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且看那丫头如何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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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月雄阔步如风地走了进去。

今日他一身玳瑁色的锦袍,胡服窄袍样式，尤显得长身峻拔，那刘凌儿忽然和只落地的大雁一样，小跑着迎出来,“表兄,好久未见了！凌儿想你了！”

她笑容满面，惯常傻大姐儿一样,处月雄微微蹙了下眉头,“凌儿,什么时候来的？”

“就这两日啊。总算赶上表兄在的时候。”

“这次既来了,就多陪陪你姑母吧。”

说着已经过来,向刘氏见礼，目光微侧,见旁边十余日未见的小丫头已经娉婷站了起身,向他见礼,“恭迎使君。”

他的脸色有些阴沉,看来这丫头早就知道自己今天会回来吧。

没见过这么嘴笨的，若说恭迎,就不该躲在福春堂了等候,大门口那儿也没拦着她。

他终究什么也没回应，只淡淡一瞥挪开了目光，继续与自己的继母寒暄。

归晚兀自一个人杵在那儿，脸上依旧端着温婉和顺。

那刘凌儿见当着这么多人，表兄对新妇如此漠视,心里很是畅快，这面上也不由地开心骄傲起来。

呵，虽是个小郡主，可惜表兄看不上她是真真的了。

于是她越发撒起了娇来，“姑母，人家饿了，还不开饭吗？”又讨巧地看向处月雄，“表兄，你从军中赶来，想是也饿了吧。”

刘氏道，“哪这么快啊，我瞧你少吃些，这脸又圆润了。”

刘凌儿登时噘嘴道，“姑母又笑话凌儿，表兄你觉得我胖了没？”

处月雄那张冰块脸鲜少有了笑意，“我瞧着还好，再说女儿家圆润些有福气。”

刘凌儿登时满意地抿嘴笑了，圆润的有福气，那边可是有个消瘦的，一面偷偷去瞧那小郡主的脸，却见那小郡主仿佛没听见一般，正在那盯着手里的折扇端详。

于此她走上前戳她，“郡主小嫂子，在瞧什么呢？”

归晚故作才回过神来，“没什么。”

刘凌儿却不管不顾拿过她手里的扇面，“我当是什么扇面，不过一把美人纳凉图，有什么值得瞧的。”

归晚微微一笑，“表妹有所不知了，原我以为这是个普通的扇面，仔细一瞧才发现这是前唐有名的大家秦道子所画纳凉图，说起来，这秦道子可是咱们晋地人。”

处月雄的目光也微微一瞥，果不其然，是秦道子所画的扇面美人图，他重生前也喜欢秦道子的画作，最善描绘美人图，府里也收藏了不少，然重生后心思都放在他的军务上，无暇这些轻巧心思。

这幅美人纳凉扇面，原是他赠给母妃的。然这继母刘氏和这侄女凌儿一样，武人出身不重文修，能识文断字已经不错了，至于这些琴棋书画，更不懂得欣赏，这才入夏，继母便拿出来当作普通扇子用了。至于这个宋归晚，南朝世家出身，闲来无事就耗在琴棋书画上，也就在这等浮巧之作上找点本事了。

他不打算掺和，且听那丫头如何作妖。

“表妹不知么？”

归晚浅浅一笑，一脸的人畜无害。

处月雄唇角微勾暗嘲：小小年纪，心机深沉，凌儿那蠢丫头果然是着了她的道。

刘凌儿登时脸上一红，毕竟是晋地有名的大家，她都不晓得，白白自个是晋地长大的人。世风如此，府邸出身的人多少都要懂得这些附庸风雅之事，而她偏生一窍不通。

可她面上不能输了，登时冷嗤一声，“不过是个画面儿，还不是要用来扇风用？”

归晚依旧含笑，“表妹说的是，想来是母亲对表妹极疼爱的，连这名贵的扇面都舍得拿出来，这才入夏，我自是用不着的，妹妹如此圆润许是用得着。”

