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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齐子睿在正厅接待了来人。
那人一进厅堂,齐子睿便垂下眼睑,手中端着的茶水几不可察的晃荡了一下。
“齐大人,好久不见啊。”来人抱了拳,语中带着懒散的笑。
“好久不见,上次你我一别,已一月有余。”齐子睿淡笑,沉声而答,“侠士请坐,敢问侠士高姓大名。”
“齐大人还能记得在下,在下心中实在是高兴,高姓大名不敢当,在下姓严,单名一个松。”
此人正是在齐子睿回都城的路上阻截他的白衣人。
“给严公子奉茶。”齐子睿说到,“不知严公子来舍下所为何事?”
严松呷了口茶,睃了一眼厅中立的屏风:“并无何事,快过年了,代我家主子给齐大人送些节礼。”
“无功不受禄,我不知你家主是何人,不敢收此厚礼。”齐子睿话中与严松打着机锋。
“上次在下邀您上山与我家主子相见,被那群恶匪扰了,错过了好机会。近期我家主子又不方便进都城,只好打发在下来给齐大人送节礼。区区节礼,不值几个钱,齐大人收了便是。齐大人身负奇才,却只是个六品铁官,实在屈才,我家主子惜才,常为齐大人抱不平,说若遇上明君圣主,得大人之才,送上半个大历朝江山也可。”
严松懒懒散散,话音上挑,似是实话实说,又似玩笑取闹。
“严公子慎言!都城重地,天子脚下,严公子说话需有分寸,不然今日可能是您最后一次登我齐府之门了。”齐子睿面露厉色阻了严松之话。
“是了,是了,不说了便是,严某口无遮拦惯了,齐大人恕我这一回吧。”
严松并无诚意的赔礼,言罢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说到,“齐大人可否遣了外人,严某有要事与大人相商。”
齐子睿皱起眉头,不过他略一思索就遣了身边下人,厅堂中只剩自己与严松二人。
“大人,隔壁屋子和屋顶的暗卫也撤了吧,严某是来求大人办事的,定然不会做对大人不利的事情。”严松靠着椅背慢条斯理的说到。
齐子睿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出声遣走了周边暗卫。
“这回总可以说了吧。”齐子睿不悦。
严松撇嘴一笑,看了看厅中的屏风,说到:“齐大人,我与你说得事情至关重要,你真的放心让这些话入了他人之耳?”
齐子睿见严松一直盯着屏风,忽然慌乱了一下,随即又镇定了下来:“能留下来的自是可信之人,严公子但说无妨。”
“也好。”严松盯着屏风邪佞一笑,才转头向齐子睿说到,“齐大人,如今天下以尉迟易为主,可他仅为先皇第五子,非嫡非长不说,生母仅是个没侍奉过先皇几天的嫔,他的身份如何能当得九五之尊?现在他窃了皇位可谓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令天下人口服心服?”
“严公子…”
“齐大人稍安勿躁听我讲完。当初前皇长子与前太子夺嫡相争,一个有权势一个有才智,也算旗鼓相当,若不是前皇长子以不耻手段拉前太子落马,最后自己也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江山怎能轮到尉迟易手中?先皇明明知道前太子是受人陷害,但苦于前皇长子伪造的物证不好推翻,人证又皆让其杀害,根本翻不了供,先皇才忍痛褫夺前太子的太子之位圈禁漳州,未将前太子斩杀也是先皇怜其无辜。”
“前太子与前皇长子双双落马,先皇又重病不起,才使得不堪大用的尉迟易捡了便宜。但齐大人您想没想过一直康健的先皇为何会突然重病?为何会驾崩得那样快?传位的诏书会不会有假?!…”
“不要说了!”齐子睿重重地将茶杯置于桌上,打断了严松的话。
严松收了话中威势,又换上懒散的样子:
“齐大人,皇家传承的规矩不能乱,规矩乱了,天下也就乱了,我家主上身负大志,想为先皇明志,为天下谋福。行大义之事,不能缺少像大人这样有才能的人,所以我家主上想请大人相助,事成之后,大人便是股肱栋梁,我家主上许大人一品要职,封侯拜相,世袭罔替。”
齐子睿的手已经有些抖,他万没想到此人会拉他谋逆,别说他是否参与其中,就算刮上点边,也会被抄家治罪。
帝王对待这样的事情,往往宁可错杀千人,也不会错放一个。
“你家主上是…前太子?”齐子睿强忍慌乱问到。
“正是。我家主上想约…”
严松探身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齐子睿脸色发白,额上沁了一层汗水,身体筛糠一般的抖动起来,几息的功夫竟然翻了白眼。
严松一愣,伸手搭了齐子睿的脉,皱起眉头,他又看了齐子睿几眼,才扬声喊道:
“进来个人,你家大人这是怎么了,快请大夫!”
