,最终结果是魂飞魄散,他厌烦现在的生活了,幽冥、权势、自己……都不再令他留恋,他想要借阿迦奢之手来与这个世界彻底切割。

挣扎七百年,自己终于醒来,可他却想要离开。

他根本没有与自己两情长久的打算。

崔绝从他声音里听出一股颓丧之气,急得伸手去抓他的手:“陛下……”

“叫什么陛下?我烦透了你的这个称呼!”阴天子突然发作,甩开他的手,转身走了两步,背对着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竭力控制着胸腔喷涌而出的愤怒,嗓音嘶哑地说:“你从来没拿我当情人看待。”

崔绝被他一甩,狼狈地跌在地上,晃得脑子嗡嗡响,刚一回过神,就听到这样一句自伤之语,不由得心头抽紧。

“没有人谈恋爱是这样的。”阴天子伤感地说,“陆行舟和石饮羽,他们分别了一千年,却灵魂相通;魔主和魔后,虽然彼此折磨,也从没有真正放弃对方;平等王和夜后,灵魂契合度只有6.9%,还在努力相爱……没有人像我们一样……”

“抱歉。”崔绝低声说。

阴天子声音顿住,意识到这就是崔绝对此事的回应——仅仅两字,“抱歉”,而已,如同“我认罪”一样,看似诚恳,实则充满了敷衍和不屑。

这一瞬间,他突然万念俱灰,自己七百年前、七百年后所做的所有努力全都只是一场自相情愿的梦幻泡影。

他握了握拳头,抬腿往外走去,再待在这里,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会受到怎样的难以面对的打击。

“不是的。”崔绝低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阴天子没有应声,继续往外走,他甚至能猜出来崔绝接下来会怎样花言巧语。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阴天子简直想嗤笑自己天真,崔绝连花言巧语都不说了,只剩下这样没有诚意的敷衍,他麻木地走着,伸手拉向房门。

“我所有布局的唯一目标,都是为了跟你长长久久。”

阴天子动作一顿。

“因为毁约而魂飞魄散?那不是最终结果,我不可能布必输的局。”

阴天子手指握住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拉开,沉默了一会儿,低沉出声:“可是我不知道你能怎么赢。”

崔绝几乎难以察觉地勾了勾唇角:“你只要知道我是崔子珏,只要我不想输,别人谁都不能赢。”

“魂契呢?”阴天子道,“一旦魂契结成,你怎么破这个局?”

崔绝:“魂契不会结成。”

“嗯?”

崔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一句:“陛下把黑无常怎么了?”

“杀了。”阴天子冷冷地说。

“哈。”崔绝笑了一声,“他本来就是死的。”

阴天子:“我捏碎了他的魂元,让他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这话只能吓唬白无常。”崔绝淡淡地笑着说,“本来在望乡台的石幕之后,我安排的是黑无常,他会在合适的时候现身,阻止我和阿迦奢缔结魂契。”

阴天子并不相信:“那你和他的会面还有什么意义?”

崔绝:“我拿到了寻回记忆的术法,这才是我的目的。”

阴天子仔细思索他这番说辞的可信性,过了一会儿,沉声道:“那你准备怎么收场?激怒阿迦奢,一场激战在所难免,你想再次中毒吗?”

“有黑白无常在身边,我怕什么?”崔绝道,“望乡台是我的地盘,我只要往后一退,就能藏到石幕后面的安全地带,阿迦奢他再厉害,也被封印了三百年,能力跟他全盛时期不可同日而语。”

“你还在敷衍我。”

“没有。”

阴天子冷笑一声:“你刚才还让我不要小看阿迦奢,现在又对他如此轻蔑,不是敷衍是什么!”

