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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礼王势微,礼王妃更是空有头衔,无甚大用,需得夹着尾巴做人才是。
可这一年来,眼前这个礼王妃莫说夹着尾巴做人了。
简直是出尽风头,占尽风光。
所作所为无一不让人叹服,赞声连绵,不绝于耳。
人敬有的,狗咬丑的。
有钱,有才,有德,有其一,便让人敬畏。
胖夫人尴尬的收了手,目光有些躲闪。
不过顷刻便反应过来,此事她是受害者,又有什么好心虚惧怕的。
“这丫鬟是礼王妃家的丫鬟啊,刚刚她端了碗汤走路也不看路,洒在了我们几人身上。”
胖夫人说完,其余几个被汤汁所溅的夫人亦是附和,只是声势小了许多。
“哦,原来是这样,我这丫头有些毛躁,给各位夫人添麻烦了,本王妃便替她给各位赔个不是。”
韩墨儿笑未及眼底,施施然走过去扶起翠柳。
众人面面相觑,礼王妃如此轻飘飘的揭过不说,还亲自扶起丫鬟。
这哪里是认错,反倒像是又给了那几个夫人一个巴掌。
有些性子雅正的夫人蹙起眉头。
都城之中有关礼王妃的传言纷纷乱乱。
有传其嚣张跋扈,愚不可及的;有传其惊才绝艳,心存道义的;现在观之,倒是个仗势欺人的。
此时,韩墨儿给翠枝打着扇子,满眼宠溺:“我又没想喝汤,你怎的就端汤而来了呢,还闯了这么大的祸,惹了几位夫人不悦。”
口中说着“这么大的祸”,语气和表情却表现得这祸事“大”的如同芝麻,不值一提。
若提,也是凑趣,打发时间。
“哪是什么汤水,是我从厨房舀来的泔水,那边的园子中有两只小乳猪,我们几个觉得好玩,打算舀来喂猪的。”
“什么!”
“泔水!”
“我说怎么有股馊味儿!”
翠柳话音一落,几个被淋湿的夫人齐齐跳脚,怒气冲冲的叫嚷起来。
看热闹的小姐们爱洁,听罢都拿起帕子捂住口鼻,嫌弃的躲闪。
“淘气。”
任那边跳脚暴怒,韩墨儿这边还是那副慢悠悠、懒洋洋的样子。
“礼王妃,再是皇亲国戚,也不能这般欺辱人,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个说法。”
“对,这丫鬟不处置不行。”
“对,若在我们府中,这样不敬主子的丫鬟不但要跪下磕头认错,还要打二十个板子发卖出去。”
“主子?谁是她的主子?你吗?”
韩墨儿仍然擒着笑,眼光却轻蔑至极。
“啧”,她啧了一声,目带惋惜的看着面前几人:“几位夫人污浊不堪,快快去换身衣服吧。”
“对了手上的饰品别弄脏了,本王妃就先帮夫人收着吧。”
韩墨儿看向其中一位夫人手腕:“翠柳,帮夫人收着手镯。”
“是。”
翠柳应声快步上前,将还在愣怔中的那位夫人的手腕一抬,轻巧地退下了那只蜜蜡封花的手镯。
“你...礼王妃这是何意?怎么还明抢上了。”
那夫人只在裙角沾了少许泔水,即便更衣时翻转腾挪也不至于污了手镯。
“明抢不敢当,只怕是糟尽了好东西。”
韩墨儿微微一笑,自始至终风范嘉怡。
“明日龙宝斋会带着他们店中所有款式的镯子至贵府,让夫人随意挑选,以赔今日之罪,这只镯子夫人便割爱于我吧。今日之事,是我的丫鬟无状,为表歉意,礼王府也会为其余几位夫人奉上赔罪礼,以期各位恕罪。”
这又是唱的哪出?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枣未必多甜,巴掌倒是真响。
席间夫人均为人精,心思透亮的不在少数。
“看没看到那只手镯,是蜜蜡封花,去年夜宴洛府三小姐所赠的伴手礼。”
“啊!原来如此,这礼王妃是给洛府三小姐出气呢?”