随后,管家匆忙而入,看了在椅子上不断痉挛的齐子睿吓得声都颤了:
“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犯旧疾了,柱子快去请大夫,快去,请王大夫过来!”
一时间齐府人仰马翻。严松淡漠地看了一眼,晃晃悠悠地往屏风方向走了几步。
他抬起手摸了摸屏风上的秀的花鸟,口中嗤的一笑:“齐大人若是身子不好,主上也不好劳烦大人,那这左采铁之位便换一个人好了,您说是不是?”
言罢,严松抬腿向屋外走去,边走边大声说到:“齐大人,你的家眷我们都看顾的好好的,您莫要担心。我家主子在柳州等您,盼与您共话情谊,您莫要让他等急才是。”
人影已远,齐子睿情况好转,他坐在椅子上依旧大口喘着气,渐渐稳住心神。
韩墨儿从屏风后走出,两人看向严松走出去的方向,眼神皆沉重幽暗。
齐子睿突发旧疾为自导自演,这是他的拿手绝活,在他漫长的庶子生涯中救了他无数次。
顽劣的嫡子让他去行不义之事,他可以突发旧疾;旁支见不得他优秀引他吃寒食散,他可以突发旧疾;嫡母给他定下不妥的亲事,他也可以在那女子途径的路上突发旧疾,让女方主动退婚。
而这次用了这招,为的则是拦下严松即将说出的前太子邀他相见的话。
此话一出,见与不见都是态度,是敌是友便见了真章,齐子睿只能以发病相拖,行缓兵之计。
“没想到舅舅还有这绝招。”韩墨儿给齐子睿倒了杯茶,“喝口茶,刚刚您演技太好了,也吓了我一跳。”
“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齐子睿翻了韩墨儿一眼。
“这不是夸您机智吗,”随即韩墨儿正色道,“既然这个严松是前太子的人,那么在路上救舅舅,对你又十分礼遇的那些人会不会前皇长子的人?”
“是有这个可能。”齐子睿点头。
“果真他们对皇位都不死心,他们若要谋逆起事,兵器是最不可缺少的重要一项,大历朝对铁器管理的严格,他们没有办法弄到过多的兵器,就想将舅舅拉下水,暗地为他们提供铁器。舅舅你手握西南十三郡的冶铁之权,成了他们的必争之人。”
“为了让我就范他拿我的家眷威胁我,刚刚你不也说了,那严松还说到我若不同意,便杀了我,让朝廷换人。”
“呵,”韩墨儿轻蔑一笑,“以好处相许,用威胁相挟,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大历朝开国以来,有谁统管了西南十三郡的冶铁之事,若不是我们改良了冶铁技艺,功绩甚巨,朝廷也不会将重权交于一人。你若死了,这西南十三郡必然被分割,到时候他们要拉拢的人可就不止一人了,风险也会倍增,所以,舅舅你放心,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动你。”
“现在就算我弃了官身,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了,看来我们要想个妥当的方法脱身了。”
韩墨儿眼神暗了下来,思忖着下一步应如何行事。
忽然她心中一惊。
如果路上救齐子睿的那些黑衣人真的是前皇长子的人,那么就证明前皇长子也在暗中筹谋一图皇位江山。
而尉迟轩又曾经在前皇长子阵营,前皇长子现在所行之事,尉迟轩有没有参与?
他会不会再一次走险途行险事,企图助前皇长子夺回这江山?
韩墨儿越想心越惊,不觉间已出了一身泠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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