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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长孙晟醒来,二房、三房夫妇又匆忙带着孩子赶来看望,宛娴和宛姝姐妹两个俯在案前,乖巧喊着“祖父”。
长孙晟刚服下嘉弥煎的汤药,自觉身体好了不少,又见孩子们都围着,他背靠在隐囊之上,侧目看过来,略显疲惫的目光中满是温和:“不过是突然旧疾复发,并无大碍,你们不必小题大做,闹得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长孙安业道:“阿耶突然晕厥,孩儿寝食难安,只盼着阿耶好生将养,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三郎嗜酒贪杯,平日里不着调,今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长孙晟听了也觉得欣慰,对着他们挥手:“瞧也瞧过了,都各自回去吧,你们若能个个儿勤勉,把耀我长孙家的门楣视为己任,方不负我心,也是最大的孝道。”
长孙恒安、长孙安业与长孙无忌兄弟三个齐齐拱手:“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一众人退下去,长孙晟疲惫地闭了闭眼,忽而紧蹙眉心,抚上胸口的箭伤处。
这会儿只余下高伊伴在榻侧,见他突然这般,高伊神色微惊,忙问道:“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疼了?”
长孙晟缓和了一下,握住她的手:“没事,你别担心。”
高伊哪里能够放心,想到他先前躺在那儿不省人事的模样便觉得后怕,不免红着眼抱怨道:“你这身子,是再不可饮酒了,要尽快戒了才好。”
长孙晟不忍看她这般忧心,自是急忙应下来,跟她保证:“再不饮酒了,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高伊心里好受了些,声音也渐渐柔和:“你现在体弱,再躺下多歇歇。”说着要将隐囊从他脊背后面取出来,长孙晟拦住她,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粗粝的手掌轻握她的柔荑。
高伊顺势倚在他肩头,听他缓声道:“今日在校场,我瞧那李家二郎年纪虽小,却英姿飒爽,很是不凡。”
说到这儿,长孙晟顿了顿,看向妻子,“你说得对,为嘉弥择婿关键还是得看人,若有能力,纵然不是世子,日后也必有一番作为。”
高伊抬眸望去,见他谈及李二郎眸中掩不住的欣赏,请问:“你这是,瞧上了?”
长孙晟道:“兄长惯会看人,他又与唐公走得近,对于李二郎的了解想必胜于我。他既极力撮合我们两家联姻,必然有他的道理。”
高伊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片刻,轻声道:“咱们四郎能与他相交,引为知己,这李家二郎应该确有过人之处。依照你的意思,莫非便答应了兄长的提议,与唐国公把这门亲事给订下来?”
长孙晟认真思量许久,伸手揽过妻子的肩膀,沉吟着开口:“咱们俩就得了嘉弥这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她的婚姻大事总不能太过草率。还是多观察观察,看两人性情是否合得来,再做决定。”
——
夜幕之下,天穹宛若泼了层浓墨,三两颗星儿做衬,像戍卫边城的哨兵。
长孙府东院儿里住着长孙安业和徐氏夫妇,这会儿屋里灯火通明,两人还未曾睡下。
徐氏刚喝了安胎药,这会儿觉得胃里积食,便缓慢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长孙安业闲来无事,坐在窗前品酒小酌。
徐氏偏头看见,忍不住抱怨:“你少贪杯,酒大伤身,我这正养胎呢,你浑身酒气对孩子也不好。”
长孙安业轻嗤一声,不以为然:“又不是头一胎,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怀宛姝时我也常这样,如今宛姝不长得好好的?”
徐氏横他一眼,垂眸抚上自己的肚子,略有不满:“上回家宴,若非我有孕这事帮你挡了过错,你必然是要被父亲上棍棒的,你这当父亲的竟还如此不上心。再者说了,万一这胎是男孩儿呢?”
“男孩?”长孙安业眸光亮了亮,起身走过来,盯着徐氏的肚子若有所思,“我与二哥都成婚多年,却谁都没生出个男丁来。你说这一胎,会是个儿子吗?若真是,那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孙,尊贵着呢。”
“没准儿就是呢?”徐氏说着,心里也有几分期待。
长孙安业赶紧搀扶着她去旁边案前坐下,叹道:“你要是能生出儿子来,父亲一高兴,肯定会赏咱们的。”
说到赏赐,徐氏脸上笑意淡了几分:“我听闻父亲从突厥带回了几匹好马,最好的三匹,一匹给了嘉弥,一匹给了无忌,另外一匹给了唐公家的二郎君。”
说着,她语气酸酸的,“你还是正室嫡出呢,也没见父亲给你一匹。”
长孙安业不以为然:“我又不擅骑射,给了我也就是养在后院儿,与寻常马匹无甚区别,要那干什么?”
