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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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北安并没正面回答沈恰的问题,他告诉沈恰，他只是暂时离开，再过半个月，他就会回去的。

沈恰安心了,没再追问下去。可她的好奇心一旦冒出来,就没法再收回去。她不知道贺北安留在她家工作，是因为喜欢这份工作,还是因为喜欢她妈妈。

她把这个问题拿去问容小川,容小川很意外沈恰如此看重他的看法,他想都没想就告诉沈恰,贺北安喜欢她的妈妈胜于她们家的工作。他告诉沈恰，照他的生活经验,贺叔叔不像是个热爱家政工作的人。

沈恰又问，你觉得贺叔叔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留在我们家的呢？

容小川觉得沈恰真是太乐观了，但之前的教训提醒了他，他再嘲讽她,沈恰一定不会再理他了。他决定沉默。

“你觉得我妈妈喜欢贺叔叔吗？”

“你妈妈经常找贺叔叔说话吗？”

“很少。”

“那可能不是很喜欢。”

“那贺叔叔怎么办呢？”

容小川的生活经验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回答这个问题,但沈恰问他,他不允许自己答不出来。

他让沈恰不要为贺北安担心：“没关系,你妈妈不喜欢贺叔叔，贺叔叔可以去喜欢其他人。”

这个答案完全不能让沈恰感到欣慰。

“我妈妈这么好,贺叔叔怎么可能喜欢上其他人？贺叔叔真可怜。”容小川的答案没有阻止沈恰对贺北安的同情，她不再指望容小川有什么有效的见解。

虽然临时来帮忙的王阿姨很好，但她还是更喜欢贺叔叔。她希望他能长久地和她们在一起。

王姐是如此地尽心尽责，但沈恰越看她越发愁，怎么能把菜做得这么好，把她的贺叔叔的饭菜比衬得如此难吃,有了比对，贺北安再回来下厨，她的妈妈怎么可能满意。沈恰违心地告诉沈芷，她很想念贺叔叔做的菜，贺叔叔的菜有一种幸福的味道，而王阿姨的菜离她想象中的幸福很远，而且越来越远。

在贺北安消失的日子里，沈芷才发现他又一次融入了她的生活。贺北安的碗筷仍放在碗橱里，周末王姐休假，沈芷熬了粥，两碗粥盛好，她又拿起贺北安的碗，刚要盛，才想起这个人不在。他的拖鞋还在鞋柜摆着，他刚开始穿的是公用拖鞋，有点小，后来她顺便给他买了一双他的尺码。他的咖啡做得也不错，现在他不在，王姐做，味道总不如之前的好。

贺北安在的时候，每天都要和沈恰一起组装模型，现在这个任务变成了沈芷的，沈恰很体谅自己的妈妈，让她去忙工作，贺叔叔很快就会回来的，她可以先玩别的。

沈恰通过各种方式提醒沈芷，贺北安还会回来的，王阿姨只是暂时在她们家工作。

虽然每次王阿姨做好饭，沈恰都会感谢她，但内心却没有多少感激之情。

一天晚上，沈芷给女儿读绘本，沈恰问自己的妈妈：“你希望我的爸爸是什么样的？”

沈芷没想到沈恰会提起“爸爸”这两个字，沈恰很自然就接受了没有爸爸在她身边这个事情，她甚至没追问沈芷为什么，她天生不觉得和别人不一样有什么难为情。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知道你的要求，万一哪天我看到符合你要求的，我可以和你说。”

沈芷第一反应是别人和沈恰说了什么，她以前也担心沈恰会因为没有父亲陪伴遇到麻烦，但沈恰很好地化解了这一问题。

最近一段时间沈恰总像是有心事。她每天都把自己的心事藏着，怕别人知道又怕别人不知道，沈芷没从沈恰嘴里问出来，又委婉地问她的老师。老师跟沈芷说，沈恰在班里很快乐，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沈芷问女儿：“最近有谁让你不高兴吗？”

