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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芷包里的《黄金时代》还是新的,那是贺北安送给她的,书上的“伟大友谊”被画了圈,不过贺北安从没要求和她“敦敦伟大友谊”。
那时她确实想和贺北安做一辈子的朋友,她不太看得起男女之间因荷尔蒙产生的感情,觉得那不过短暂如云烟,总有一天会消逝。可时移世易,她几乎要把这件事忘了。
尤然的未婚妻孟欣给沈芷打来电话,问沈芷查贺北安查得怎么样。
“跟贺北安的关系不大,他现在早就不做土石方了。”
孟欣冷笑:“关系不大?这就是你这么多天查出来的结果吗?”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孟欣都是煎熬。如果不出车祸,她现在已经备孕了。她和尤然都喜欢小孩子,准备一结婚就生。尤然出车祸的前几天,她一直在加班,往往尤然没说几句话她就睡了,即使是醒着,听得也断断续续的,尤然确实跟她提过不止一遍土石方和贺北安,提到贺北安的次数比土石方还要多些,如果贺北安只是调查的边缘人物,那尤然绝对不会多次提到,所以孟欣坚信这事和贺北安脱不开关系。
“你和贺北安曾经是同学吧?”
“这跟我要调查的事没关系。”
“没关系?那你当时为何要拦着我曝光贺北安?我当初要不是因为听了你的,事情早有进展了。我当初还相信了你的话,你说这是你的新闻理想,偏偏你这时候就有了新闻理想。”
沈芷也不以为忤:“没有任何证据就指正一个人,这对他不公平,对你的职业生涯也没好处。最重要的是,这样可能让真正的凶手逃脱制裁。”
“现在我要怎么相信你?”
沈芷不喜欢这句话,年轻的时候沈芷会说相不相信是你的自由,但现在她说:“当时贺北安本来有机会当飞行员的,他爸爸一坐牢他的人生马上换了方向,你知道是谁举报的吗?我亲戚,你知道谁让他举报的吗?我爸。而且我跟贺北安说,他爸爸做的事被举报也很正常。你觉得以我俩的关系我可能袒护他吗?”
沈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说今天的晚饭还可以。某些事情,她是听别人说的;而另一些,是她自己发现的。为了将自己身高控制在空军招飞的范围内,贺北安后来连篮球都不怎么大了。他每月的零花钱三分之一花在飞行杂志上,认得每一个机型。直到高考结束,他的身高都在招飞范围之内。而他的文化课成绩并没他表现得那么糟,他是能看英文飞行杂志的,词汇量就决定了他的英文不可能考虑那点儿分数,而他之所以每次考试都维持那个分数,是因为他讨厌三班的氛围。空军招飞的体检很苛刻,一旦留疤就有可能过不了,在贺老三入狱前,贺北安很是爱好了和平一段时间,一是怕被开除提前和招飞说再见,二是怕打架留下痕迹。她每次看见贺北安手上的疤都十分惊心。
“对不起,我最近脑子特别乱……”
孟欣相信了沈芷的话,某一瞬,她竟觉得贺北安有些可怜。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别人再苦生活仍在继续,而且那都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而她的爱人,还不知道哪天能够醒来。
“我能理解。我现在已经有了目标人选,等我确定了再跟你说。”
“到底是谁?”
“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沈芷把话题转向了下周的专家会诊,他已经联系了医生。
这次是周彦父亲帮的忙。他是脑外科方面的权威。她很喜欢周彦的家庭氛围,比她理想的还要好一些。她因为自己在那样一个家庭长大,对好的家庭总是欠缺一些想象力,真见了,不得不感叹自己的想象之匮乏。周彦的母亲是考古工作者,却热爱流行乐,遇到抢手的演唱会票,沈芷也会找人要票转赠给她。她和周彦分了手,和他的父母却一直保持着友好关系。
沈校长又来了电话,挂了几次,仍打过来。沈校长问沈芷:“十年前,你去旅游是和贺北安在一起?”
