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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傍晚黄昏,被晌午热浪舔舐过的城门铆钉铜色锃亮起油,沿街两旁青石板受了暑气,原本青褐色的表面呈现一种干涩灰白,城门口,待检的队伍浩浩荡荡如长龙咬尾,一眼望不到尽头。
“吱吱吱——”树蝉叫的声嘶力竭。
好不容易一轮流程走完,黑皮肤衙役干坐在棚里大半天也燥热难耐,蝉噪声透过树叶间隙一阵阵漏下来,他听着扰人的虫鸣,生生拉开圆领纱袍咳喘几口热气,闷出汗的手捉笔就着名册写下字迹工整的“通过”。
翻开袖子露出一截粗壮手腕,他将“啪”地毛笔甩在桌面。
“好啦好啦完事快走,下一对进来。”衙役打了个呵欠,不大的眼睛挤得更小了,酸溜溜的语气牵得后半句话有些含糊。
听不清官爷嘴里到底鼓捣了什么,这让棚外等待的下一对小夫夫犹豫着不敢贸然进入。
男人回头问男人:“是叫我们吗?”
“不太像,好像说黑灯瞎火进来什么的。”
“跟我们昨晚一样?”
“讨嫌,闭嘴。”
“……”
按着太阳穴,掀了掀眼皮老半天没人进来,黑皮肤衙役这才用余光扫了眼桌上五色斑斓的验心石,突然憋出一丝笑,不久挑眉收敛,指着桌前面红耳赤犹在发愣的两个人,脚底板猛地踢醒旁边眯眼小憩的白皮肤衙役。
他拍了拍桌子,假正经咳了咳嗓子,不耐烦地支使同伴干活。
“喂老白别睡了,这对没啥问题我登记好了,你出去数数外头排队的人还有多少……等等等光数不行,带上这串号牌按人头发放,让下一对麻利进来。”
“啊~~~好。”白皮肤衙役倒没多余脾气,他应声弓背,熟练举起大手向前一推,两块彩色验心石便落到白清胧手里。
石头本身不重,但白清胧心里重重颠了下,回过神抓着验心石,心瓣划过过山车悬空的刺激。
——啊啊啊啊万幸万幸有惊无险,神仙家的宝贝也不像传说中那样邪乎嘛。
验心石竟被她们糊弄过了。
说到来处,每块验心石都产自天界月老宫,当年月老领着天兵天将修建殿宇时,特意派遣童子从东海寻了无数成双成对的灵石铺就七层殿阶,有些挑上来不合格的石头,做不得台阶籽料,只能退而求其次委屈蜷卧荷花池底。
天界荷花池灵气充沛,仙境的万斛泉每日相聚相离流经月老宫,那些被抛掷的石头日日夜夜伏在水波里,久而久之也开了心窍,又听得红线小仙们打闹时谈及的各种爱恨嗔痴怨,它们偷听记下,千万年之间便拥有了鉴别情爱真假的能力。
石头如果感应到真情,则顺势变为彩色。
如果是假意伪装,任你情话绵绵酥软了耳根,它依旧通体发黑。
棚内。
白清胧和苏见雪起初对验心石全无所知,直到抽签后才发觉被摆了一道,衙役例行惯例拿出两块验心石,端端正正摆在桌面一角。
“你们听好……”他面无表情介绍石头由来。
得知验心石用处的白清胧哪里料到会有这出,刚刚抽到亲吻的竹签还抓在手里,心里“卧槽”了一万遍,然事到临头没有退路,抽了抽嘴角,只好硬着头皮瞄了眼桌角的破石头,捧起苏见雪的脸一顿虎亲——
方才在房内练习了无数次的。
白清胧热情主动又轻车驾熟地绕唇擦吻轻抚,唇瓣贴在一块的羞涩感漫散,女主唇珠香香软软的,像极了绵软香嫩的雪媚娘,一点不似本人那般清冷。
唔,竟有点好吃……
欸打住,她很快敲醒自己的深度颜控之魂,醒醒您吧,女主是男主的!
白清胧:莫名嫉妒男主一秒钟qaq
桌子对面,黑皮肤衙役瞪着白眼珠盯着她们,只见其中一人略为抓耳挠腮,偶尔瞅瞅这边瞅瞅那边,并自以为很隐蔽地偷瞄验心石的变化,而另一个全程微阖双眼,呆若木石没有任何动作,既不迎合也不闪躲。
????????两姑娘碰瓷的!
“不通——”衙役火眼金睛地抓起笔,正打算叫停这场拙劣表演,不料验心石却先一步泛出五色华光。
见了鬼,衙役手里一顿,眼皮子猛跳好几下,此刻验心石现场打脸,自己居然看走眼?!
“嘶哟!!!!”惨叫声从对面传来。
衙役脸肉跟着抽疼了一下,他循声而去,原本东瞄西瞅的白清胧突然咋呼弹开,小姑娘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圆,捂嘴溜出一句话。
舌尖有丝腥甜化开,白清胧委屈又气:“你你你,你咬我舌头干嘛,都出血了都???”
