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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女皇曾经排名天下风流谱第一位,她爱美人,也爱摆弄香料,上有所好,近侍和妃子们争相效仿。
燕宫里人人佩挂香囊,各殿娘娘吩咐宫人昼夜燃香。
白清胧不受宠,小日子过得有点紧,但身上的月荷色香囊倒精致讲究。
西殿外,她机智地脱掉累赘烦人的外袍,不留意扯了香囊坠绦,流苏勾出几条细丝,来不及心痛,扭身一把捏了香囊揣进怀里。
左顾右盼没人,才猫腰钻进西殿寝门。
初次做贼不适应。
她一直提醒自己注意细节,但关门速度太快,惊门风打在木楞上发出一声闷响。
吱砰——
登时有点慌,手忙脚乱缩成一圈蹲下。
半晌,房内没有异常。
心里一块石头堪堪落地,白清胧探头四目所见,这寝殿白日如同夜晚,光线昏暗得不行。
一手扶住寒凉的地砖,眼睛慢慢适应了灰暗,她灵巧拔掉厚底靴摆在身后,只穿绢袜小心摸索。
乖乖,装修也太寒酸了。
寝殿不大,中间放置简陋的四椅木桌,靠近左窗的位置有一张木质梳妆台,巴掌大的铜镜泠泠泛光,旁边并排放落几张白丝柔软的面具。
白清胧一心牵挂帕子,伏低腰身,蹑手蹑脚搜寻目标。
殿内跟漏风的筛子般冷得厉害,干冷空气撩在脸上,冻得白清胧小老鼠一样瑟瑟发抖,耸肩抱背扛住冷气翻箱倒柜一阵。
抽屉里,除了几只素簪子,就剩几本拇指厚的旧书。
别无所获。
从破破烂烂的抽屉拔出脑袋,她又气又冷牙齿直发颤,怎么翻个底朝天,一方帕子影儿都没瞧见。
视线这才落到屏风后的床榻。
白清胧撇嘴。
她早猜到帕子一类的贴身物女主不会乱放,但起初仍抱有侥幸,苏见雪怎么着都是南夏公主,受人伺候的主子,宽衣休息后,那些杂物哪会自己带上床。
事实打脸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床榻的纱幔素白温厚,不拨开,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小狐狸提衣踮脚绕到床榻旁边。
搓了搓冻僵的手,放低呼吸慢慢捏住床幔一角撩起。
随着雪色纱幔向旁卷起,被子下面的女子身姿清瘦窈窕。
苏见雪面上覆着一块银质面具,阖眼浅浅呼吸,银色面具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两片苍白病态的嘴唇,唇形极美。
白清胧:“……”血槽已空!
在南夏,女子的地位不比大燕十分之一,境内百余城镇都遵循男准女卑,未出嫁的女儿循旧例遮面,不得父母允准,不能以真容示人。
上到公主,下到贱奴,无一例外。
蓦地想起偷东西的正事,白清胧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梗着脖子再往里探。
清香袭人,脸贴着青纱床幔,一股陌生的冷香扑面而来,浅淡清甜,似山巅雪蕊放春,她脑袋“嗡”一下找不到东南西北。
香气俘获了所有神经。
白清胧以前有个习惯,每次逛商场,经过大牌香水的新款货架,她都会一个不落全买,作为香水狂魔,曾经迷恋过雪杉苏,海盐潮雾,冬波拉眼泪……
现在,当闻见苏见雪的香气——
白清胧内心:“垃圾们,再见。”
货比货得扔。
床幔盖不住香气,盈隽香气长了勾子般撩拨她,里面仿佛缀着千年的寒蕊和伏竹的幽香,沿着肌肤毛孔浸进心底,她的心脏缩成了一团。
巧了,那方要找的帕子就放在苏见雪枕边。
白清胧单腿挤上了人家的床,鬼使神差地捻起绢帕,低头把绢帕凑在鼻子前,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细细起了酥麻。
她不由眯眼,眼里一片惊艳。
书里曾写苏见雪天生体香,但因为平时与人相处疏漠,旁人没有机会闻见,而大皇女在御花园捡到苏见雪的帕子,闻香着迷,之后才对苏见雪生了兴趣。
当时看书的白清胧:“切,也太没见识了。”
现在,白清胧激动到哆嗦:“嗷呜,太好闻了叭!”