崔绝无奈地叹一声气:“现在说的,是之前排布计划时的想法,而让你不要小看他,是因为交手之后,发现他的能力强得超出预期。”

阴天子:“哼,花言巧语。”

崔绝:“如果你认为是,那就是吧。”

“你!”阴天子气结,忽地转身,却见眼前黑影一闪。

——崔绝从杯壶狼藉的废墟里爬起来,用力往前扑去,不管不顾地抱住了阴天子的腰。

阴天子浑身一僵,陡然暴怒:“你干什么?”

“我不能没有你。”崔绝认真地说。

阴天子大声冷笑:“说这样的谎言你自己都不会觉得可笑吗?”

“我爱你。”崔绝声音喑哑。

阴天子双手不由得收紧,恨不得把这个混蛋掐死在怀中,咬牙道:“你或许爱我,但真爱一个人不会忍心伤害被那人深爱着的自己,你的情,我感受到了,你的无情,我更感受到了!”

崔绝仰起脸,眼神复杂地看着阴天子。

阴天子和他对视,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敏锐地看出一丝端倪,坚定而又轻柔地推开他。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崔绝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悍,在他推开的前一秒,猛地往前一扑,将阴天子压在房门上,垫脚吻了上去。

嘴唇微凉、柔软、湿润、细腻到不可思议,阴天子脑中嗡地一下,仿佛有一团失控的那落迦火瞬间炸开,霎时,击穿了他的一切理智神识。

小舌又撬开唇缝,刁钻地往里探去。

阴天子一个激灵,理智回位,立刻推开他。

崔绝被推了个踉跄,狼狈地后退两步,跌坐在了地毯上,手掌冷不丁压住一块茶杯碎片,登时失声痛叫。

“你怎样?”阴天子拉起他的手,动作顿住——崔绝的手掌素白单薄,完好无损,不禁怒道:“你!”

“不要推开我。”崔绝扑进他怀里,小声道,“我已经知错了,一切我都可以解释,请你给我机会。”

阴天子心烦意乱,顾不上他又编出什么花言巧语,握住他的手,分出一缕神识探入他的体内,仔细检查方才那一吻对他造成的伤害。

浊炁混乱无序,虽只有极微量,但却在崔绝纤细枯涸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处处留下伤痕。

“你!”阴天子气疯,恨不得大骂他一顿,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气得浑身都在哆嗦。

崔绝死死攀在他的身上,仰脸看着他:“我没有打算离开你,我一天都不能没有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永生永世地在一起,我们做君臣、做知己、做夫妻……”

阴天子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崔绝体内的浊炁上,半晌才意识到崔绝说了什么,气得恨不得封上他的嘴。

——还在花言巧语!我不会相信你了!你不是最怕疼吗?怎么浊炁入体,你却不娇气了?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种失智的举动!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吗?

不可能!!!

“我想吻你,”崔绝喑哑的声音里按捺着隐隐的疯狂,“我想跟你巫山云雨,行周公之礼,插手红褌、交脚翠被、浪翻红绉、胴体如酥……”

“住口!你给我住口!”阴天子霍地起身,连耳朵都红了。

崔绝失去支撑,狼狈地跌在地上,抬起头,眼镜链剧烈晃动,折射着细碎的微光,他看着阴天子,眸光闪烁,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阴天子无意识地连退好几步,猛地转身,用力拉开房门。

“唉哟!”马面娘娘一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刚要伸手敲门,房门却突然打开,阴天子没头苍蝇一样冲了出来,吓了她一跳,托盘里的东西差点摔出去。

阴天子没理她,闷头大步往前走。

马面娘娘吃了一惊,在后面喊:“哎,补药,还有那个……缚灵索……”

阴天子一声不吭地折回来,抓过托盘里的药碗,黑着脸走回房间,一手揪起崔绝的后颈,另一只手往他嘴里粗暴灌药。

“等下……唔唔……咳咳咳……”崔绝被灌得差点呛死,伏在地上不住咳嗽。

马面娘娘满脸担忧,忍不住道:“陛下你多少怜惜一下判官。”

“不用你管!”阴天子没好气。

马面娘娘:“哎!”