“肯定是了,礼王妃只有那洛府三小姐一个挚友吧,听说年前三小姐病了,礼王妃衣不解带照顾了十余天。”
“刚刚那几个夫人,口中无状,讥讽洛家小姐,礼王妃这是怒了,变着法给洛三小姐出气呢。”
“啧啧,我若有此挚友,今生也算无憾了。”
“吾亦同感。”
众人分析出原委,还想接着看戏。
韩墨儿却好像厌了,说完此话,便带着翠柳返回席位。
多一言也无。
几个被泔水淋湿了的夫人,到如今哪还能不明所以。
几人未敢再有一言,灰溜溜地跟在齐府二夫人身后去了净房。
。。。。。。
齐府春宴,韩府祖孙三代亦然在座。
这段小风波刚起之时,几人便认出那莽撞的丫鬟是韩墨儿近身侍女翠柳。
看着几个夫人叫嚣,祖孙三人谁也没有言语。
心中喜气洋洋,好整以暇地端坐看戏,巴望着韩墨儿失了脸面,贻笑大方。
谁料到,最后韩墨儿载誉而归,在一众欣赏的目光下款款入座。
还对同席的孟老夫人和孟淑娟淡淡一笑。
那笑容潋滟,却扎人得狠。
韩嫣儿虽不与韩墨儿同席,心口也没敞亮多少。
周围不少小姐向她投来橄榄枝,竟均是因为她有韩墨儿这个威风凛凛护卫友人的家姐。
帕子在韩嫣儿手里都快被拧破了。
她蓦地执起面前果酒一饮而尽,在一串被酒气呛出的咳嗽声中,韩嫣儿眸中坚定异常,似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韩嫣儿此次春宴展示的依旧是琴。
琴声温柔呢喃,百转千回,低低诉说情意,勾得男宾那边的青年魂牵梦绕、如痴如醉。
韩嫣儿抱琴下了高台,没再入席,却去了齐府内院。
孟淑娟在席上遥望,眸中忐忑与希冀清清楚楚。
齐府人丁兴旺,后宅极大。
宅中亭台楼阁,草木荣华。
韩嫣儿带着丫鬟七拐八拐,循着水声一路到了一个水榭。
春光正浓,湖光潋滟,风过水面堆起,像荡漾的少女心思。
都城府邸中有这么大水面的不多。
据说齐府的老老太爷偏爱垂钓之乐,便在府中开凿了此处,命名万风湖,以供自己消遣。
如今这万风湖也常是雅士聚集之地。
齐府为显其风雅,常将志同道合的之人聚于万风湖,闲钓春水,烹茶弄梅,好不做作。
韩嫣儿沿着水榭走了大半个湖,才看见了不远处有三五个男子,斜倚楼台,临渊而鱼。
其中一人身量高挑,红衣墨发,正是小将军刘芸。
刘芸长相不出挑,却喜穿风骚红衫。
这是整个都城都知道的事情。
传言是因护国将军夫人在生产前夜,梦见一只红鹤,鹏程而来,扶摇直上,鹤唳九霄。
此梦被视为吉兆,因而身份贵重的刘芸一落地,皇上便亲封其为“破虏将军”。
此事流传甚广,便有了小将军刘芸是仙座下红鹤转世之说。
因此刘芸从小就穿红,锦缎红衫已经成其专属符号,民间诨号“新郎将军”。
此时,“新郎将军”闲散的握着鱼竿,微眯着眼看着款款而来的一个姑娘。
姑娘的心思都用在了观湖赏景之上,直到近了才惊讶地看到他们这几个外男。
“啊!”
姿容姣好的姑娘一下子红了脸,她急急退了两步,将堪比桃花的脸虚掩在几支新翠之中。
美人如花,娇羞动人。
有男子油嘴滑舌地搭了话:“这位姑娘,我们又不吃人,怎的这般害怕。”
姑娘的脸更红了,却极力保持着自己的优雅气度。
“嫣儿打算拜访挚友齐三小姐,途中被这无两风光吸引,才...行至此处,是嫣儿唐突了,扰了小将军及几位公子的兴致,请各位见谅。”
“嫣儿。”有男子在唇舌间细品这姑娘的名字,品来品去咂摸出几分旖旎。
有人用肩膀撞了撞“新郎将军”,意有所指的笑道:“小将军,人家姑娘认识你。”
姑娘的脸更红了,娇娇羞羞地低下了头,露出一截白净的颈项。
“别胡闹。”刘芸嗔道,然后转向娇羞的姑娘,“姑娘可认得路?不若我派一个人送送姑娘?”
