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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顺势望向那匹马,眸光渐渐显出星亮来。
若长孙将军送他旁的,他兴许还会推辞,而眼前是他最为喜爱的良驹宝马,他自是欢欣不已。
这匹马身材健硕,目若悬镜,四肢粗壮,马蹄弹劲有力,懂马之人一眼瞧去,便知是不可多得的神马良驹。
李世民望着这马,不免心里痒痒,跃跃欲试起来。
飒露紫却果真烈性难驯,他刚一坐定,马儿仰天长啸一声,狂野地向着远处飞奔而去,顺势奋力摇晃马背,企图甩开马上之人。李世民勒紧缰绳,在马背之上顺着马儿摇晃之势左右摇摆。
嘉弥看得心惊肉跳,扭头对长孙晟道:“阿耶,这马性子太野了。”
长孙晟拧眉看着,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再等等。”
那边李世民最终还是被甩下马背,偏他执拗,紧拉缰绳不肯松手,被马拖了一段,使力前倾,侧跨马腹之间,突然点足轻跃,又稳稳落座,拉紧缰绳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长孙晟目中噙了笑意:“这匹神驹,他配得上。”
语罢没再多言什么,策马离开校场。
李世民终于降服烈马折回来时,已然没了长孙晟的身影,只长孙无忌和嘉弥兄妹两个骑马等在那儿。
见他四下逡巡,长孙无忌道:“我父亲已经走了。”
李世民听罢有些失望:“我还没谢他赠我这等好马呢。”
他这会儿骑在马上,因为被马甩下来几次,身上受了些伤,灰头土脸有些狼狈,然精神却格外饱满,凤目里炯炯有神,带着征服过后的自豪与喜悦。
嘉弥道:“我阿耶方才说,这匹神驹,你配得上。能得我阿耶这般称赞的,可是不多,方才我阿兄练习骑射时,阿耶还频频摇头叹气呢。”
李世民勾唇看向她,笑问:“你的意思是说,二哥哥比你阿兄厉害喽?”
他眼珠一转,突然出主意,“不然这样吧,我家中刚好没有嫡亲妹妹,你跟我回李家,给我做妹妹,我亲自教你骑射,肯定能超过你阿兄。”
明知他开玩笑,嘉弥却还是红了脸,轻嗤道:“谁要给你做妹妹?”
说完这话,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挥起手中长鞭,策马向远处而去。
她一身骑装英姿飒爽,很快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好半晌,李世民收回目光,笑望向长孙无忌:“你妹妹年纪不大,马上功夫却不弱,想必练过武?”
长孙无忌道:“她是我阿耶一手带大的,自幼教习骑射,也学了些武艺。不过到底还年幼,她自以为很厉害,其实还差得远呢。”
他想到父亲出狱那日,她嚷嚷着要跟他赛马,没多久便被他甩到后面的情景,摇头轻笑,目含宠溺。
李世民道:“我看嘉弥被长孙将军教养的不错,跟寻常闺阁中的女孩不同,能文能武,慧黠伶俐,灿若骄阳,长大了想必巾帼不让须眉。”
长孙无忌听了他的话,叹道:“也不指望她巾帼不让须眉,能这样在父亲宠爱呵护之下长大,恣意烂漫,无灾无难,一生顺遂,便足够了。”
便在这时,有小厮着急忙慌策马赶来,对着长孙无忌禀报道:“四郎君,不好了,将军回府途中,突然落马昏厥,现今还未醒。”
长孙无忌眸光一凛,来不及细问,策马便要回府,又忽而想起跟李世民道别。
李世民拱手:“你先去吧,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去国公府找我。”
长孙无忌匆忙赶回家时,所有人都聚在了长孙晟的卧房,嘉弥一身骑装没来得及换下,伏在榻前眼眶红红的,面露忧切。
长孙安业和长孙恒安夫妇也在榻前围着,等医官诊脉。
待医官诊脉后起身,由长孙安业带头,将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先生,我父亲的病情如何,怎就突然晕厥了呢?”
