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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年,八月十六,中秋次日,傍晚。
“出名门,泯百家,争鸣不足争霸主,稚童街头尚耻笑,一生功与名,留不过江山代世。”
“臭万年,赏锦华,孰是孰非非朝夕,乞拎败瓢问沧海,今日一两钱,明日路人问主谁。”
“翻手云,覆手雨,扬名立万问青云,君子怒斥绝仁义,仁义可换粮?仁义可换死复生?”
“周氏绝,八门盛,仙寿瑔廊终成传,江郊血流染七侯,把酒长亭说,美人白鬼祭阎王。”
奚山半山一断崖后,段名生身上是十年如一日的玄色布袍。
这稚嫩的歌声从山下传到他耳中,他嘴角抽了抽。
段名生双手环抱在身前,臂间夹着一把用粗布捆了又捆的长刀,兜帽将他半张脸遮起,月光照在他余下半张脸上。
谁也说不清,这首歌谣是从什么时候传入徐国,只是近来大街小巷上,是越来越多小孩在吟唱。
有人说,月前在楦遥近淋河处,某夜月黑风高,一位红衣女童在岸边一路踩着水,一路幽幽地唱着。
没过多久,歌谣便传入了城中。
段名生在江湖行走多年,对这样荒谬传言自然不信。
只是在城中檐壁上闲来饮酒那会儿,被迫听了无数次,后来竟然还跟着哼起来。
直到一日,他无意垂头而望,见到周析正两袖清风走在道上。
此时方好有三两小童在周析身边蹦蹦跳跳路过,口中的歌谣也蹦蹦跳跳地在街上飘荡。
小童不知曲中何意,不知行随何人。
顺口便唱着。
但就在他们蹦得正欢快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却忽然从内冲出,慌慌张张地捂住他们的嘴,又连忙对着路过的周析赔笑道歉。
而周析本人,却只是淡然一笑。
然后又是两袖清风,徐徐而去。
段名生当时心中一声冷笑。
好一句“周氏绝,八门盛,仙寿瑔廊终成传,江郊血流染七侯”。
而此时,这位瑔廊周氏遗孤,正站在悬崖边上,仍是一袭白衣,两袖清风。
十五月亮十六圆,人月团圆两难全。
月光惨白,照在周析侧脸上,显得这张脸更加的不真实。
面容白皙,丹凤眼,柳叶眉,身段颀长清瘦,却无半点弱流,清而不淡,有外族英气,俊而不强,是有柔和秀气。
许多年前,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江湖道士,路过门前,不过对周析一瞥,就忍不住赞叹:
美人之相,绝之天下。
可谁知道便是这么一句说者无意,竟是让周析得到多少同龄人耻笑:
堂堂男儿,竟落得美人之称。
只是周析仍然是一如既往地微微一笑,淡然而去。
但是此时此刻,周析这张脸上,是断无这般温和。
他手腕向上地握住剑柄,剑身在月色下,闪着冷光。
周析这把宝剑,名唤白鬼。
周析面前瑟瑟缩缩跪着两个人,正在不停地磕头求饶,那额头砸在地上的声音极为惨烈。
又有两人凄厉的哭声求饶声,一并传到段名生耳中。
但段名生视线之中,只有周析那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握剑手法。
周析这拿剑的手势,十几年下来,段名生还是看得很头疼。
周析脸上掠过一丝同情不忍,他转头看了一眼月光,又将白鬼随意直/插在旁边泥土地上。
紧接着又慢条斯理地单膝跪在左边那男子面前,右手耷在右膝上。
那男子顿时吓得提泪横流。
磕头动作更加卖力,恨不得能用自己额头凿穿地面。
他那哭声也越发凄厉,口中不停地嚷嚷着“周爷饶命”。
周析明显有些不耐烦,他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好了,别哭,烦。”
那男子一下没能刹住,又磕了一个头。
周析“啧”一声,那男子才反应过来,立刻拿双手捂紧自己的嘴,惊恐万状地用哀求眼神看着周析。
而另外一位,似乎旁边发生的一切都与己无关一般,仍是不停地磕头痛哭求饶。
周析越听越烦,扭头便对那人冷声说道:“我说了别哭,没听见吗?”
那人顿时收声。
周析这时才十分不满意地转回头,却又在面向第一位男子时,脸色骤然温和下来,甚至带着点难过地说道:“翁老板,你我做这买卖,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周析,是靠这孟婆引,才能与你好好说话的。”
翁不悔依然双手紧紧捂在嘴上,却涕泪横流,倒头如蒜。
周析偏头想了想,接着又道:“三日后,要是我再拿不到药,我会做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好自为之。走吧。”
翁不悔顿时如获大赦,连连又是磕了几个响头,便立刻连滚带爬地逃离。
段名生还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冷漠地看着他们。
周析这时缓缓地拧头看向剩下那位男子,然后重新站起来。
他刚站起,忽然便将白鬼从泥地里拔出。
寒光一闪,不等那男子反应过来,白鬼便已经探到该男子脖子前。
周析用白鬼剑尖抬起男子下巴。
然后他又慢慢悠悠侧着头,幽幽说道:“万老板...”
万瘸子浑身上下早已颤抖如筛,他无可奈何地顺着白鬼抬起头,却仍是双眼紧闭,不敢望向周析。
万瘸子额间磕出来的那伤口流出鲜血顺着他眉心落下,跟脸上的泪水鼻涕搅浑糊在一起。
周析忍不住嫌弃地皱起眉,撇了撇嘴,又说:“那时万老板是说,能造出那把刀的,中原,南蛮,燕西,甚至柔化,只有樊国的万寿山庄。万老板五商之一,声誉在外,那我当然就是对万老板的话深信不疑了...”
