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池鱼/金桐番外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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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排一遍雷,金桐是皇宫里的大姐姐有洁党慎入。）

池鱼-金桐番外

（一）

那是一个与往年相比没什么差别的秋天。

御花园中各异花朵开的正是繁盛，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深红的木芙蓉连连绽放一朵压着一朵,放眼望去整个御花园中竟几乎都被大红色所覆满。

花草的种植理应不该这么密集的,植物的根部无法吸收足够的养分，开出的花朵自然不会好看到哪儿去，更不用提临着花期的这几天这些木芙蓉都被花匠剪掉了绿叶……也不知道花期已过这些花朵还能活下来几株。

千言万语总归源于一句话——皇后娘娘喜欢。

小太监躬着身子在前引路,后面随着两个穿着淡粉衣裙的秀丽宫女，再往后是两个手持遮阳障扇的丫头，金色凤裙的端丽女子行至早已被收拾妥当的花园小亭中坐下,自有宫女上前将她垂在地上的长长衣摆捧起。

贴身的大宫女俯身上前,金桐面上的青玉石桌上便多了一套小小的茶盏：“娘娘，走了这么久,喝口茶润润喉咙吧。”

金桐按了按被华胜步摇压的发痛的额角，懒洋洋地撑在桌上，视线直直落在面前连绵成片的锦绣繁花上出神。

宫女心里“咯噔”一下,又凑上前去：“娘娘,您看，这御花园中的花儿开的多鲜艳啊。”

她左右看了看,御花园外自有太监侍卫围着,园中除了金桐宫里的再无外人，于是便低声道：“自打咱娘娘进了宫，圣上便下令将御花园中所有的花都挖了换上这木芙蓉,全天下谁人不知娘娘最喜欢木芙蓉花啊？别的暂且不提，在外面哪儿能看到这么红的木芙蓉花？这可是圣上亲自下令御花园的匠人培育出来的，她一个机缘巧合入了圣上眼里的狐媚子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圣上图一时新鲜罢了。”

金桐闻言，视线缓缓从她脸上扫过,宫女心里一喜，又道：“再说了，咱娘娘可是镇北将军的嫡亲妹妹、一字并肩王的亲侄女，金家世代忠良人尽皆知，也就那些没眼见的才会听从那莫须有的谣言呢，娘娘啊，尽管放心便是。”

金桐唇畔的嘲讽愈加深重了。

这宫女正是前几日内务府总领太监领来的几人中的一个，而她原先从金家带来的侍女......早在月前就因为莫须有的腌瓒事情被杖毙了。

她缓缓笑开，又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笑谁太过天真。她怔怔望着御花园中的繁花，静默片刻终于出声：“这花再开个两三天……就该谢了。”

宫女忙道：“世间万物轮序有常，日升月落花谢花开辗转轮回，娘娘不必感伤，这才是天地伦理嘛。”

金桐抬起头：“你说的对。”

发间的金钿银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衣着饰品上的珠玉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金桐抿了口茶，认真点了点头，又一字一句重复了遍：“你说的对。”

“盛极则衰，物极必反，本宫这皇后位置坐了这么多年，可谓是极盛极宠了。”

她额角太阳穴处愈加疼痛了：“能在宫中安稳这么多年，本宫没少承镇北将军与盛王爷的帮扶，如今可算是还清了，本宫谁也不欠了。”

金桐唇角终于勾起了个淡淡的弧度，三分释然三分惬意三分解脱，她只觉得最后一丝微不可觉的恨意如眼前那片莫名掉落的木芙蓉花瓣一样，一并脱离寄生的枝头落入泥土零落成泥了。

她站起身子，轻轻拍掉落在自己披肩上的一只飞虫，挥退了想上前请罪的宫女，施施然踏步出了小亭。

午后炽头正高，置身于阳光之下，犹如受烈火炙烤，金桐心情却是难得的明媚灿烂。

她刚刚要走出御花园的范围，却听得面前不远处传来首领太监的催促：“快点快点，耽误了时候小心贵妃娘娘和圣上怪罪下来，到时候我可保不住你们的脑袋!”