她仰着小脸撅了撅嘴,握紧手帕生怕被谁抢了去,甚至猫哭耗子假慈悲地对大皇女暗道一句“抱歉”。
阿姐,妹妹对不住你啦。
勾着笑取下帕子攥在手里,小心脏为半路截胡成功而热血沸腾,大皇女股票没有手帕可捡,就是逛烂御花园都与苏见雪无缘。
帕子到手,快撤。
白清胧躬身轻手拨开床帘,刚要窜下床溜号跑路,微弱的光线从床幔外面透进来,她突然一拍小脑瓜。
哎呀,千算万算差点漏算。
苏见雪如果有两条帕子怎么办?
悬在空中的脚猛然收回,小狐狸一觑眼,双膝跪回到床板上,腾出两只手,用小嘴叼着那方帕子,床里没亮光,小心翼翼仅凭指尖摸索检查。
苏见雪的床榻宽度能容三人。
白清胧大气不敢出,一路摸索向上,床尾翻了翻没有,床头枕下摸遍也没有。
为保万一,艺高人胆大,她抿紧唇瓣手脚放轻,居然捻指掀开被子。
被子里也没什么热气。
因病熟睡的苏见雪身穿月色单衣,呼吸均匀,双手自然垂在两侧,如墨青丝铺在枕间延绵,单衣交领中露出一小片雪色肌肤,从头到脚薄薄一层衣服,哪里都不像能藏住东西的。
这便好。
她心满意足地捻回被子。
彻彻底底放了心,白清胧这才歇了口气,捏了捏绷紧的眉心,因为紧张背后已经憋出细汗点点,冷风一晾,屋内又没有炭火,从脖子到背脊都感到凉飕飕刺寒。
嘶——冷冷冷。
她一缩,心道苏见雪睡得死,便恬不知耻地把手伸进苏见雪被子里取暖。
可手心笼在被子里半天依旧冰凉。
白清胧没想到绣花被子中看不中用,根本不聚热,宫内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腌臜,大概看苏见雪落魄,就逮着劲儿糟践人家。
堂堂一国的公主,生病无人问,连床被子都是黑心棉。
她叹了口气,水嫩嫩的狐狸眼瞅着苏小可怜,把心一横,自作主张将尚有余温的脚丫伸了进去。
以前高三住校,冬天下了晚自习,她和小姐妹坐在床头继续挑灯夜战五三,漫长的夜,就她脚丫最暖和,小姐妹又夸又赞,可受欢迎呢。
被子里总算有了暖气,白清胧惬意看向苏见雪。
暖床妹妹贴不贴心,嗯?
床上,戴着面具的苏见雪清冷孤傲,连睡觉姿势都说不出的风华绝代,一丝微光落在银质光华的面具上,像深不见底的银湖落辉,荧荧照亮小狐狸的眼睛。
她呼吸一热,心间挠痒……苏见雪到底长什么样呀。
重度颜控喉头滚了一滚。
白清胧抱膝,露出两只乌亮的眼睛,此刻只有她和苏见雪,而苏见雪又风寒昏睡,面具这种不足挂齿的小障碍……
呐呐,就看一眼。
有贼心又有贼胆,白清胧叼起手帕壮胆,凑了上前,腾空的双手兴奋地捏住面具边缘,稍微往上抬了半寸。
这回罪恶的手没得逞,腕间一紧,她被苏见雪当场捉住。
苏见雪忍耐到极限,实在不得已,声音淡淡病气:“五殿下,凡事适可而止。”
白清胧:“……”吓到褪色。
她嘴里含着的帕子当场掉了下去,绢丝擦着苏见雪面具滑到雪白的脖颈里,微微惊起一圈湿热。
捅破窗户纸的苏见雪不再装睡,握着白清胧的手腕支身坐起,面具之下,深邃眼里寒色如烟。
苏见雪疏漠中带着客气:“五殿下自重,看上什么与我说一声就好,我自当差人送到您宫中。”
白清胧心里慌乱,面上却仍然镇定。
假笑女孩开始营业。
她煞有其事:“南夏公主大安,今晨我听公主风寒未愈担心得要命,太傅也好生挂念公主,挑了上好的狐皮送给公主驱寒,我只是借花献佛送到岁悠宫,没想碰上公主午睡,心里放心不下,这才进来看望一二。”
一番说辞恳切,于情于理都滴水不漏。
苏见雪面具遮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她不着痕迹松开白清胧的手腕,往后拣起中衣披在身上,不紧不慢系好腰带,眼里波澜不惊。
用沉默,熬着白清胧的假镇定。
燕宫皆知,五皇女白清胧性格懦弱不争,白费一张好皮囊却不成器,女皇早年就对其失了宠爱,混在皇女皇子堆里成了不折不扣的闲人。
其实早在白清胧进门时,苏见雪就醒了。
她只纳闷,自己与五皇女没有交情,亦无恩怨,两人同在圣书阁进学几年,说过的话统共不超过三句。
南夏公主,借过。
南夏公主,金安。
南夏公主,告辞。
记忆里连说话都害羞的五皇女,为什么敢溜到岁悠宫偷东西?
