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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见刘师长夫妻两个从出站口走出来,走在前边的刘师长身形高大,风采依旧,八年多未见,却也多了几分岁月的印痕,明显老了。
姜茂松看着他从熙熙攘攘的出站人群中大步走开,被旁边的人无意擦身而过,便牵动了左侧空荡荡的袖管,姜茂松不禁心里一叹,有些疼。
刘嫂子紧紧跟在刘师长身后,手里只拎着一个不大的提包,两口子唯一的行李了,足可见来的多么匆忙。
“师长,八年没见了。”姜茂松迎上去,伸手握住刘师长双肩,动情地拍拍他肩背。
“茂松!”刘师长抬起右手用力拍拍他,一张脸表情严肃,并没有半点重逢的笑意,语气郑重说道:“茂松啊,我老刘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姜茂松默默无语,这两口子打算怎么交代呀,几千里路匆匆跑来,这不是明摆着来抢人的吗。
安亮那小子比鬼还精,从第一天背着背包大大方方跑到他们家来,大约知道接下来可能会露馅。刘安亮又不傻,跑到人家家里来拱人家的小白菜,田大花和姜茂松是什么人呀,能发现不了吗?
或者说,只要他确定了福妞的心意,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会不会露馅儿,事情最终都会是如他所愿。
从这个角度说,安亮是巴不得姜茂松和田大花早点儿发现,只要发现了,这事情就不得不摆上明面了。
不然他怎么办?不要说他们眼下还不能正经订婚,就是能,他敢去跟他爸妈说,我喜欢福妞,我不管你们那些辈分那些过命的老交情,你们去帮我提亲?恐怕刘师长那耿直重情讲义气的性子,没有好巴掌抽他。恐怕不等他走到福妞跟前,他亲爹就先把他把给灭了。
可如果先斩后奏,这事情露馅了,被发现了,既成事实,也就不得不摆到明面上了,两家大人一准要收拾他,尤其刘师长那脾气,一边收拾他,一边肯定还坚决彻底让他对福妞负责。
那正好,无非他吃点苦头,舍得一身剐,姜茂松也好有个台阶下,两家大人也就不好再因为辈分的问题棒打鸳鸯。
以两家大人的交情,最终也只能默认,等福妞大学毕了业,那就注定是他刘安亮的媳妇了。为了喜欢的姑娘,安亮也是拼了。
安亮原本想着,等姜茂松发现了,恐怕要暴跳如雷,当场就痛揍臭骂他一顿,然后这事情就摆到了两家人的明面上,既成事实。眼下不能公开订婚没关系,两家大人认可了就行,比什么都管用。
可安亮却料错了两件事,头一件,他真没想到石头这孩子这么支持他,热血仗义的年纪,仗义得过了头,竟然真的没跟家里讲;第二件,他没想到,姜茂松这块老姜在得知后,没打没骂也没提半个字,就跟他玩阴的,直接把他往部队里一关,这就是要悄无声息地掐灭呀。
试想一下,他关在部队里,等福妞开学去了首都上大学,千里迢迢一别四年,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说不定他就要凉了。
所以刘安亮一看形势不妙,赶紧给他爸妈打电话自己招了,说我追求福妞被发现了,姜叔叔生气收拾我呢,收拾我不要紧,他这是要棒打鸳鸯啊,他要是非得棒打鸳鸯,您儿子我这辈子可就要打光棍了。
赶紧跟家里求援。
这么一来,事情还是摆到了两家大人的面前,无非两家大人收拾他一顿,他爸妈本来就喜欢福妞,一准还得帮着他。
这两家人哪个是傻的?个个都是人精,姜茂松自从知道安亮主动打电话跟家里招了,也就差不多猜到这小子的心思了。
男人如此郑重,两个女人则相对轻松亲热了许多,田大花过去帮着拎过刘嫂子手里的行李包,坦然叫了一声:“嫂子,路上累了吧?”
