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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晟将娇妻一路抱回小院儿,刚放至榻上盖好衾被,她却醒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高伊四下打量了一下,望着屋内燃着的烛火,又抬眸看向坐在榻沿的长孙晟:“将军怎不叫我?”

“看你睡得沉,索性让你多歇歇。”他挺拔的身姿端坐在那儿,声音温和,目含柔情。

高伊不自在地拢着被子坐起来,嗔他一眼,作势下榻:“今晚难得合家团聚,三郎夫妇想必备好了家宴,我这样不合规矩,让孩子们笑话。”

长孙晟轻点她的额头,言语宠溺:“在我眼里,你也是个孩子。”

高伊微囧,却仍是坚持下了榻,让人侍奉长孙晟沐浴洗尘,自己也唤人进来重新梳妆打扮。

夜幕降临,繁星点缀在黑暗的苍穹之上,皎皎弦月高挂枝头,春风送来馥郁花香,难得静谧安详。

大堂之内,长孙晟和高伊夫妇二人还未至,其他人却已经早早齐全地等候着。

无忌和嘉弥与上面两对兄嫂年纪相差太大,自然是说不到一起去,兄妹俩便自己紧挨着坐在案前说话。

宛娴和宛姝兄妹两个与嘉弥交好,这会儿也围过来,缠着她讲外面的趣事。

等了约莫一刻钟,父亲母亲才姗姗来迟。

长孙晟换了件家常的藏灰色袍子,身形硬朗笔直,挺拔英俊,气场逼人。他身边的高伊也重新着装,一袭烟霞色束腰襦裙,外披黄色轻纱逶迤拖地,气度雍容,高贵端庄。

瞧见动静,堂内众人起身相迎,宛娴和宛姝姊妹两个站在嘉弥跟侧,甜甜地喊“祖父”,之后恭敬跪地叩首。

长孙晟含笑让她们起身,如往常归家那样,一人赐了块成色俱佳的玛瑙珠串儿。

入了席,长孙晟和高伊居于首位,长孙安业与徐氏夫妇坐于长孙晟右下方,其次是长孙恒安和柳氏夫妇。

长孙无忌和长孙嘉弥,则坐在长孙安业和徐氏对面,高伊下首的位置,其次为宛娴和宛姝姊妹。

长孙晟素来是个严父,不苟言笑,一张刚毅的面容不怒自威,除了他亲手带大的嘉弥,家中其他孩子皆惧他,连长孙无忌也不例外,是以堂内气氛格外拘谨,徐氏是个爱说话的性子,这会儿坐在长孙安业身边,也难得端庄沉静下来。

长孙晟扫了下面一眼,声音难得慈和:“这是家宴,没有外人,都不必拘着。”

底下嘉弥轻戳阿兄的胳膊,长孙无忌抿唇,最终壮着胆子起身敬酒:“父亲出使突厥一路辛苦,孩儿敬父亲一杯,愿父亲身康体泰!”

语罢率先饮了杯中酒。

长孙晟随之饮下,赞许地望向他,温声开口:“四郎敏而好学,涉猎经史,素得我心,武艺上却还少些造诣,近日里可曾潜心骑射,研习兵书?”

长孙无忌颔首:“孩儿每日勤加练习,不敢辜负父亲期许。”

长孙晟不置可否:“改日随我去校场,勤勉与否,得试过才知道。”

长孙无忌恭谨应诺,坐回位子上。

眼见父亲对长孙无忌的表现还算满意,徐氏忙给身旁的长孙安业使眼色。然而长孙安业最怕父亲,这会儿哪敢冒什么头,缩得跟鹌鹑似的,恨不得把自己当成空气,故而对徐氏的暗示不理不睬。

倒是长孙恒安起了身,为父亲敬酒,说了些关怀慰问之词,引得长孙晟和蔼含笑,对他一番褒奖。

徐氏气得眉头轻蹙,对自己的男人恨铁不成钢。

平日自诩正室嫡出,是一众兄妹里头最尊贵的,这会儿却做缩头乌龟,比不上继室之子也便罢了,如今连个庶子也不如!

她气不过,咬牙掐了长孙安业一把,长孙安业疼得一张脸憋红了,也没吭声。

不过长孙安业到底是先夫人嫡出,他即便是努力降低存在感,却仍是引来了长孙晟的注视。

他望向这个儿子,言语比之方才肃然严厉几分:“三郎是嫡长子,日后要继承家业,担起长孙一门的兴衰荣辱,怎的却没个担当?今日为父遭此祸事,能挑起大任护你弟弟妹妹的人本应是你,你却让四郎和嘉弥四处奔走,可还有点长孙府未来掌家之人的样子?”