“咳咳,”崔绝用手背擦去唇角的水痕,低着头轻声道,“是我惹陛下生气,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

阴天子冷冷道:“你确实该受惩罚,就凭你做的事情……你干什么?!!!”

只见崔绝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搭在领口,慢慢解开衬衫的扣子。

听到一声几乎破音的呵斥,崔绝无辜抬头:“我的衣领被弄湿了……”

“你!”阴天子气结。

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崔绝停下解扣子的动作,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白色衬衫领口被褐色药汤沾染,湿哒哒地敞开,露出一小片素白的肌肤和纤细分明的锁骨。

阴天子站起身,烦躁地移开视线,顿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抓过托盘上的缚灵索,催动法诀,一条红绳如同有灵识一般,套在崔绝的脖颈。

“……”崔绝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绳索,迟疑地出声:“陛下?”

阴天子背过身去,瞥了马面娘娘一眼,冷声道:“从今天开始,判官就在这里养病,除了补魂司,不许任何人跟他接触。”

马面娘娘:“呃……”

“听到没有?”

“那……”马面娘娘困惑地问,“陛下你自己呢?”

阴天子一顿,怒道:“当然不包括我!”

“哦哦是。”马面娘娘连忙点头,觉得陛下现在像个炮仗,一戳就炸的。

说完,阴天子回头看了崔绝一眼,咬牙道:“你最好趁这时间好好反思,再多编几个说得过去的谎言!”

“……”崔绝无奈,苦笑着道:“我怎么舍得骗你。”

“你还在花言巧语!”阴天子气鼓鼓地甩门而去。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马面娘娘被这气势震得几乎耳鸣,低头看向狼狈伏地的崔绝,恨铁不成钢:“你不能好好哄哄他,非把他气成这样?”

“我也不想这样啊,”崔绝蔫头耷脑地坐在地毯上,叹气,“陛下越来越难哄了,唉,麻烦拉我一把。”

马面娘娘将他拉起来:“你没事吧?怎么搞得这么虚弱,陛下打你了?”

“他不舍得。”

“……”

崔绝蹒跚地走到沙发边坐下,靠在扶手上,轻描淡写道:“我强吻了陛下。”

“嘶……”马面娘娘倒吸一口冷气,竖起大拇指:“牛逼!”

“我也这么觉得。”崔绝眉眼含着一丝狡黠的笑,“真想跟白无常炫耀一番。”

马面娘娘:“他也喜欢陛下?”

“……”崔绝顿住,戏谑道:“那我会劝陛下雨露均沾。”

“扯淡。”

“是你先扯淡的。”崔绝笑了两声,言归正传:“以后冥府大小事务全都交给陛下,他虽然刚开始亲政,但七百年前也曾一肩挑起重担,你们切莫轻视了他。”

马面娘娘点头:“我知道。”

“我闭门养病的消息一旦传出,外面肯定要躁动,”崔绝道,“特别是白无常被关禁闭,这是一个信号,代表着冥府开始权力更替,会有人贪功冒进,你和牛头公辛苦一些,密切关注这段时间的动态,看阎罗殿内是否有可疑的身影。”

马面娘娘:“是。”

阴天子怒不可遏地冲出判官院,足足冲了一百多米,才渐渐找回理智,回头看一眼判官院的方向,登时又怒火上涌。

——太恶劣了!不好好反省,还调戏自己!还不惜伤害魂体来调戏自己!!!

幸好只吻了一下,只有极微量浊炁传递了过去,但也对他魂体造成极大伤害!

这个人非要爱自己爱得这么深,爱得这么无怨无悔吗?

可恶!