沈恰摇摇头。

沈芷又问：“你想要爸爸吗？”

沈恰点完头又开始摇头，她一直都想要一个好爸爸，既可以陪她玩，也可以减轻她妈妈的负担，同学方泠那种不负责任的爸爸她是不想要的。她想归想，却也知道没有人什么都能有，她已经够幸运了，总不能全天下的好事都被她给占了，那样不公平，在遇到贺北安之前，她觉得没有爸爸也没什么。

可容小川说贺北安很想做她的爸爸，她当然希望他能够得偿所愿。如果贺叔叔做了她的爸爸，

她的妈妈就不用身体不算很好还要去参加幼儿园的亲子运动会了，就算他找别的工作，他们三个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不过，”沈恰又说，“妈妈，你可以把你的要求告诉我，要是我发现和你要求一样的，我就告诉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妈妈？”

沈芷放下绘本，反问女儿：“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恰想说贺叔叔，但话到嘴里变成了：“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她虽然喜欢贺北安，但是她决定尊重自己母亲的喜好。她只是默默地向自己妈妈推销贺叔叔的好处，希望自己的妈妈也能像自己一样喜欢上他。但如果她的妈妈不喜欢，她也只能看着她的贺叔叔去喜欢别人。

沈芷的手指去触沈恰的眉眼，她说谎话的时候跟她爸爸一个样。

沈芷临时加班，不能去接沈恰，直接拿起手机就拨了贺北安的电话，刚想让他去接一下女儿，才想起他已经请了假，还没接通就挂掉。

过了大概十秒，贺北安的电话打进来，问沈芷有什么事。沈芷来电话的时候，贺北安正在开一个会，他以前开会的时候都会关机，但现在他边一直放着一个手机，只有沈芷母女俩知道这个号码。

“没事，不小心摁错了。”她说了再见就匆匆挂掉。

沈芷再接到贺北安电话的时候，沈恰正坐在新换的大号儿童安全座椅上思考怎么才能让她的妈妈更喜欢贺叔叔一点。新座椅是贺北安买的，沈恰很喜欢。

这次，贺北安告诉沈芷，一周后他会准时回来。

好像沈芷刚才打电话是催他回来一样。

沈芷没解释，她嗯了一声，又说不用那么着急，先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再说。

沈恰想着想着就发现了问题的症结，贺叔叔光给自己买东西了，好像一件都没给她的妈妈买过。沈恰决定从这方面入手，帮帮她的贺叔叔，她又很快否定了让贺北安给沈芷买礼物的办法。她虽然不知道贺北安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购买力，但贺北安自从到她家工作，还延续了以往送她礼物的习惯，且比以前送得更多，他的工资恐怕都花完啦。沈恰不舍得让他的贺叔叔再花钱，决定亲自帮他解决这件事。

为了帮贺北安选礼物，沈恰调查了她班里的所有同学，问他们的妈妈最喜欢他们爸爸送什么礼物，问出的答案五花八门。沈恰最终决定送花，因为鲜花比较能表达爱意，一般来说不会出错，一朵还不行，要很多朵。

想好了礼物，沈恰又开始发愁，她的钱都在卡里，如果没有妈妈帮忙，她根本无法买完再付款。她委婉地问她的同学，她想给妈妈一个惊喜，但这个惊喜需要她妈妈自己去买，怎么能让她妈妈在收到礼物时仍认为这是个惊喜。只有容小川一个人准确无误地理解了沈恰的意思，他表示可以让他的家教帮忙。他有一个家教住在他家，他和家教一天说的话，比他和父母一周说得都多。虽然容小川是个好看孩子，但沈恰好像第一次发现容小川的好看，她感谢了容小川，问能否借口容小川需要钱，让她的妈妈把钱转给他。