言语清和,并无半分调笑轻渎。
“不必不必,我认得路的,刚刚...就是有些忘我了。”
忘我的姑娘简单福了个礼,转身便同丫鬟沿着来路款款走了。
纤细的背影融在春日的暖光中,像一抹浮动的暗香。
刘芸的目光在那背影之上流连了一会儿才罢,转而将视线又放在轻荡的鱼线上。
其他几人不似他这般看似淡然,热烈的投入到庸常的话题之中。
“啧啧,皇城根下确实紫气充裕、人杰地灵,连姑娘家都这般气质清雅、秀色可餐,这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你刚来都城没几日自然不知,这是韩府二小姐韩嫣儿。”
“妙人!”
“欸,这韩嫣儿确实不错,可称佳人。不过你还没见过她的长姐韩墨儿,那才叫一貌倾城、占尽风流呢!皇后娘娘亲赐都城第一美女!”
“第一美女?真的?那咱们还不回到开宴之处,等着一堵芳容!”
“死心吧你,韩墨儿已经嫁人了,不用像闺秀那般要展示才艺了。”
“嫁人了?”男子面有惋惜,“嫁得什么人?”
“哎,美人薄命,嫁得礼王。”
“啊?”这刚入都城的男子是个惜花的,连连叹了几声“可惜,可惜。”
正在席面上困乏无聊的韩墨儿打了一个喷嚏,她在昏昏间暗忖又是哪个讨人厌的在背后议论老娘。
几个男子正为美人际遇而唏嘘不已,身后的假山后转出一人。
他走到刚刚女子站过的地方,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方手帕。
帕上绣着双碟戏花,笼着兰花幽香。
那人将帕子凑到鼻尖用力地嗅了嗅,幽香直沁心脾,让人沉醉其中不知归处。
“欸,那个谁,叫什么来着,让你去向齐公子借套笔墨,怎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男子回过头,瞬间变脸。
陶醉全无,谄媚万分。
“啊,公子,齐公子那边正在应酬,我不敢贸然打扰,便等了一等。这就将四宝给您架上,马上就好。”
“欸,你那手中是什么?可是刚才那姑娘掉的帕子?”
“啊?啊。可能...是吧。”
“拿过来,拿过来,让我们看看。”
众人嘻嘻哈哈,似捡到了笑料。
男子万般不愿,又不得不献上帕子。
刚刚举着帕子送过去,中途却被人截了。
刘芸夺过帕子,看了两眼,微微沉脸:“姑娘家的私物,莫要玩笑,免得坏了人家名声,待我寻一个丫鬟给她送过去便是。”
说罢,就将帕子递给了旁边烹茶的丫鬟:“收好,一会去给韩府二小姐送过去。”
丫鬟应诺,仔细地将帕子叠好收了起来。
众人笑闹:“呦,小将军,你这等不解风月之人也有如此回护佳人之时?真是令人惊叹。”
“来来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今日我等大饱眼福,真是不虚此行啊。”
“对对,快,满上,为了某人的春心萌动干一杯!”
“干!”
刘芸深知几人脾性,是那人来疯,喜撒欢的,越解释他们便闹得越欢,因而任其打趣并不还嘴。
众人笑闹一番,便揭过此茬,另议他事。
匆匆流年,万风湖不知是否纳了八荒之风,却实是见证了不少青春韶华。
且问风流的恣意,歌舞相载的欢喜,九转回肠的黯然,失魂落魄的神伤。
多少光阴随波,多少往事随风,一去不返,独留东南西北风,常在不休。
。。。。。。
此番春宴无趣,韩墨儿好不容易挨到结束。
草草与众人招呼,便起身回返。
上了马车,翠枝在窗边低语,龙宝斋高掌柜求见。
韩墨儿有些奇怪,如今广源书局与龙宝斋的经营越发上了正轨,自己除了每季度看看账册,便没什么要操心的事了。
甩手掌柜的当得惯了,一时有事找来,韩墨儿也真觉得有些不大习惯。
天色尚早,韩墨儿便定了与高掌柜在有风居见面。
高掌柜来得很快,几乎是同韩墨儿脚前脚后进的雅间。
他施过礼,起身看着眼前的女娇娃,一时又有些恍惚。
虽然他做这龙宝斋的掌柜的已经三年有余,但知道礼王妃就是龙宝斋东家也就不过一年。
从震惊讶异到不可置信再到勉强接受,这个过程也整整持续了一年。
自己心中崇拜敬仰的天下奇商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娃,高掌柜每每想来都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个荒唐大梦,说不一定什么时候梦便醒了,这番奇遇也便了无痕迹了。
“高掌柜?您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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