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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周析和苏玉俍往回走的一路上,苏玉俍还是没怎么说话。

几乎都是周析忽然瞧见什么有趣的,就随意指出,随口说两句,若碰上喜欢的,就随手买下。

周析一路走着,会忽然问上两句缅渠近来如何,又会忽然问,这一路南下是否还顺利。

苏玉俍每次都是言简意赅,点到即止,从不多话。

周析也无所谓,他也知道,苏玉俍便是这般性子。

以前和苏词青在苏府院子里一同闻风赏月时,苏词青就总是撅着嘴埋怨:“兄长不爱说话,贤卿哥哥也是,心里明明有事,总是装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个二个都是如此,可是叫词青脑袋生疼了。”

二人回到千秋府时已渐近黄昏,今日终日昏沉,黄昏也见不得多少光色。

周析领着苏玉俍刚走到院中,便看到正堂廊下放着两只朱漆木箱子,箱盖均开敞着,其中一只箱子里头已经被清空。

周析正要开口,苏玉俍沉声先说:“都是词青跟太子殿下让我给你带来的。”

苏玉俍话音刚落,春生刚好垂着头从屋里走出来,抬头便看到苏玉俍和周析正站在院外看着自己。

春生立刻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对二人分别点点头,最后目光还是投向了周析。

周析轻声说:“去给玉俍大哥备些茶,回来再收拾吧。”

春生点点头,便往后灶走去。

看着春生走远了,周析才伸手向前,示意苏玉俍往屋里去。

苏玉俍边往里走,边向周围看去,却只能见到零零星星几个小丫头小奴才,甚至还有两个跛着脚的。

他不满地问:“这覃国太子爷就是这样寒酸的吗?山长水远从别的地方请来一位谋士,连奴才也不舍得给了。”

周析依旧淡然回道:“用不惯生人伺候,春生一个也足够了。”

苏玉俍入屋后环视一圈,见屋里陈设单调,桌上还摆满着还没来得及放好的礼品,略显杂乱。

他无由便想起从前周析在缅渠那会儿,陈骐泰和苏词青总是担心周析一人料理不好,非要给他请了一屋子的奴才。

就是屋子里头也尽是他们二人送去的名贵字画珍贵瓷器,还有各种各样的陈设装饰。

苏玉俍如今再回神,才看到这屋里唯一还算称得上有点生气的,便只剩下那烧得霹雳响的火炉。

他又想到方才在城外驿站那两位店小二的对话,心中先是想到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然后又有“自作孽不可活”两句话。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讽刺的是他自己,还是周析。

周析走到桌边,从桌上那堆礼盒里挑了一只藤编小盒出来,打开看到,里面放着一个个纸包,都用草绳捆好。

周析拿出其中一个,正好奇地想要打开看看里头是什么,苏玉俍却忽然说:“词青亲手给你做的。”

周析停下动作,回头看向苏玉俍:“嗯?”

“杏仁粉,”苏玉俍上前一步,神色冷淡地从周析手中将那纸包拿过,放回到藤盒里,又说,“词青说怕你在汝平吃不上杏仁糊,亲自磨了杏仁粉装好,让我给你带来。”

周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本想着带苏玉俍再往里走去看看,这时春生刚好托着茶盘垂头走了进来。

苏玉俍往外瞧了一眼,又说:“行了,我先回驿馆了,人都还在那儿候着我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用了晚膳再回去吧。”周析边慢慢悠悠地翻着桌上其余东西,边故作无所谓地说着。

说完才回头看向苏玉俍。

苏玉俍看着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脸色越发低沉。

“不必了,我还是先回去了,”他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这是词青和太子殿下让我交给你的,如果你要回信,写了之后交给我就是。”

周析目光定在那信封上,上面“周析亲启”四个字,周析还能认出是陈骐泰的笔迹。

苏玉俍说完便往外走去,春生一直远远地跟在他身后相送,始终没有靠近。

直到他出了府,苏玉俍才回头冷声说:“行了,不必再送了,好好照顾他。”

苏玉俍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铜盉,递给春生,沉声说道:“近来这玩意儿难捣来,这里头的也不全,留着给他以防万一。”

春生立刻上前,双手接过小铜盉,然后又往后退开,一直没有说话。

苏玉俍便没有再说,便往外大步走去。

只是他刚走下没门前石阶,便看到对面窄巷里一个鬼祟的人影倏尔闪开。

苏玉俍只是皱了皱眉,却没有跟上去,心中冷笑一声,暗暗道:“真不知他娘的图个什么。”