徐氏轻点他的脑袋,咬牙叹道:“你呀,心还真大。这仅仅是几匹马的事吗,照我看,分明便是父亲不重视你。他给你娶了继母,日日娇妻在怀,自然偏疼那女人的儿女。说不定,早把你生母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长孙安业沉默着没接话。
他生母过世早,他自己都没什么印象了。
早年父亲常常出使突厥,鲜少在家,他是乳母养大的。父亲鳏居十几年之后,突然娶回来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继母,举案齐眉,红袖添香,还生了一子一女,其乐融融。
有时候想想,觉得人家才更像是一家人,而他,就是个外人。
长孙安业突然心里不大痛快,拎起案上的酒壶,又猛灌了几口。
徐氏想劝他少喝点儿,又见他这会儿情绪不佳,索性由他去了。只是想到今日打听到的事,顿了顿,又道:“我听闻,父亲赠与唐公家二郎君的那匹马,名唤飒露紫,是最优等的神马良驹。你可知,父亲此举何意?”
长孙安业想了想,道:“不是前段日子父亲下狱,唐国公府帮了忙吗?说不定是为了还恩情。”
“这么说,似乎也对。”徐氏默了须臾,看向他,“可我还听说,父亲有意给嘉弥和那李世民订亲。”
长孙安业微微怔愣,旋即笑了两下,明显不信:“那丫头才多大?这会儿订什么亲?”
“唐国公的母亲与圣上的母亲独孤皇后是亲姐妹,唐公与陛下是表兄弟,沾着皇亲呢,地位显赫。那李二郎又一表人才,年少英勇,自然是要早早把亲事给订下来,免得日后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长孙安业默默又斟了盏酒,仰头饮着,神色平静。
徐氏见他这般,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也该有点危机感,若长孙嘉弥将来嫁入唐国公府,长孙无忌岂不跟着有了唐国公做靠山?若是父亲偏心起来,这长孙家未来的主人,是不是你还不一定呢!”
长孙安业捏着酒盏的手微滞,随后重重将酒盏掷在案上,眉头紧蹙,斥道:“你少在这儿添油加醋,危言耸听,我是正室嫡出,父亲早说过要我继承家业的。”
“现在是这么说,等有朝一日父亲驾鹤西去,长孙嘉弥若真成了唐国公府的儿媳,你们兄弟几个,谁当家的事你能说得准吗?”
长孙安业听得越发烦躁:“你还有完没完?不好好养胎,整日说些不着调的话。”
徐氏也急了:“什么叫不着调的话,我这可是处处为你考虑。若长孙无忌当了家做了主,你与他又不甚亲近,他还会不会敬重你这个三哥都难说。你得好好想想办法,把长孙府未来当家人的位子坐稳了才是,哪怕为了咱们的孩子呢?”
“想办法,想办法,家里父亲说了算,我能想什么办法?”长孙安业听得头疼,起身向着外面走。
徐氏拧眉唤他:“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儿?”
“透透气!”他甩开门,脚步匆匆地走了。
——
嘉弥因为担心父亲的身体,这晚翻来覆去没怎么休息好。
到了后半夜,她才刚酝酿出一点睡意来,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登时困意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坐起来倾耳听了听,感觉外面有女子的哭闹声,隐约像是三嫂徐氏。
她狐疑着披了衣服起来,开门出去,询问守夜的婢女:“怎么回事?”
婢女向她行了礼,小声禀道:“听着似是三郎君和三少夫人闹起来了,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嘉弥眉心微拧,三嫂不是还怀着身孕呢,这会儿三哥闹什么。三哥平日最怕父亲,今日却这般胆大,敢在父亲在家时搞这么大动静,着实少有。
她琢磨着,穿了衣服,匆匆去看情况。
等她赶到东院儿时,那边已经消停了下来,周遭安安静静的,连一个大声呼吸的都没有。她往屋内瞧一眼,猜想这应当是父亲在的缘故。
外面守着的下人看见她,屈膝行礼:“小娘子。”
嘉弥问:“这是怎么了?”
下人回道:“昨晚上三郎君和三少夫人吵架了,三郎君一夜未归,这会儿才醉醺醺的回来。少夫人说三郎君身上有脂粉香,一时哭闹起来,还说要上吊,结果与三郎君拉扯之间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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