苏见雪:“……”叫你不专心。
衙役:“……”呜我的眼睛!
验心石:“……”唔还我一双干净耳朵!
此种视觉冲击下,稍微一对比,黑皮肤衙役用虎口捂住嘴角,心里认定那位面具姑娘当家主母的位置更加牢固了。
就是这样,他不会看错上下关系的。
算来没流多少血,娇俏小姑娘的眼泪就汩汩往外冒,黑皮肤衙役怜悯地望向白清胧细柳般的小身板,一下没忍住翘嘴笑出声,怀疑随之烟消云散,又伸长脖子转到桌面。
没错,验心石变成了五色。
他单手挡住上扬嘴角,酸溜溜叹了口气重新执笔,心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就喜欢玩点刺激的。
“通过。”
……
出了棚子,白皮肤衙役笑着送她们走到路边,他长眉如羽,生得细眉细眼温和,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望着白清胧手里的验心石叮嘱道:“既过关,验心石你们妻妻俩一人一块,入夜务必将它贴身放置,切记天黑以后不要出门瞎逛悠,熄灯关紧门窗早点安歇,小命方可保无虞。”
“……哦。”白清胧点头称好,再次握紧两块验心石,石头棱角磨得掌心微微发涩。
傍晚微风犹有一丝余热,从城楼石壁之外斜照下来的残阳似火似烈,浇在行人身上仿佛涂了层蜜蜡,白清胧半边脸绯红,半边脸发青,心里憋足了一股火。
真气人,嘴角血迹虽然干了,但舌尖的刺痛感还未完全平息,这事没翻篇呢。
待会绝对一句话不讲,非等苏见雪道歉来捍卫尊严!
想起这喜怒无常的冰块女人就气,不打招呼咬人,还咬那么狠,就算自己亲她过分点,不也是为演戏着想。
好一朵塑胶同盟姐妹花。
谁惯得她!
怒气直冲脚底,白清胧后槽牙暗暗磨得发响,与衙役没有过多寒暄,赔笑客气拜别之后,甫一转身她的表情立刻垮下来,细节地抬起袖口挡住唇角,逆着众人目光飞快往前走。
炸出九条尾巴的小狐狸。
苏见雪见状也不追,一路安静与白清胧相向而行,两人隔着半个身位的距离,就这样不远不近前后走着,傍晚余晖将白清胧的影子长长拉在地面,苏见雪踩着对方的影子盈盈抬眸,一瞬间眼底温柔尽显。
她不禁生出些后悔:咬的那口,似乎是重了些。
摇摇头,即刻又推翻这念头。
——本就活该,五皇女千不该万不该伸舌头……她占便宜伸了舌头,居然还那么敷衍!
该的。
灵犀城百商兴隆,纵横交错的巷子炊烟袅袅,街边说书的老大爷拿着木骨扇,讲到动情处,一把白花花胡子捋得生风。
他端腰拍了两下醒木:“春日长,夏朝芳,谁家爱郎不解姑娘心中想……”
话儿款款,正走着的苏见雪心口一热,如同被人戳中心事,她转头看向憨胖胖的说书老人,没想到走在前面的白清胧突然顿住步子,惊得苏见雪立刻调转视线,面具之下闪过一丝羞赧。
白清胧没回头,只犟气看着地面:“……喂。”
苏见雪应声:“怎么?”
五皇女不露痕迹地瞟了旁边一眼,脚尖挪了挪:“你听见没有?”
苏见雪骤然心跳加速:………………
难道五皇女看出什么了???
肚皮饿得直打鼓,白清胧吞了吞口水,面子早抛了干净:“喏,那边卖东西的大婶吆喝多累呀,天气这么热,大酱肘子冰花糕的,你听见没有?”
苏见雪:“……”
白清胧:“我没有钱,记账记账记账,记清楚回去双倍还你……”
这是什么人间小可爱。
扬起眉毛,苏见雪的钱袋子轻松挂到白清胧腰间。
临近收摊时分,街上采买的人影来回热闹,说书老人架着的小摊在一排摊摆中生意尤为不错,十几个男女被他的说书声吸引过来,桌上摆满俗世情爱的话本子,封面花花绿绿扎眼。
苏见雪随手拿起一本《温润玉柔》,书名瞧着正经细腻。
太阳西斜,光影悠悠转到房屋脊梁一侧,白清胧吃完两只大肘子和一碗冰冰凉水豆腐,起身从大婶手里接过打包好的肘子和两份封坛的水豆腐,拎着沉甸甸油纸包和陶罐小步跑到苏见雪身侧。
吃饱后的心情随之明朗,她赔着笑,拿肩膀捻了捻苏见雪:“公主~”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苏见雪吓了一跳,慌乱间,翻到一半的话本子跌落到地面,其中一页白纸朝上,隐隐画着两个人形。
什么东西叫苏见雪这么着迷。
白清胧拎着食物腾不出手,但好奇心作祟:“喜欢就买了呗,晚上咱们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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