听到大门在关上的声音,周析才将那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

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苏词青的,一封是陈骐泰的。

两封信上内容大同小异,无非就是道缅渠一切安好,不必挂心,问候汝平是否一切顺利,身体是否安健,何时可再相会。

春生再走进屋里时,周析已经将信丢进了火炉里。

春生进屋后说:“六殿下的家将,方才一直在府外看着。”

周析也不意外,嘴角提了提,“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春生便接着安安静静地将桌上礼物一份一份放好。

周析忽然又沉声:“你不必在意,我说过了,我的病,与你无关,是苏玉俍他死性子,从不愿听我的话。”

春生手上还抱着苏词青给周析做的那件狐裘,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周析,眨了眨眼,点点头,“嗯”了一声,便又继续往里走去。

周析目光留在了那藤盒上。

他忽然想起,苏词青第一次做杏仁糊的情形。

那时苏词青不过十岁左右,那日非要拉着周析到小厨房里陪她做这杏仁糊。

周析当时看着苏词青鸡手鸭脚的,好几次想要上前帮忙,苏词青却都将他推开,只让他坐在一边看着。

直到苏词青将一碗热腾腾的杏仁糊端到周析面前,她才笑着说:“哥哥你尝尝,这个够不够甜?”

周析当时才吃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回答,苏词青双手托着腮,蹲在他面前,嘟着嘴又说:“哥哥被他们笑话,虽然面上看着不在意,心里也是苦的吧。不然大家都说男孩子不爱吃甜食,偏偏哥哥就这么爱吃。”

周析那时心里顿了顿,可是他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舀了一勺,摇头吹开白烟,送到苏词青嘴前,温柔地笑着看着她。

苏词青也开心地抿嘴笑了笑,吃下后又对周析说:“哥哥你吃,锅里还有呢,你先吃!”

周析之后没吃几口,苏玉俍便走了进来。

周析和苏词青赶紧站起来,苏词青立刻笑着说:“兄长是不是闻到味儿也赶来了,正好给兄长留了一碗,本还想着等兄长回家了给你端过去了,这正好...”

“上月大夫不是说了,你不能再吃甜食了吗?”苏玉俍边往周析处走去,觑了他手中还剩的半碗,边责怪道,“今早在学塾还听见你咳痰,这会儿你又吃上了不是?”

苏词青立刻停下脚步,回头担忧地看着他们二人,小声地说:“贤卿哥哥...你怎么不早说呢...”

周析这时却先对苏词青温柔笑笑,说:“没事儿,以毒攻毒。”

然后又回头看向苏玉俍,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嗯,以毒攻毒。”

周析如今再看这包好的杏仁粉,藤盒最下面,还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做杏仁糊的方子。

周析没有说话,转身便往外慢慢走去。

春生这时走到周析面前,问道:“先生要用膳了吗?”

周析疲惫笑笑,说:“好,你是准备了玉俍大哥那份了吧?我也用不完,你收拾一下,一起吃吧。”

天色尽已沉下,长春府门前,梁靖和李若愚从马上跃下,便立刻有两名家仆从里头小跑出来替他们牵马。

二人本已跨过门槛,梁靖忽然又转身走到一门童面前,问道:“没人送东西来?”

门童一脸茫然,摇摇头:“没...没有...”

梁靖皱了皱眉,脸上有些不悦,往里走了一步,又退回来,再次冷声问道:“千秋府那边没人来过?”

门童吓了一跳:“没...没有...”

梁靖脸色又沉了沉,臭着脸就往大步走去。

李若愚在一旁莫名其妙,跟上便问:“千秋府欠你东西了?”

“没有!”梁靖怒声。

谁知他们还没走过院子,身后忽然又有人快步跟了上来。

两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只见梁靖其中一位叫八月的家将来到梁靖面前,单膝跪下,双手作揖。

梁经立刻道:“说!”

八月赶紧回道:“徐国那边派来的外使苏玉俍只在千秋府里留了片刻,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了,之后再没回去。”

“没过夜?”梁靖脸色似乎好了些。

“没有,”八月立刻回答,只是话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一脸难色地又说,“啊...这...这会儿不也还没到夜...”

“那你还杵这儿干嘛!还不赶紧给小爷我盯着去!?”梁靖不等他说完,怒声又喝道。

八月不敢再多说马上就离开了长春府。

李若愚越发没看懂这是怎么一回事,瞧着梁靖一脸怒色地往里走,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

李若愚跟到他身边,满腹疑惑地问:“哎不是,我说...我说人家这千秋府这会儿跟你又结哪门子的仇了?人家周先生在苏家长大,这会儿苏家的人到咱汝平了,好不容易能见个面,关你什么事儿?”

梁靖头也不回,愤然道:“小爷我就是看他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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