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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也是这样,有一回他跟班里一小子犯浑,对方拿铅笔刀不小心划了他脸上一下。
那时候他吓坏了,毕竟见血了,就直冲冲跑去找高年级的裴之远。裴之远坐在教室里,戴着一副眼镜,手里拿着书一页一页在翻看。斜阳照进窗台,他就坐在窗台边,看起来像是个文静而美好的乖学生。
“远哥……”当时他奔进去,裴之远抬眼,看到了他脸上的伤口。
他说:“疼,远哥,有人打我。”
裴之远当场站起来,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拉着林昂就冲去找那小子,那小子心里也虚,见了裴之远差点儿跪下来,连忙说:“我错了,我让我爸给你们赔医药费,行吗?”
裴之远冷哼一声,“可以,我也赔你医药费,还可以十倍赔你,但前提是,我要一模一样在你脸上划一刀。”
那小子吓得脸色惨白,裴之远看起来文质彬彬,拿起一把小小的铅笔刀,却好像有嗜血恶魔。
最后林昂也担心,胆子也怂了,将裴之远拉住才避免了对方脸上也见血。
好在这伤口只是不小心划了一下,并不深,两三天就结了痂,痂一脱落连痕迹都没有。
“你这个伤处理下,不然明天没眼看。”
林昂正想着,听到裴之远的声音,回过神来点点头,“嗯,好。”
他的样子显得十分乖巧,若是之前还会耍耍嘴皮子不当一回事,甚至会生出一番男人有伤才帅气的歪理,这会儿却闷声不吭,听话地应了。
裴之远敏锐地察觉到林昂的情绪,“怎么了,不开心?”
就这么一句简单几字的关心,让林昂瞬间觉得鼻酸。
一股泪意汹涌而来,他怎么也忍不住,在分手时受的委屈刹那间倾泻而出,犹如一张薄膜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他微微低下头,轻轻地吸了下鼻子,好一会儿才抬起来,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露出笑容,“没事啊。”
关心自己的人还在,连裴之远都回来了,老哥跟堂姐虽然脾气不大好,可心却是为着他的。诚如当初他们不待见秦韫,说那人在感情上一定不是好人,可惜他没听。这会儿却真正明白了,爱自己的,护着自己的,从来就只有家里人。
譬如远哥,哪怕时隔几年,也一如既往,从未变过。
“小昂,还记得你以前可是正大街一霸,自称匡扶正义,学电视剧里的大侠行走江湖,其实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
裴之远举杯与林昂相碰,两两饮了一口,随即提起往事,声音显得缥缈而虚无。
林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提这个干什么?中二时期干的傻事太多了。”
“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你读初中那会儿,你外公拿着两尺长的棍子,追着你从东头撵到西头,穿了好几条巷子,每次都经过我家……”
“那是为了让你帮我遮挡嘛。”林昂笑着,“现在想想,还觉得屁股都疼呢。”
“后来,我不是帮你打架了么?”裴之远道,“正大街的混混儿多,帮你打了几回架,街霸的头衔倒落到我头上了。”
“我外公还说啊,好好一个人才苗子,都被我这个小混蛋给带坏了。”林昂笑着笑着,眼里忽然噙了泪。
他连忙又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但裴之远却伸手递过纸巾,默默无声陪着他哭了会儿。
“本来是叙旧,倒把你惹哭了。”裴之远取笑道,“小时候不肯掉眼泪,现在成了哭泣包,说说看,你今年都几岁了?”
“也没几岁,不才二十几嘛,以为多大?”
“哟,还耍赖皮。”
“好了,远哥你别说了,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喝酒只会话多,哪里能堵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记得跟我说。”裴之远的声音很温柔,林昂抬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裴之远。
过了会儿,他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远哥,我失恋了。”
说完便是止不住的泪崩,不知道是发泄还是什么,裴之远将椅子拖到林昂的侧面,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是他对不起你。”
“你怎么知道是他对不起我?”林昂什么都还没说的,裴之远便这般笃定。
“我们小昂这样好,就算有错,也是别人的错,肯定是那人对不起你。”
林昂听了这蛮不讲理的话,噗嗤一声笑了,眼泪都没有擦干,裴之远拿纸巾帮人细致地擦了擦,“又哭又笑,跟傻了似的。”
“我不傻。”小伙子冲着男人打了个酒嗝,男人微微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
林昂又把自己喝醉了,这回醉得连道都走不动,只能让裴之远架着走。走了没两步,这人就蹲在街边狂吐,吐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间歇还抬头问裴之远:“哥,你想吐不?”