这是意指她圆润体肥，怕热。众婢女忍不住打量去，那刘府小姐自打入门，就没停止造作，可不是吗，那脸蛋发红，额头的碎发都湿了，贴在额前，显然还真是怕热。

刘凌儿登时觉得众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过来，那会儿表兄夸她圆润有福，这会儿她觉得那也是句讽刺。

归晚将手中的折扇递过来，柔声道，“妹妹用吧，别热着了。”

那刘凌儿气得满脸通红，先是不知不觉地就被暗讽没文化，不懂诗画，这会儿居然又被暗讽身子胖怕热。

“我才不要！你这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伸手想要打掉那扇子，忽然记起这是姑母王妃的扇子，且听说这是前唐名士大画家所画，定然是价值不菲，只能赌气收回来手。

刘氏看向继子，见他惯常得沉面如水，老神在在的看戏，这意味不明的表现，让她心里担心。

“凌儿，不得没大没小！”

刘氏出声斥责了一句，引得那刘凌儿噘嘴委屈，刘氏不再理睬，只看向继子聊道，“我好像记起来了，这把美人折扇，还是二郎你送给我的寿辰礼，我一个老妇人哪里舍得用，今日凌儿和郡主都在这儿，便找了出来让年轻人儿用用看。二郎不会介意吧？”

处月雄心里道：他送过继母可不止这把名家折扇，但多都被继母刘氏祸害了，后来他再也不送这等玩意儿，还是送她金银珠宝合适。

但是面上他只道，“既然送给母亲，便是母亲说了算，别说是送表妹她们，就是旁人，儿子也管不着。”

那刘氏继续道，“既然郡主欣赏这画面，不如你拿了去吧，横竖是你夫婿的东西。凌儿那丫头几时会侍弄这些风雅。”

刘凌儿有些不爽，面上也不输阵，“姑母说的是，您几时见凌儿有闲心扇扇子了？侄女最喜欢策马驰骋，挥洒汗水多好啊！”一面又看向处月雄，“表兄，你带凌儿去骑马打猎吧。”

刘氏见继子的面色微沉，知道这凌儿又多说了话招人烦了，今日继子对凌儿的耐心已经是极好的，她不得不出面斥责，“凌儿，别胡闹了。你表兄堂堂三军统帅，不日就要出征，哪里有功夫和你一个没事做的小孩胡搅蛮缠。”

归晚默然听着，心里暗暗吃惊，他这就要出征了？如此想来，大约是出征前才要回府一趟，毕竟与家人吃个团圆饭也是人之常情。

她心里有些着急，她惦记着鸣翠，这几日那阿福拿了银子也不见人影，委实让她着急，如今却只有一条路——亲自向处月雄求情。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一定要赶在他出征前办好此事。

午膳的席位是围绕着老王妃刘氏为主，刘氏左侧之位是李承瑾，右侧按理说是她的儿媳，然而那刘凌儿却霸着那个席位。

归晚心里庆幸那个位置被刘凌儿所占，自己才有机会坐在李承瑾的左手侧。

因自小体弱，归晚早被教养成食不言寝不语，此时只默默守着自己面前的盘碗，缓缓吃着。

处月雄冷面如常，目光虽不关注归晚，然她的举动丝毫不差地落在他的耳目里。

这丫头前世用膳就注重精细，今世没想到更甚，这细嚼慢咽的程度真是折磨人耳。偏生他耳力好，这会儿格外擎着耳朵细听着那玉齿碾过青菜的声音，咯吱咯吱的。

他伸出筷子夹菜的动作不由地一顿，另一只在桌案下的手缓缓攥了起来。

归晚正小口碾磨着，忽然仿佛感受到一道寒光，她立时停止了咀嚼，然后小心翼翼地侧眉瞧去，见那李承瑾依旧面无波澜，旁若无人。

嗯，不得不说，他侧颜还是挺耐看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眉骨挺括，只可惜双目沁寒。那用膳时的举动尚算得上得体优雅，对于他打仗出身的武夫来说，应该是进步了。

她心头略略松了口气，另一侧，刘凌儿这会儿已经将适才的不快抛之脑后，在向老王妃刘氏憨笑着吹耳朵。归晚低首，继续吃自己的。

咯吱咯吱……一直在，某人一直黑脸。

许是觉察出气氛的沉静，刘氏忽然开口，“今年二郎你大婚，可惜瑛姐儿赶不过来，若不然，这会儿就会热热闹闹的。”