“不累不累。”刘嫂子笑着拉着田大花,两个女人亲热地拉着手,还抱了抱,刘嫂子握着田大花手肘,笑得满脸欣慰。
“大花呀,八.九年时间没见了呢,你咋也没变老啊,你看看我,老的不行了都。”
“没有啊,嫂子不显老。”
“哪能不老,你看看,都有白头发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能不老吗。”刘嫂子话题一转,就从孩子转到了安亮身上,叹道:“哎,大花呀,孩子的事,真是对不住你们,你说咱们俩这亲姊热妹的,都是我们的错……你说我怎么养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大花你别生气,看我不抽他。”
“那什么,嫂子,我们先回去说吧。”听刘嫂子骂儿子,田大花劝也不是,帮着骂也不是,只好笑着请他们上车。
“对对对,回去说回去说。”
姜茂松和田大花接了人,上了吉普车,便直接把刘师长夫妻两个送去了军区干休所,干休所设在城郊一处小溪潺潺的山脚,疏疏落落的一个个小院子,环境十分幽静。
姜茂松和田大花把刘师长夫妻安置好,坐下来聊了会儿,叙叙旧,像是有默契似的,除了一见面两口子一句道歉,也都没再提两个年轻人的事情。
只是刘嫂子问起家里的孩子,便问了一句:“福妞呢?我都八.九年没见,还有石头,都挺想的慌的。还有你家那小二子,小平安,从出生我都还没见过呢。”
“有空我把平安带来给你看看,可皮了。”田大花笑。
聊了一会儿,刘师长就说:“茂松啊,安亮现在在部队里是吧,你回去把他给我叫来。”
姜茂松答应着,又约好刘师长好不容易来一趟,这几天去老部队看看,见见老战友老部下。
跟田大花告辞了一出来,姜茂松就摇头叹气,这么多年没见,刘师长两口子来了,却把气氛搞得这么凝重,好像他们刘家真的做了什么严重的大错误似的,弄得姜茂松反而有些不忍了。
对此田大花却说:“刘师长怕是真有些生气,他那个耿直脾气,加上意外,觉得跟你过命的兄弟情分,见面都不好说话了。可你看看刘嫂子,我看她呀,眉角眼梢藏不住的高兴。”
“这事情弄的。”姜茂松说,“我原本也只是想先把他们分开,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我们福妞是个姑娘家,安亮这小子事情做的不对,两个人眼下也太冲动了。福妞要读大学,安亮这样的青年人进了部队前途无限,眼下真不该在这方面弄出不好的影响。现在倒好……”
回来后姜茂松交代了一下,让张二柱通知安亮去见他父母,又打电话招呼几个还在本地的老战友老部下,说晚上要给刘师长接接风,老战友们一起聚一聚。
“你说师长那脾性,耿直过了火……”田大花有些担心,问姜茂松:“不会真把安亮怎么着吧?”
“亲生的,你管他呢。”姜茂松说,“你以为他们两口子跑来干吗来了?现在能怎么着,他要管教儿子,人家别的又不提,我们能说什么。”
田大花说:“那就等着,安亮这小子是该教训教训。”
晚上姜茂松叫了几个老战友、老部下,陪刘师长聚会喝酒。晚饭时石头问爸爸怎么没回来吃饭,田大花就说,不用等他,喝酒去了。
“安亮的爸爸妈妈来了,他们老战友聚会喝酒去了。”
福妞低头吃饭没作声,吃完了饭,福妞和石头收拾碗筷,田大花就照顾老奶奶去冲澡。老奶奶年纪大了,洗澡怕她滑着摔着,每次田大花或者福妞都会跟着照看,帮她冲水,递个毛巾、肥皂。
“安亮的爸爸妈妈来了?”洗澡的时候老奶奶问。
“对,过来看看。”
“哦。”老奶奶停了停,忽然又问,“大花呀,咱们福妞也十八了吧?搁在过去,都该嫁人了,你十六岁嫁到咱们家,十七岁都生下小石头了呢。”
哎呦,田大花心说,老奶奶八十四了吧,耳不聋眼不花呀,不得不叫人佩服。也不知道等她将来老了,能不能赶上老奶奶的风采。
她想了想,就跟奶奶说:“奶奶,咱们家福妞可不一样,她还得读完四年大学呢。”
“再过四年,二十二的大姑娘了。”老奶奶说。
田大花把老奶奶送去屋里睡了,一转身,福妞俏生生站在门口等她。田大花想了想,就把她叫到自己屋里。
“大嫂,我……我知道我错了。”福妞进屋坐下,低着头老半天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说的什么,两个人却都明白。
福妞嚅嚅地说:“大嫂,安亮……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真的。他就问我,等我读完了大学,愿不愿意跟他在一块儿……”
“那你答应了?”
福妞低头扭着手指,红了脸说:“我就说……说我得先去上大学……”
“福妞,你是个姑娘家。”田大花说,“安亮他作为男孩,很多事他应该明白,你们不该瞒着家里,再说你们眼下也不能公开确定关系,这样不好,你大哥也是为你们两个负责。”
“大嫂,我知道错了。”福妞沉默一会儿说,“大嫂,我听你的,你要是反对,那,那我以后不跟他来往了。”
这么快就妥协了?田大花挑眉,福妞接着央求道:
“大嫂,那你……你能不能,能不能跟安亮爸妈去说清楚,安亮跟我说,要是让家里知道了,就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这次他爸妈忽然来,会不会,把他怎么样?”
“那可不知道。”田大花看着福妞担心的样子,故意说:“先斩后奏,安亮他敢做就得敢当。”
当天晚上,听说刘师长见了老战友们特别高兴,就有点喝高了,让人扶着回去睡了,第二天上午,打电话给姜茂松,说头疼宿醉才刚睡醒,叫姜茂松过去下棋叙旧。
姜茂松放下电话就过去了,到了的时候时近中午,大热的天,刘师长两口子住着干休所一个小院,花木环绕,推门一看,一个人正站在中午的大太阳下,军姿笔挺,身上那学员军服都已经让汗湿透了,水洗过似的。
不是刘安亮还能是谁?
姜茂松好整以暇地绕着安亮转悠了一圈,开口问道:“安亮,大中午的这是干吗呢?”
“报告首长。”安亮纹丝没动,笔挺标准地站在那儿,只眨眨眼睛让眼皮上的汗珠滑下来,声音却也心虚地低了下来说:“我爸……罚我呢。”
不叫姜叔叔,叫首长了?姜茂松背着双手欣赏了一下安亮标准的军姿,点点头说:“既然是师长罚的,那你好好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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