容小川表示不用，如果沈恰实在想感谢他的话，可以送他一个礼物。

陈诺已经习惯了贺北安做的咖啡，这次来没喝到还有些不适应。陈诺以为贺北安是给沈芷考验走了，心里感叹这人真是经不起考验。他很知趣地没提贺北安，问沈芷愿不愿意把讷讷借他一天，去做个节目，陈诺笃定只要他的干女儿上了节目，肯定男女通杀。沈芷没征求女儿的意见就为她拒绝了。

倒是沈恰很好奇，她私下问陈诺，要是她去有没有工资。

陈诺很警觉地问她要钱做什么，他了解自己的老友，绝不会在钱上亏待女儿，要她小小年纪就去挣钱。

沈恰对他的陈叔叔毫无信心，她知道一旦告诉他，她的妈妈马上就会知道。

沈恰因为不觉得给容小川买礼物值得隐瞒，于是如实告诉了陈诺。

“你妈妈不让你去，我已经答应了她，但我可以帮你买。”

沈恰感谢了陈诺的好意，她决定还是花自己的钱。

沈芷刚从陈诺那里得知，她的女儿要挣钱给她的同班同学容小川买礼物，沈恰就直接告诉了她。

沈芷答应得很爽快，她陪女儿去店里给容小川选了一个书包和一顶帽子。

沈芷问女儿：“是因为什么特别的事情吗？”不年不节，甚至不是容小川的生日。不过她也不相信陈诺的分析，她的女儿现在并没发展出什么性别意识。

“容小川帮了我一个大忙。”

“什么忙”

沈恰决定撒一个小小的谎：“容小川帮我补习数学。”

虽然现在并没什么成果，但并不妨碍她提前感谢他。

容小川没想到沈恰这么客气，礼物一送就是两件，他于是更加重视沈恰委托给他的事。他对沈恰说，他们不仅要送花，还要在花上拼她母亲的名字，以便更直白地抒发贺北安对她妈妈的爱意。

自贺北安请假后，他隔两天就要给沈芷打一次电话，后来进化到一天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聊他们共同的女儿，剩下时间则聊天气，他虽然换了个城市，却每天都在关注沈芷所在城市的天气预报，提醒她随时增减衣物，关注她的陈年腰病。贺北安远比天气预报的预报员要尽职。他们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彼此都很了解对方所在城市的每日温度，因为每次聊完天气通话就要结束，贺北安有时会细致到聊一下风向。

这天，沈芷在聊天气之前主动提起了沈恰在和容小川补习数学的事。

沈恰如此主动学习，也很出乎贺北安的意料。

他对沈芷说：“她像你，从小就这么上进。”其实不用那么努力的，无论她们怎样，他都会给她们托底。他总是能在沈恰身上发现她和沈芷的相似之处，然后更爱她的女儿一点。

贺北安最常和沈芷说的一句就是沈恰像她，然后后面是一堆美好的词汇，让沈芷怀疑她关于自己童年的记忆都是假的。

“我没想到我的孩子会这么好，我每天都在她身上发现我没有的优点，然后感叹自己何德何能。”他想说沈芷对他太好了，到嘴边变成了命运对他真是不薄。他吃过很多苦，取得了一些成绩，但这些都不能让他产生这种感慨。这种想法最强烈的时候，他在沈芷家和沈恰玩五子棋，沈芷在另一边工作。

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

沈芷并不十分相信贺北安的话，她觉得沈恰简直是贺北安的复印版，只不过字体小了两号。

沈恰其实并没那么像她。

“我小时候其实也没这样上进。”沈芷并没谦虚，主要是她根本不用这么上进地和别人学习2+2=4。

“你怎么样都好。”他这话是发自真心的，真心说完之后就忘记了谈天气，于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就这么沉默着，谁也没挂，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还是沈芷开了腔。

“你把事情处理好就赶快回来吧，下周一沈恰园里要开亲子运动会。”

贺北安开始以为他听错了，沈芷又重复了一遍。

他很干脆地说了个好字。

尾音都带着愉快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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