阴天子无意识地摸了摸嘴唇,回味着刚才那一刹那的触感,那种湿润、柔软、微凉的感觉,舌尖灵活地撬开嘴唇,游进口腔时的感觉……

“陛下。”一个女声陡然响起。

阴天子蓦地回过神来,半秒钟恢复冥王威仪,发现是平等王正拿着一个文件夹从外面走进来。

“你脸怎么这么红?”平等王疑惑地问,“耳朵也红了。”

“咳,”阴天子清了下嗓子,“热的。”

平等王:“?”这是什么鬼话,你自己是天下至阴,热成这样?冥府要炸了吧。

阴天子板着脸看向她手里的文件夹:“你有什么事?”

平等王:“我刚参加完极炼炎狱的超大型刑具开铡仪式,这是总结,判官在办公室吗?”

想起自己刚才下达的命令,阴天子眼眸沉了沉:“他病了,给我即可。”

平等王不疑有他,取出文件递给他,关切地问:“怎么突然病了,病得轻重?”

“一般。”阴天子含糊地说。

平等王:“回头我让阿菟去看看,她学过医,活死灵的医术对魂体最有效。”

“不用。”

“嗯?”

阴天子淡淡地说:“是他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但需要静养,我已经让马面娘娘谢绝访客。”

“这样……”平等王眼神变了变,似乎从他的话中敏锐察觉到了什么,平和地说:“那请他安心静养,我们就不打扰了。”

双方点头告别。

阴天子看着平等王扎着高马尾的飒爽背影,忽然想起那一晚在街上相遇时的情景,当时平等王和夜后携手同游,堪称一对璧人。

“你们……”阴天子突然出声。

平等王回过头来:“嗯?”

“你们一直恩爱的原因是什么?”阴天子诚心求教。

平等王错愕半瞬,哈地大笑起来,足足笑了好几分钟,才渐渐缓过来,笑道:“能够一直恩爱,大概因为……并不真爱吧。”

“什么?”阴天子一愣。

平等王却没有解释,远远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阴天子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慢慢皱起眉头,思索着她的这句话,简直怀疑是距离太远听错了。

——她们是冥府最般配的神仙眷侣啊。

判官抱病的消息传出,果然引起不小的躁动,众人不知就里,一波又一波地来探病。

按说判官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平日里就气短力虚,遇到棘手的麻烦就适时抱病,病得恰到好处,病得适可而止,等麻烦解决,立刻就痊愈。

但却从没有哪一次,是病到撂摊子的。

于是各级官员敏锐地嗅到不寻常气息,纷纷来探病,通通被马面娘娘拦了下来,说是陛下有旨,不许任何人打扰到判官大人静养。

这下气息更加明显了,一时间,冥府内部暗潮涌动、波诡云谲。

小府君表示喜大普奔,抱着酒坛子开开心心来找他五哥喝酒,把阴天子差点气出神经病。

“他生病,你这么开心?”阴天子冷着脸,恨不得把酒坛子套他脑袋上。

“嗨,谁不知道是假的。”小府君打开酒坛子,乐滋滋地倒进分酒器,再倒出满满两大杯,端着走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了上去,递一杯给阴天子:“你既然夺了他的权,那之前他的□□也该终结了吧。”

阴天子正在批阅文件,没接他的酒,也没停下手底的动作,甚至眼皮抬都没抬:“楚江王确实该罚,我不可能取消他的圈禁,还有,下去。”

“哎你!”小府君突然伸手,把他桌上的文件打乱,然后在他暴怒的瞬间蹿上了窗台,手里的酒还一滴都没撒。

阴天子:“……”

小府君蹲在窗台上,施施然把两杯酒都喝尽,手指一弹,空酒杯稳稳落在阴天子办公桌上:“麻烦帮我满上。”

“你酗酒?”阴天子皱起眉头。

“没有没有,”小府君嬉笑,“小酌怡情。”

阴天子眼眸沉了沉,想起当初老府君就十分爱酒,他不动声色,拿起分酒器将酒杯倒满,一扬手抛给他。

小府君稳稳接住酒杯,却没有再喝,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转了转,饶有兴趣地问:“你跟判官闹崩了?”