偷的还是……私物。
凡在圣书阁的人都知道,五皇女爱慕祈家二小姐祈栖梧,痴情七年不改。
苏见雪垂眸系好腰带,捡起绢帕放到床榻内侧,她唇色苍白无红,端着一副风寒体弱模样,只低声请了一句:“五殿下请回吧,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白清胧盯紧帕子,这到嘴的肥肉飞了,情急之下喊道:“苏姐姐!”
闻言,苏见雪眉心一动,抬起脸讶异看着她。
姐姐?
白清胧以为糖衣炮弹又起了作用,笑眼趁热打铁,嘴甜道:“苏姐姐,我并非有意冒犯你,只是关心则乱,想摸摸你的额头,看你发热退了没,我真的——”
“五殿下。”苏见雪打断她,掀开被子径直下床,推开门赶客,惊起一阵寒凉之气,“五殿下别打趣我,姐姐这个称呼,见雪担不起。”
真是说变脸就变脸。
白清胧糊里糊涂:“苏姐姐~”
……
白清胧栽了。
她被老嬷嬷和小婢女连人带衣服扔出岁悠宫,外袍跌在地上嗞出几米,一只靴子飞得老远,一大一小举着棍子站在门口呸她。
老嬷嬷:“我家公主与五殿下今生无缘,殿下别乱叫姐姐。”
白清胧:“……”又没人告诉她,燕室皇女只称呼指婚对象叫姐姐。
小婢女:“五殿下别再来了,公主脾气那么好,都被你气得直咳嗽!”
白清胧:“……”抢个帕子吃了好几棍,谁爱谁来。
纷纷扬扬的雪花似盐。
凶神恶煞的两个婢女恨不得将白清胧扒皮拆骨,而白清胧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委屈巴巴刚要穿进另一只靴子,只听门内苏见雪咳着,唤老嬷嬷进殿。
老嬷嬷应声进门,小婢女则冲她做了个鬼脸,回头把宫门重重关上了。
西厢房内。
热水盆摆在桌上,苏见雪擦掉唇间装病的白灰末,指着一旁的绢帕,淡淡道:“烧掉它。”
老嬷嬷心领神会。
转头和小婢女提了热炭盆进来,将绢帕一股脑儿扔进去,沾着火的丝绢瞬间化成几缕青烟。
另一头,挨了顿打的白清胧刚走到常福宫门口,惊喜突然从天而降。
系统小可爱通知她。
“因成功毁掉【大皇女股票信物-丝绢】,奖励宿主解锁召唤天气技能【雷暴】。”
白清胧:“!!!”
得到奖励的高兴还挂在脸上,常福宫内,却传出一阵不和谐的哭喊。
几个小宫女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其中一个忠心的,拦臂护在白清胧的生母周才人面前,对发怒的吴妃求饶道:“吴娘娘饶了咱们才人吧,奴婢愿意替才人受罚。”
吴妃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来人,拉下去教她规矩。”
“不要!”周才人不顾颜面,竟抱住吴妃的腿,“吴娘娘开恩,我的婢女小川年幼不懂规矩,求娘娘网开一面,再说五殿下快要下学回宫,她素来体弱,见不得这种场面……”
吴妃不为所动:“五殿下身体孱弱还不是你没养好,你个小贱人福薄,有本事生,没本事养!”
这话刚落地,白清胧笑着推开宫门。
狐狸水嫩的眼睛闪过一抹厉色,她负手穿过众人走到吴妃面前,大大方方拜了一拜,不等吴妃吩咐,转身一把扶起周才人,解开外袍心疼地披在生母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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