嘉弥望一眼榻上还不省人事的长孙晟,站起身来,轻声对着医官道:“先生请去外面说吧。”
出了内室,医官叹了口气,望着满含担忧的众人,他道:“长孙将军早年戎马,本就受了一身的伤,其中胸前一处箭伤最为致命,近些年可曾时常复发?”
嘉弥忙点头:“这两年父亲时而胸口作痛,想来正是箭伤复发的缘故。”
“这便是了。”医官道,“这几年长孙将军本就体迈,又常常在中原与突厥之间四处奔走,肉/体凡胎难免支撑不住,这才引发旧疾。”
“那能治好吗?”长孙安业忙问道。
医官捻了捻胡须,沉吟半晌,叹道:“长孙将军最严重的是胸口箭伤,但除此之外身上还有不少其他旧疾,沉积多年不好根治,只能好生在家服药调理,日后少些奔波操劳才是。”
“那,那这若是治不好该怎么办?”徐氏突然问了一句,长孙安业侧目瞪向她,面露不悦。
长孙无忌和长孙嘉弥也朝她看过来。
徐氏颤巍巍抚上自己的小腹,讪笑两下:“我,我是担心父亲安危。”
送医官离开,众人为免打扰长孙晟休养,在长孙无忌的建议下各自散去。
高伊在榻前照顾,嘉弥则是亲自去膳房煎药。
秋媪从外面进了膳房,瞧见跪坐在火炉前,手执团扇一脸认真的嘉弥,她含笑柔声开口:“小娘子,奴来煎吧,您歇着。”
“没关系。”嘉弥轻轻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阿耶昏迷未醒,她此时能为阿耶做些什么,才觉得心安。
秋媪知道她的脾性,便没再坚持,在旁边陪着她。
嘉弥目光拧着那燃烧跳跃的火苗,忽而侧目看向秋媪,语似低喃:“阿耶会没事的,对不对?”
秋媪怜爱地轻抚她的发顶,言语温和:“会的,小娘子这般孝心记挂,将军必然会好起来的。”
嘉弥兀自喟叹一声,不置可否,拿团扇轻轻扇动火苗,不再作声。
待药煎好了,她站起身欲倒入碗中,秋媪抢先一步拦下她:“小娘子当心烫,奴来吧。”
嘉弥拿了麻布给她垫着,随后取了只碗过来,由秋媪将那汤药倒入碗中,放在圆盘之上,交给嘉弥:“这个时辰将军约莫醒了,小娘子路上小心着点儿。”
嘉弥轻声应着,端了圆盘从膳房出来,去往长孙晟的卧房。
长孙无忌由于记挂,未曾回自己院里,又怕打扰父亲休息,这会儿在院外站着,瞧见嘉弥,他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汤药,见她白嫩精致的脸上落了烟灰,腾出一只手帮她揩拭。
嘉弥意识到什么,忙自己又拿帕子擦了擦,仰面给他看。
长孙无忌笑笑:“好了,干净了。”
兄妹二人一同入了卧房,走进内室,长孙晟刚刚苏醒过来,高伊正喜极而泣,夫妻二人说着话。
长孙晟瞧见无忌和嘉弥,抬手帮高伊拭去眼泪,轻声道:“四郎和嘉弥来了,你若再哭,恐让两个孩子笑话。”
高伊拿帕子沾了沾眼角,侧目看过来。
父亲终于醒来,嘉弥开心之余又觉得鼻头酸涩,强自将眼泪逼回去,和阿兄含笑上前:“阿耶,吃药了。”
“嘉弥亲手煎的药,父亲定要好起来才是。”长孙无忌说着把药端上去,高伊伸手接过来,见药还烫着,搅拌着吹了吹。
“我们小嘉弥长大了。”长孙晟望向站在榻前的幼女,目色慈和,很是欣慰,抬手轻抚她的发顶:“别担心,阿耶没事,休息几日就会好。”
嘉弥吸吸鼻子,红了眼眶,伸出小手指过去:“那你不许骗我。”
长孙晟哭笑不得,却还是宠溺地伸了小指过去,“不骗你,来,咱们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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