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漫无止境的五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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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钱汤洗澡的时候关音总算能够静下心来思索这次考核了。

考核的目标‘加入新选组，参加新选组至少一次战斗，获得新选组的认可’，看起来难度并不小，但对于关音这个考生还有一个好消息——她其实并不需要将其全部完成，分解成三个小目标的话，只要完成其中一个就算她过关了。

考核只针对完成度打分，不及格、及格、良好、完美，对应0、1、2、3这些分数，完成一个小目标是1分，两个是2分，三个就能拿到3分了。

这也符合当下考核的实情，难度只有‘1’的考核，总不会太为难人。

关于如何加入新选组，她有很多想法，但哪一个都好像不太对的样子。她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考虑过放弃‘橘咲’这个身份，女扮男装去新选组应征...女扮男装没那么简单，但对于擅长伪装，有的时候以小男孩身份示人的关音来说也没那么难。

新选组是有公开对外招募浪人与武士的，这是明摆着的机会。

但她最终还是按下了这个想法，打算先看看...她曾经听人说过，光辉的考核会安排身份，这个身份不见得一定能帮上大忙，但继承这个身份也不会让考核陷入死局，那样的话一开始就没必要安排这个身份了。

‘光辉’不会做无谓之事。

不管怎么说，‘橘咲’这个人对于新选组的人来说，也是同僚的妹妹，总比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更容易接纳——关音猜测，这个时候的新选组也是外松内紧的。大时代背景下，倒幕、佐幕，抱着各种想法汇聚到这座千年古都的人，其中也有不少是新选组的敌人。

防备敌人安插进来的卧底，这样的事肯定是有人在做的。

离开钱汤之后，关音又按照钱汤老板指点的，来到了一家二手吴服店。关音的行李里有几件常服，但没有丧礼时穿的礼服，虽然橘咲的兄长橘贞早就有同僚办过丧事了，可过来奔丧的人，不穿丧服总是说不过去。

考虑到还要在这里生活45天，手头的钱也不能随意挥霍，最终才选择了二手店。

“请问您需要什么呢？”店里的婢女非常客气地走上前来。

关音描述了自己的所需，婢女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哀伤表情：“是，请您节哀——振袖黑色礼服...应该在这里，找到了！”

和服不挑身材，但还是要试长度，等选好了和服。婢女给关音结账时道：“这块手绢是小店送给您的，对了，您需要念珠吗？”

手绢也是黑色的，显然是和丧服配套的。至于念珠，想到她本人是不信佛的，而且也不是真的参加丧礼，关音便摇了摇头。

二手的和服也不便宜，毕竟是手工业社会。

付过钱之后，关音就不打算在外驻留了，打算原路返回——不过在路上，她还是在一家茶屋前停了下来，她闻到了蒲烧鳗鱼的味道，而且是肥厚的京阪风味。

关音是过过优渥生活的，曾经的她对于一份蒲烧鳗鱼是东京风味，还是京阪风味；一杯绿茶是雨前，还是雨后；一块小蛋糕味道正不正宗...都能了然于心。这并不是因为她刻意钻研，又或者特别在意这种事，只是因为她的舌头从小品尝惯了好东西，自然就能分辨了。

那个时候家里有家常菜做的很好的保姆，爸爸妈妈单位食堂里外国菜、中国菜都有最好的厨师在做——她那个时候甚至佷长时间都不知道，她习以为常的很多东西到底多难得。

她知道那些是好东西，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但到底有多难得，她没有确切概念。

茶屋应该属于中档的那种，既提供牛蒡、烤麸、腌萝卜、煮芋头这种粗糙食物，也有蒲烧鳗鱼、泥鳅锅、鲻鱼刺身等比较好的餐食。关音要了两串蒲烧鳗鱼，一份天妇罗乌冬，和她想的一样，这里的蒲烧鳗鱼非常美味。

“山崎兄，您听说了久坂大人之事吗？《告天下武士书》写的真好啊，看得人热血沸腾！听说不少地方武士受此鼓舞，脱藩之人又增加了，这也算是去岁‘和月亭事件’后，又扳回一城了。”

“这么大的事，我怎会不知！我原来也是受久坂大人鼓舞，这才脱藩来到京都的。如今要做的是大事，凭借一人一刀，又或一地一藩，是不能做成的，得集中所有人的力量才行！这样的话，藩士的身份反而是阻碍了...久坂大人是这样说的。”

“久坂大人真乃真知灼见！可惜，如不是真选组那些杀人鬼在侧，久坂大人就不用隐居在乡下，而是能来京都共商大事了！说起来，那些杀人鬼还没有放弃刺杀久坂大人吗？”