阴天子:“让你失望了,并没有。”

“哈哈,没有就好,”小府君笑笑,突然道,“哎,哥,判官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他是真的疼你。”

阴天子的坏心情稍稍改善,看这厮也不是特别厌烦了,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小府君后背倚着窗框,仰头,喃喃道:“兄弟真羡慕你啊。”

“难兄难弟,有什么好羡慕的。”阴天子丧气地说,“还不如普通人。”

“我们是不同层次的追求,”小府君道,“你跟判官已经灵魂交融,追求的是灵肉合一,我还在初级阶段,想要的只是……唉,我多希望子衿也能疼疼我啊。”

阴天子知道横亘在楚江王和小府君之间的是什么,冥王淬灭后,到底是不是转生这个千古谜题绝不是轻易可以跨越的。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崔绝从阿迦奢手里要到了寻回记忆的术法,只要交给小府君,就可以解开这个千古谜题。

要这么做吗?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小府君一眼。

如果他不是老府君,术法必然会失败,到时楚江王能否接受这样的事实?如果他确实是老府君,那么寻回记忆之后,眼前这个小府君还存在吗?

“喂,”小府君叫起来,“你偷偷打量我是几个意思?别是要算计我吧,你们夫妻还能不能干点正能量的事?”

阴天子决定还是暂时隐瞒他这个术法的事情,淡淡地说:“没有,子珏跟我都性格纯良,从没有算计,还有,我们不是夫妻,而是夫夫。”

小府君简直要晕倒:“你被判官带坏了,带得不要脸了!”

阴天子笑了一下:“你是特意来关心我们夫夫感情的吗?”

“谁特么管你们!”小府君嫌弃地哼哼,拿着手机滑动两下,对他道,“看我发给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阴天子拿起手机,确实有一封小府君发过来的文档,他没有多想,直接打开,神情忽然一滞。

——是一份秘密监控文件,有人暗中做手,准备弹劾崔绝。

“看到了吧。”小府君道,“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跟判官闹崩了,要是你说崩了,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坐等判官翻车,但你说没崩,那好嘛,虽然他不仁,欺负子衿,但到底还是我五嫂,是不?那么我还是跟你说一声吧。”

阴天子看着那份文件,眸色阴晴不明,半晌,对小府君道:“谢了。”

小府君:“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怎么样?”

“是真兄弟。”

小府君一拍大腿:“那既然是真兄弟,我家那个还在被关着,你说说你该怎么做?”

阴天子拿人手短,更何况是这样重要的大礼,于是松口:“我跟子珏商量一下。”

“还要商量?”小府君不满意,“你都把他权给夺了……”

“没夺!”阴天子恼火,他讨厌一切将自己和子珏对立起来的说法,怒道,“他只是病了,等病好,他依然是执掌大权的摄政判官!”

小府君:“我信你哦!”

“信不信由你!”阴天子没好气,想了想,正色道:“我怎么舍得伤害他?他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他,就算用整个冥府做嫁妆,我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小府君听到这样的宣言,深度震惊,盯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阴天子懒得跟他纠缠:“上班时间不许饮酒,带着你的酒赶紧走,别在这里烦人。”

“哦。”小府君跳下窗台,老老实实抱起自己的酒坛子,木然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忍不住道:“我一直以为……”

“什么?”阴天子不耐烦地看他。

“我以为……”小府君吞吞吐吐,半晌才说出话来,“以为是判官嫁你,没想到……咳,你五大三粗的……”

阴天子眼皮狠狠一抽。

“可见爱情果然是多元的。”小府君说完,一脸富有深度的沧桑。

“管得着么你!”阴天子暴怒,“我们无论谁嫁谁娶,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数三声,你还不快滚,这辈子别想放楚江王出……”

话未说完,小府君直接身影一闪,原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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