裴之远忍了忍,拿起纸巾帮人擦了擦嘴,林昂也乖巧,就有气无力地抓着男人的裤腿。
“小昂,别往下拽了,纽扣都要被你拽掉了。”裴之远叹了口气,拉住青年的手,将人一把扯起来。
林昂笑嘻嘻道:“当街脱裤子,影响市容啊,当心城管……”
裴之远没说话,将这人的大部分力都撑在了自己身上,扶着他继续往家里去。
老房子熟门熟路,离开很多年,就算有些地方已经重新规划改建了,但大致的格局没有变。林昂的家他依然记得。
到了门口,裴之远问林昂拿钥匙,林昂迷糊着一张脸,“唔……钥匙?”
看这样子,人都已经傻了,索性裴之远直接往林昂口袋里摸,摸了两下没摸到,又问:“在哪只兜里?”
“啊?”林昂微微仰头,眯缝着眼看裴之远,裴之远又问了一遍,“拿钥匙开门,你不想睡大街吧?”
“哦。”林昂像是听明白了,猛地点了一下头,“不睡大街,我要睡床上,睡又大又软的床,远哥跟我一起睡吗?”
裴之远也喝了酒,意识也不算清醒,陪着林昂闹了后半夜,再加上倒时差的缘故,头已经昏昏沉沉了。
他干脆没说话,直接将林昂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摸遍了,最后一无所获。
林昂除了手里那只没电关机的手机,竟是什么都没带。
裴之远叹息着,默默地看着林昂。
林昂忽然笑了,“远哥,我啥也没带,北滨路的房子都卖了……”
老铁门被林昂撞得哐哐作响,他茫然四顾,视线却一点也不聚焦,“我……”
身体一歪,又是要倒下去,裴之远将人扯回来,“别乱动,没钥匙进不了屋。”
但林昂一点都不关心钥匙,他抓着裴之远的手臂,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在深夜里哇哇大哭起来,“哥,我没有家了,我把房子都卖了,我……”
寂静的周遭,青年的声音尤为响亮,裴之远立马捂住林昂的嘴,“别吵着邻居,小声些,不知道隔壁宋伯觉浅又啰嗦么?”
“啊,宋伯?他前年就过世了。”林昂掰开裴之远的手指,声音果然也小了些。
裴之远又给人擦鼻涕眼泪,好端端一个偶像明星,这会儿跟个街头乞丐似的,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白衬衣不知道被林昂舞弄成了什么样子。
“那,我送你回哪里?”
“我不知道。”林昂抱住裴之远的脖子,抽抽噎噎地说,“远哥,我不知道回哪里。”
“那回林家好不好?或者你哥那里?”裴之远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对方。
林昂哪里肯听,“我哥肯定会抽死我的,他最不喜欢我喝酒了。”
“知道不喜欢,你还喝?”裴之远斥了林昂一句,林昂嘴角一别,眼看又要毫无形象地咧嘴嚎哭。
裴之远算是服了,“得,要是你哥问起,你就推我身上,就说我故意灌你的,这不就行了?”
“不要。”林昂坚决地摇了摇头。
裴之远最后道:“那,我带你回我家,好不好?”
林昂黝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我不要,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行吧,祖宗。”裴之远也没法了,跟人在屋门口纠缠了大半个小时,心想再这么下去天都快亮了,他也甭想睡了。
然而林昂可是个真绝色,就这么挂在裴之远脖子上,靠在裴之远身上,也能呼哧呼哧半梦半醒地睡过去。
裴之远靠在墙上,搂着林昂的腰背,仰面望着夜空,天幕一片漆黑,偶尔有点点星辰。
他突然觉得,就这么待在一块儿,似乎也挺好的。
这个小院,充满了对童年的回忆,即便喝了酒,昏昏而来的睡意仍然不能磨灭裴之远清晰而浓烈的过往。
他想起那一年第一次见到林昂,这小子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直接在他鞋上撒尿,气得他脸都红了,却又没学会足够骂人的话,只能恨恨地将人提溜开,叫他不要跟自己玩。
又想起有一次小屁孩撕坏了他心爱的漫画书,他气得眼泪汪汪,回头一拳就想抡他脑袋,却在看到对方懵懂无知的笑脸时突然松了劲儿,然后气呼呼地砸自己的头。
那时候他喊他,小远哥哥。
他总是扯着他的衣角,从东头走到西头,跟他要糖吃。
到后来的某一天,小屁孩突然开始不要糖了,也不叫他小远哥哥了,反而装作一本正经小大人的样子,称他一声远哥,还说这样比较成熟。
他当时就笑了,傻不傻啊。
把林昂从一个小屁孩带到了毕业,最后各奔东西,如今走过万里路,终究是重逢了。
重逢时小屁孩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的青年,却还是在酒醉时扑在他怀里,毫无防备地冲他吐露心事。
看着林昂的睡颜,裴之远忽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嗯,还是跟从前一样,软软的,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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