归晚心里纳闷，不知这个瑛姐儿是不是又哪一位表妹表姐，只听处月雄道，“母亲在府上，尚觉得冷清，想是祖母那儿岂不更冷清？”

刘氏压根没想到，继子会提到自己的婆母，归晚也是吃了一惊，因为大婚之日，她并没见到李承瑾的祖母。堂堂节度使，怎会让自己的祖母在外生活呢？

刘氏觉得守着小辈，她得把话说清楚，“二郎，你是知道的，你祖母一心向道，早些年就搬出了府邸避世修行去了，又不喜人叨扰。你父王在时，可是劝了无数次都无功而返，我这个寡妇儿媳又哪里来得脸面请的回来。上回你大婚前，母亲亲自去请老太太回府，告诉他二郎要娶妻了，结果老太太自称尘外人，将我撵了出来。”刘氏回想起来，还是颇有些委屈。

断断续续的，归晚获得了一些信息。这李承瑾原来有个远嫁的姐姐，便是那瑛姐儿，他还有个健在的外祖母，只是多年出府礼佛，不在府中。这刘氏出身一般，并非显赫门庭，膝下又无子女，仰晋王嫡子鼻息。

有婢女端上来一道主食，白玉大盘上放着一个个蒜头大小的玲珑小包，还冒着热气。

归晚觉得此时吃的差不多，并不打算去夹这个吃。旁边的刘凌儿自说自话，“哇，是玲珑包啊，不知与外头比如何？”说着已经伸手去拿，却见有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夹走了一个玲珑包，欲要拿下一个，又被截胡。

刘凌儿尬笑道，“原来表兄也爱吃玲珑小包啊。”

处月雄却仿若未闻，连搭腔都没搭腔，刘凌儿的小脸有些撑不住，旁边的大丫鬟见状笑道：“表小姐说的是，这玲珑包正是节度使嘱咐的呢。”

归晚心头一动，再次抬首去看那包子，却见自己面前盘子里有小包夹了过来，只听处月雄道，“郡主想是没尝过这儿的玲珑包，此乃本地留仙楼的手艺。”

归晚微微吃了一惊，这么半天功夫，李承瑾终于肯主动和自己说话了。但是隐隐地，归晚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目光投过去，见他古井不波的深眸里似乎藏着什么。

“多吃些主食，身子骨才能长得结实。”

归晚想起那会儿李承瑾夸刘凌儿圆润有福气，其实她心头是认同这话的，然只因这话是他说的，这心里就有些不爽快。

“这玲珑包新上来的，还是尊请母亲先用吧。”

那刘氏微微讶然的张了张口，这丫头也算乖巧，不过她岂会与儿子争什么，便道，“我成日里吃，哪里会稀罕这些。瞧瞧，二郎对你多好啊。夫妻相敬，最最重要。”

那刘凌儿听了心里愤愤不平，哼，不过就是些包子而已。

归晚却知道自己那会儿喝了大碗的马奶，这会儿又吃了些，胃里已经差不多了。但是她觉得自己尚且能吃下一两个，虽有些勉强，但自己可以嚼得慢一些，想来也是可以的。。

况且今日自己有求于处月雄，若是拒绝，没得伤了他的颜面，留给外人新婚夫妇不合的佐证。

于此她微微低首，羞涩道，“是，母亲。”然后接过盘子，一面对处月雄柔声道，“多谢使君。”

处月雄目光跟着她略白的小脸，知道她这羞涩不过是做出来的。

那丫头伸出小葱白一样手指，捏起一个包子，缓缓入口。

她的吃相向来优雅，不过他料到她很快优雅不起来了。

前世这丫头，并不喜欢吃包子，且别说是香菇馅儿的。今日他回府，特意命人从那留仙楼叫了玲珑小包，且是香菇馅儿。前世这丫头忌口可不少，非但不爱吃这些葱姜蒜，而且最不喜欢吃这香菇，闻着味儿都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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