“嘛...听说是这样，但也未必...不过不管怎么说，京都这边也有桂先生等人主持大局，暂且不用担心。”

这样的谈话三两句结束了，然后就是几个年轻武士说起前些日子发生在二条通的死斗，言谈之间他们对这样的死斗中死了多少人并不在意，高谈阔论，似乎恨不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先不说那些奸贼了，我听说有人打算去刺杀那些夷人，需要人手，我已经报名了，你们愿意随我一同去吗？”

答复是一片火热赞同，摩拳擦掌之间他们已经等不及要扬名立万了——德川家天下已承平三百年了，看似天下太平，实则就连属于统治阶级的武士们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就算都是武士，武士内也有着复杂的等级制度，而且每个等级之间壁垒森严，几乎没有办法跨越。

年轻的低级武士，看着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躁动不安之下总会想要去做点儿什么。

关音低着头吃掉食物，旁若无人地付了一百四十文的饭资，回到了‘花屋’。此时替她跑腿送信的弥助也回来了，并带来了回函。

不出所料地，橘贞跟随的‘藤原先生’，也就是橘贞战死之后写信通知‘橘咲’的那位新选组干部，给了关音回信。他会在真选组新的屯所，西本愿寺的北集会所静候她的拜访。

第二天，真选组的屯所守卫领进门了一位女客，这引得屯所中练习刀剑和□□的组员窃窃私语——西本愿寺的北集会所相当逼仄，住的地方紧凑也就算了，空旷的、可用于练功的场地也不大，客人来到几乎是无法避人耳目的。

“听说是橘贞的妹妹...”

“没想到橘贞那样的壮汉，会有一个这样美丽的妹妹...”

“嗳，别拿橘小姐开玩笑啊，听说她从小在唐国长大，读书很厉害，是要成为学者的人——橘贞生前总是逢人便炫耀。那个家伙啊，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这样一个从小没见过的妹妹。”

“女人也能成为学者吗？”

“这是看不起女人喽？要我说，世上也有女中豪杰哩...听说唐国自从几十年前革新变法以来，女子便也可进学了。不只是女人做学者，还有女人做大商人，女人当官哩！”

“啧啧...世道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啊。”

由守卫领着，关音来到了一座小房前，有人拉开了走廊前的障子门，是一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穿深青色剑道服的美男子。衣着整齐、目光平静，举止间有读书人的气质，看他的样子很难让人想到他也是新选组这样以剑术闻名的团体的成员。

“藤原先生，橘小姐来了。”

关音这才知道，这人就是与‘橘咲’通过信的‘藤原信介’，也是真选组的‘总长’。这个职位在真选组的编制中在局长大久保胜太之下，又在副长内藤隼人等人之上，名义上是组内的二号人物了。

两人相对行礼，藤原信介注意到对面姑娘的礼仪生疏，非常和气道：“橘小姐请不要拘束，小贞不仅仅是在下的义兄弟，也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对于在下来说，您也是妹妹一样的。”

“您言重了。”关音依旧有些放不开。

都是生里来死里去的人，彼此之间互相掩护、互相救助是再常见不过的，与其说橘贞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如说他们互相托付过性命——不过，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也确实关系亲近，不用客气了。

藤原信介向关音说明了橘贞葬在光缘寺，真选组阵亡的组员，一般都葬在那里，稍后他可以带关音前去祭拜。

看着义兄弟剩下的唯一亲人，本来就年纪小，还穿着黑色的丧服、留着东瀛小孩子才有的短发，更显得伶仃的样子，藤原信介其实是有些无所适从的。他也曾见过一些战死组员的家人，在事后沉默地安抚——大家觉得他细心，平常也总是能注意到任何一个组员的心理，觉得这种事他来做比别人做更好。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都不擅长这种事了。

“那么...橘小姐，您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是打算事了之后就回唐国吗？”藤原信介知道橘咲还有一个舅舅在唐国上海开刀剑店，之前橘咲也是由这个舅舅抚养的。

“藤原先生叫我‘阿咲’就好，兄长大人也是这样叫我的...今后的话，我应该会回唐国，但在那之前，我想在京都呆一段时间。”说到这，关音停顿了一下，低下了头。

藤原看不到女孩子的神色，只能看到发顶、捏紧的双手、以及和服都掩饰不来的、单薄的肩膀：“我想要看看，兄长大人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虽然这样请求非常失礼，但我希望能来真选组帮忙。”

“藤原先生，拜托了。”

藤原还在犹豫，旁边轻风一样的声音已经响起，是有人没打招呼，就大大咧咧走了进来：“有什么关系，如果是阿贞那家伙的妹妹的话，本来就应该多关照一些啊...反正屯所里有许多杂事需要人做，之前纱织不是还抱怨，说人手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