周析说道这里,停了停,偏了偏头,略显委屈地继续道:“但是那日我不过前脚进了万寿山庄,后脚还在外头呢,忽然从里边杀出一群死士,问都不问,便要来取我的命。”
“周爷...你信我,你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周爷...呜呜呜...”万瘸子哭声哀惨,口齿不清地说着,“周爷我是真的...”
“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呢,我问他们是何人,从何而来,为何要取我性命,他们却像哑巴一样,一个字都不吐出来...”周析越说越委屈。
只是那委屈随着他的停顿便骤然消失。
周析的目光越发冰冷,他紧紧盯着万瘸子,蓦地冷声,“然后?然后我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白鬼的剑尖微微向上提了提,万瘸子的脸便也跟着往上抬了抬。
周析又道:“后来我数了数,一共六十四位...六十四位死士候着我,也不知我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贵人了,竟是派出六十四位死士来要我性命...万老板,你知道吗?”
“周爷...你信我...我...我...我真的什么不知道...”万瘸子重重复复就是这么一句话。
周析歪了歪头,白鬼剑尖越往前探去。
很快便在万瘸子喉前刺出一点猩红,紧接着万瘸子整张脸顿时发白发青,他双手紧紧抓住剑身,却耐不过周析都力度,无论如何都拿不开白鬼。
他手上的血和脖子上的血一同流下。
段名生握住刀的手的拇指动了动。
“万老板竟然不知啊?”周析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望那轮明月,手却不停往前,又说,“万老板如果有话堵在喉咙,那还是说出来的好。如鲠在喉的感觉...也不好,我倒也是可以让白鬼替你把那刺给取出来的...”
周析一边说,一边看懒懒洋洋地将白鬼越往万瘸子喉咙刺进去。
万瘸子双瞳逐渐放大,双唇发紫,硬是说不出话,又死不了。
谁知白鬼继续往前时,段名生忽然冲到他身边,手中刀一旋,在周析腕下一弹。
“够了。”段名生冷声道。
周析反应迅速,手腕一转,白鬼顿然离开万瘸子的脖子。
万瘸子整个人才松懈下来,双手紧紧地捂在喉前。
周析脸色骤然黑沉,整个人刹那间十分烦躁不安。
白鬼在他手中不由自主还想再次刺向万瘸子。
万瘸子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摔了下来。
段名生立刻一步上前到周析面前,在他左肩前便要一掌击下。
周析迅速往后便是一躲,眸上已烧得通红,正要绕开段名生再次向前,段名生却忽然举起手中刀拦在他身前。
“周析,够了。”段名生再次冷声。
周析阴狠地盯着万瘸子好久。
之后才愤愤不平地将白鬼往地上猛地一掷。
白鬼插入泥地时,剑身左右晃了两下。
周析厌烦地斜睨了段名生一眼,一手将他用力推开,再次走到万瘸子身前。
万瘸子本已是蜷缩在地上不停颤抖,一见周析上前,他立刻又慌张跪下,不停地磕头求饶。
“这笔账,我以后再慢慢跟你算。”周析此时极不耐烦地厉声问道,“我再问你,覃国六皇子早前找你买的那批私械,现在在哪里?”
万瘸子一听,顿时如再遭雷劈。
两年前,乔老八因为丢了那六殿下一批私马,被他逮住,然后砍了一根手指。
到现在中原里头大家都还叫他乔九指。
周析缓缓弯下腰,忽然伸手紧紧地卡住万瘸子的脖子,然后将他抬起面对自己,怒声又问:“是没听清楚吗?!”
段名生走到周析身后,他冷声跟着道:“这个问题,我劝你回答他。”
万瘸子浑身发抖:“那批货...如今...如今...在鄜国...和彰国间的泾悯道上...”
周析怀疑地睨了他半晌,才愤力地将万瘸子甩在地上,低声吼了句:“滚。”
万瘸子如从猎人手中获赦的野兔一般跌跌撞撞地便离开了。
周析脸色仍旧铁青,他站到悬崖边上远眺,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不远处能见到星点火光,似乎是有人在山中穿行。
段名生站在他斜后方,问道:“你的药,还剩多少?”
周析没有回头,片刻后,深呼吸,答道:“不够我到覃国。”
段名生沉默了半晌,说道:“十多年了,你早就应该学会控制你自己了...”
“我试过了,”周析骤然烦躁打断,“我要能学会,早就学会了。”
“你为什么答应覃国太子?”段名生问道。
周析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串火光。
山中寒风渐起,吹起身后林中树叶,沙沙作响。
片刻后,周析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他忽然笑了笑,伸出食指指了指远处那串星火,说道:“你说那是不是子誉?他大概在往万寿山庄去了吧?”
段名生没有理会他。
周析又道:“你说他看到那万寿山庄现在只剩下一堆废墟残骸,是不是会更加相信,钟平侯就是我害死的?”
“你为什么答应覃国太子?”段名生又问。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周析自嘲地笑了笑,又道,“我们这些做谋士的,到哪儿不是一样?我求功名罢了,哪里给我好处,自然往哪里去。人世走一这么一遭,也该留下个身后名吧...”
“再说,这次走,把该还的人情还了,该见的情人,也该见了吧...”
周析回头笑着看向段名生,又道:“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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