大宫女连忙上前一步，厉声道：“大胆！何人在此喧哗！”

被树丛遮挡住身形的几人转过弯来，见到金桐匆忙下跪连连磕头：“皇后娘娘！奴才狗眼奴才这个该死的不小心惊扰了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饶了奴才一......”。

金桐却看向了他身后的几人：“你们几个看着面熟，可是御花园中伺候这些花的匠人？”

那四人身着灰衫，袖口绣着一朵开的正繁盛的木芙蓉花，正是金桐入宫后圣上亲自下令改动的御花园匠人服饰。金桐一年中近半数的时间都呆在御花园里，这几个人的姓名样貌早记在心里了。

为首的太监瑟缩了下，却是有些不敢看她，只得叩首答道：“回娘娘的话，正是。”

“这些是什么？”金桐便又指了指他几人身旁放着的背萝及锄铲工具，她若记得不错......这时候花园的休整早就结束了，她刚刚在御花园中坐了这么久，也没发觉哪里有需要破土的地方。

小太监身子颤栗了下。

金桐常年呆在御花园中，与他们这些太监的接触并不算少，甚至有时皇后娘娘还会亲自要了工具在花园中栽上一棵半株，那时都是他们在边上小心伺候着的。

金桐的性格脾气比起某些暴戾的娘娘们要好上太多，他们出了什么小的纰漏也不会随便怪罪，平日里见花开的鲜艳还会赐下不少赏钱，小太监心难免便偏向了她一些。他咬了咬牙，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金桐，目光中带着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惊忧恐慌：“回娘娘的话......刚刚圣上身边的袁公公来了一趟，说、说......说圣上的意思，要将御花园中的所有花都改种上月季牡丹......”。

金桐愣了愣。

“今日便开始改种吗？过几日不行吗啊？这些木芙蓉再过两三天就会谢了......”。金桐喃喃道。

小太监的眼眶有些红，只能低下头去：“娘娘恕罪......”。

首领太监恶狠狠地瞪了这小太监一眼，又昂首笑道：“还请娘娘恕罪啊，这可是圣上和韵贵妃娘娘的意思，奴才可不敢耽搁的。”

金桐身子摇晃了下，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却已恢复了平时的淡然，看着与往常无异，只是那双眸中的寒意却浓重上了几分，一旁的大宫女连忙扶住她的手臂，金桐扬唇笑了笑：“原来如此，你们忙吧，本宫知晓了。”

（二）

大抵这世间最殊丽的颜色都被聚在宫中了。

金家一族世代为将，百年前金桐祖父亲手组建了支铁羽军四处征战，数十载后这支军队又被传到了金桐父亲手里，随着他南打闾氏北退大羌，赫赫铁血威名扬遍九州四海，周边那些国家哪个不是闻之色变提之胆寒？

不过短短十几年的功夫，停战的和亲的上贡税赋年年来朝的蛮夷小国比比皆是，九州大陆竟隐隐生出一副以大魏为尊的风气态势，百姓安居乐业国家修养生息——本该是幅天下泰平盛世景，奈何落到这些为国为民浴血奋战的将士身上……似乎就算不得什么好事了。

飞鸟尽，良弓藏。

天下太平了，武将也没什么用了。

为了桎梏镇北将军而娶的皇后自然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金桐那张脸的确是绝色无双的漂亮美艳，但日复一日的盯着看着早就烦了。早些年魏帝还能对着她和颜悦色做戏一场，随着他权力的逐渐收回，帝王后宫里的颜色也终于开始逐渐增多。

遭到厌弃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她挥退了在门口候着的轿子，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往自己的宫中走。

宫女深低着头小心翼翼跟在她的身后，连呼吸都小心控制着，仿佛唯恐哪里不对惹她发怒一般。金桐本是想随意走走看看的，却硬生生被这群人搞出了个浩荡巡游的架势来，她敛眸轻叹了声，拐了个弯朝着御花园中的鲤池走了过去。

——那还是她入宫的第一年圣宠最盛时亲自着人挖的。

秋风萧瑟，枝头的叶片都泛起了斑驳的黄，一片一片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明明那风算不上大，秋叶却像是被什么狠狠击打一般从树枝上被撕扯下来，金桐眼看着它轻飘飘地打了个旋儿，慢慢悠悠地落在了水面激起了阵阵波纹涟漪。