沈芷不知道沈校长在怎么提起了旧事,她也不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只问:“您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这被沈校长当成是默认,一下子丢掉了所有读书人的风度,开始痛骂贺北安,沈芷挂断电话,又打过来,沈芷只好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在沈芷大学毕业前,沈校长很是尽心尽力地为她当了四年父亲。开学去学校报道,沈校长开了一路车送她去,连报道那天铺被子床单的事情都是沈校长抢着代劳,体贴地为她的室友准备了礼物。那里离家乡很远,有人管他叫沈叔叔他痛快地答应,痛快地承认他是沈芷的爸爸。
他为沈芷准备了一堆送礼佳品,都是一些茶叶,用于送给沈芷的辅导员和各种导师,那些茶叶不是在柜子里发了霉,就是被沈芷专送给了同学。
如果不是贺老三主动请他喝茶,沈校长并不知道十年前的档子事,他还以为自己女儿高考完就和贺北安断绝了关系。贺老三对他说,俩孩子是有感情的,要不你女儿怎么高考一结束就去找他家儿子,还在深圳逗留了那么些天,当家长的不应该把私人恩怨转移到孩子上,况且那不是恩怨,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沈校长本来不想赴这人的约,但是贺老三提起了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我当年就知道女儿旺你,所以跟你说了个谎。你以前怪我,我也很理解,可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迟早有一天会感激我。你看看跟你同期超生的人丢掉了公职,你不但毫无影响,现在做到了一校之长,女儿也争气,哪个生儿子的有你的福气。现在你把女儿认回来也没关系,女儿这么出息,就算免职也没关系,反正你也做到这个职位了。”
背景音是别他妈装蒜,很洪亮的一个声音,和贺老三一唱一和。
儿子发达后,贺老三并没像其他人那样安安心心地做个老太爷,当时旧房拆迁,贺北安特意保留了他们家的老宅,老宅上又新起了房子,他每天在新房子里侍弄花花草草,还养了一个八哥,八哥脏了口,动不动就说别他妈给我装蒜,八哥因为过于不文明,变得很不值钱,贺老三同情它,收它回来。
贺老三有时会想,如果他当时给沈学孔的b超结果是正确的,他的儿子会不会现在已经成家立业。
沈芷出生前,贺老三就知道她是女孩儿。瞧那夫妻的样子,如果是女孩儿,肯定是要打掉的。那时他的妻子有病,怀疑是他损阴德的事情做多了遭的报应。他为了弥补,跟那对夫妻把女孩儿说成了男孩儿,活着可能受苦,可总比不存在强,当时的贺老三就是这么想的。
从牢里出来后,贺老三不仅没能成为儿子助力,反而成了累赘,从那时起,贺北安就不让他工作,每天给家里交伙食费,他一个月根本回来吃不了几次饭,都是在外边。他因为连累了儿子,在儿子面前也低了一等,每次贺北安一做出不想交流的态度来,他马上禁了声。儿子还是拿他当老子的,只是他自己先没了底气。
这几年,贺北安还劝他再找一个,“您都这样了,就别挑了,好好找一人过日子得了。”他回绝得也很理直气壮,“哪有儿子不结婚,老子又二婚,传出去,别人不知道怎么骂我?”
于是,贺家父子依然是两条光棍。他俩不住一块,贺北安偶尔会来看看他。他有时也会去贺北安的住处帮他收拾一下。
贺老三开始以为是贺北安忙于事业,无心家庭,等他在儿子的抽屉里发现了十年前的照片时,一切都有了答案。那些照片,都是沈家那丫头。
贺北安很早就给沈芷打了电话,让她先不要吃早饭。
沈芷没想到桉城还有做鱼片粥这样地道的餐厅,这家餐厅往常九点才营业,沈芷八点到,服务员早就等在了门口。她刚点餐没一会儿,粥就端了上来。沈芷上次喝鱼片粥还是在十年前。
“你以前最爱喝这个。你喜欢吃什么东西,好像就一直吃那一样。”
“并不是因为我多爱吃那个,我只是怕麻烦,我讨厌试错。”说这话的时候,沈芷没看贺北安的脸。
路上,贺北安先提起了金美花:“奶奶年纪大了,住在老家看病不方便,之前的楼盘还剩下两套精装房,离医院近,要不就让她过来住。你就近也好照顾。”
沈芷觉得贺北安的建议倒很不错,金美花是不可能同她走的。她前两年买了房,门口就是公园,很多老人在那儿锻炼,不远处是医院,这家医院汇集了全国各地的人,常年没有一个床位,那么好一个位置,买房子的时候她觉得这下金美花该跟她来了。结果她说她愿意和老周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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