长孙安业本端端正正跪坐在案前,此时听到父亲严厉的训话,身形一滞,蹭地直起上身,臀部离腿,改成了跪着。

瞥见对面的长孙嘉弥,他轻声反驳:“并非孩儿不愿理事,实在是嘉弥强横,不让孩儿插手。”

嘉弥微怔,唇角扯出一抹轻嘲,还未反驳,长孙无忌率先气不过了,怒道:“三哥倒会推卸责任,今日堂内那场争执,可还要我一五一十禀明父亲不成?”

感受到父亲目光中的肃然凛冽,长孙安业打了个颤栗,垂首缄默。

看着他的样子,长孙晟面色更沉:“谁起了争执,争执什么?”

长孙安业脊背一凉,身形有些哆嗦。今日堂上他说高氏那句话,若让父亲知道,只怕他得少半条命去。

一时间他也懊恼,方才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若乖乖认了父亲的苛责,也就相安无事了。

长孙晟目光扫过众人,又问:“怎么没人说话了?”

堂内寂静一片,无人出声。

便在此时,徐氏脸色突然惨白,接着绣帕掩唇干呕几声,额间渗出细汗,登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三嫂怎么了?”嘉弥见她着实难受,不似做假,率先问道。

高伊也看了过来,瞧着她的状况,思索片刻,低头对长孙晟低语两句。

长孙晟听罢目含喜色,吩咐长孙安业送徐氏回去歇着,又让人请郎中过去诊脉。

由于这场突变,众人也没什么心思用膳,不过随便应付几口,草草结束。

膳后,嘉弥去了长孙无忌院里与他叙旧,听得外面的人传话过来,说三少夫人怀了身孕,一个多月了。

嘉弥伏在案前,望着案台上摇曳的烛火:“三嫂有孕,阿耶必然高兴,三哥的事应是不会追究了。”

“三哥是先夫人嫡出,父亲寄予厚望,本来就不会真的怎么追究。”长孙无忌知道她今晚也没吃好,拿了干果递过去,“不说他了,吃点东西,免得夜里再饿。”

嘉弥随手拿了干果吃着,倒也不将那些琐事放在心上。

长孙无忌把那柄李世民赠她的金刀还回去:“你入宫时不能带在身上,当时给了我,这会儿还你。”

嘉弥看一眼那刀,想起阿娘的话,轻声道:“我听阿娘说,伯父要我跟他订婚,阿兄知道吗?”

长孙无忌怔愣须臾,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单等着父亲回来后商议呢。”

嘉弥伏在案上,双手托着脸颊,指尖在柔软的颊上随意轻弹,若有所思,最后嘟嘴:“阿兄的婚事都还没订,伯父怎么操心起我来了?”

长孙无忌笑:“你讨人喜欢嘛。”

“……”嘉弥抿唇,沉思着道:“阿娘说,若唐国公能救阿耶出狱,咱们就不能拒绝这门联姻。如今阿耶能出狱,也算得了李世民的指点,那我若不想应这亲事,是不是不太好?”

长孙无忌抬眸看着妹妹:“二郎很不错的,你瞧不上?”

“那倒没有。”嘉弥沉吟着,贝齿轻咬下唇,“我小着呢,还不想订亲。”

长孙无忌睨她一眼,突然朝她勾了勾手指。

嘉弥倾耳过去,便听长孙无忌笑问:“如果给你和薛收订亲,你应不应?”

薛收是嘉弥的启蒙恩师薛道衡之子,表字伯褒,是个儒雅谦谦的君子,嘉弥自幼便很倾慕喜欢。

听闻这话,嘉弥怔愣好半晌,蹙眉瞪他:“伯褒哥哥是兄长,阿兄说什么呢!”

长孙无忌却笑:“喊哥哥他也不是你兄长,你素日里不是最喜欢他的。”

见嘉弥不说话,长孙无忌道:“不过我觉得,薛收年长你太多,虽说文采斐然,气度也是风雅飘逸,却远不及世民合适。说实话,伯父为你选这样一门亲事,我觉得很是不错,我们嘉弥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孩,就得世民那样文韬武略,胸有大志之人,才能匹配。”

嘉弥没少听阿兄说李世民的好话,这会儿咯咯直笑:“阿兄,你觉得李二郎千好万好,若你生就女儿身,岂不自己着急忙慌就嫁他了?”

长孙无忌微怔,睇她一眼,哭笑不得:“鬼丫头,什么玩笑都敢开。”

夜里,嘉弥回到自己房间,沐浴后躺在榻上,想着与李世民的事,一时间辗转难眠。

如今阿耶出狱,唐国公府的李二郎也算帮了人情,不知道阿耶会不会真的答应这门亲事,早早便把她与李二郎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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