秋叶顺着水流飘荡，叶片下方突然露出了个小脑袋。

金桐眸底终于泛起了几丝笑意，也不管什么皇家威仪礼节形态，自顾自地扯了衣袍下摆蹲在池边发起呆来。

“娘娘……”。

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想叫又不敢叫她。

她们娘娘不喜珠玉不好华服，唯独就赏花看鱼这两点爱好，御花园里的木芙蓉锦鲤池中的百尾鱼，她没事能坐在这里盯着看一整天，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鲤池算不得大，工匠仅挖了四天，里面养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不少鱼种连京中的大臣贵族都不屑养，也就金桐毫不在意。

那条小鱼是尾通体雪白的锦鲤，仅在头上生着点小指大的如朱砂痣一般的红，可能是由于养在御花园中的缘故，小鱼并不是很怕人，见到金桐也没受什么惊吓，反而是冲着她游了过来讨食吃。

“傻鱼，我今儿可没带什么吃的。”金桐笑道。

她笑的明媚极了，如凛凛寒冬中绽放的一朵春花如炎炎夏日中流淌的一泓清泉，连刚来她宫中的小宫女都不由得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险些就要忘了嬷嬷来来回回教了几百遍的礼数贸贸然盯着金桐发起呆了，还是被附近的小宫女拽了一下才匆匆低下头，暗道娘娘可真是个妖精下凡，管他男人女人呢，一并将心给偷了去了。

妖孽转世祸害众生。

鲤池挖的颇深，御花园里也不是她能下水的地方，金桐遥遥伸出一只手落在水面上方，那尾白色锦鲤竟骤然向上跃起，似乎是想触碰到她的那截手臂一般。

“这鲤鱼好有灵性！”小宫女惊诧。

她见金桐面上愈加温柔，故上前一步：“娘娘若是喜欢这鱼，何不令人将鱼捕了用玉盆养在宫中？也省的来来回回耗上这么多时间。”

宫里素来都是踩高捧低，御花园离金桐的落梧宫距离并不算近，来回一趟要走个小半个时辰，这段日子里宫中流言蜚语传的沸沸扬扬，光是她们来的这一路都不知道听到多少阴阳怪气的嘲讽话了。

不是魏帝破格连擢了几名新入宫的秀女，就是他一连数日翻了顺贵人的牌子，再不就是大羌新贡上来的那些稀世珠玉全数被转送入了韵贵妃的宫中——呸，那大羌还是被她们娘娘家的铁羽军给打降的呢！

小宫女越想越气，止不住就想起前几日遇到那边宫女时听到的恶心话，脸都涨的通红。

金桐凤眸在她面上淡淡扫过，又轻声道：“戒骄戒躁，顺其自然。”

“它们本来应在江河中肆意畅游，如今却被拘禁在这一方小小的花园池中，已然是极其委屈了。”

“我又怎么舍得再将它们养在盆里？”

——但金家要完了，镇北将军府百年荣光已成过去，她这个后位也不知还能再坐几天，皇帝只差一个发作的由头罢了。

金桐阖眸：“让人将这些鱼都捞了，送到京外的护城河里放生吧。”

宫中那些人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表面对你笑背后捅你刀，平日里装的人模狗样温柔大方，背地里恨不得扎个小人“祝”她早日暴毙，废后旨意一下来，用不到三日这些鱼就都会被毒死的干干净净。

那些人怎么可能允许有与她相关的事物留下呢？

就是可怜它们了。

金桐挽了挽即将垂到地面的袖口，最后回头看了那尾白鱼一眼，缓缓起身回了自己宫中。

宫殿还是那座宫殿，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明明来往的还是那些宫女太监，金桐却硬生生无端感受到了一股子凄凉。再过上不久，梧桐树的树叶就要染上飒飒金黄，新入宫的秀女会一排排走过她面前的这条旧道，只是宫里坐着的人却不再是她了。

无所谓。

金桐漫不经心地想。

出乎她的意料，这一日的栖梧宫却格外的热闹。

她才刚到门口，留在宫内候着的两个大宫女就快步上前，两张脸上满是喜色：“哎呀娘娘啊，您可算是回来了，婢子们正想着去请您呢！”

金桐抬了抬眼。

其中一人即刻跪在她的面前连声道喜：“陛下身边的顺公公刚刚来过，说今年圣上的生诞大事就交由娘娘操办，让您领了凤印和礼部几位大人一同商议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在wb发过，也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