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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儿,老夫老妻的,以后可别再提离婚两个字了,行吗?你要是再提……”他想了想,实在也没什么能威胁她的,想了半天只好自嘲地一笑说:“你要是再提,我这把老骨头,不禁吓的。”
他从饭桌旁站起来,坦然地笑着拉起她的手。
“好啦,走吧,不是说好今天一起上山散散心的吗?走,收拾一下上山,说好了的,你教我用石头打野鸡。”
田大花满心思绪,被他拉着走出好几步,才回过神来,哎了一声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教你了?”
“不教?”
“不教。”田大花说,“我可没打算收徒弟。你那么笨,手笨得跟脚丫子似的,我才不教你呢。”
姜茂松停住脚,挑眉看着她笑,他今天只穿了军装裤子和白衬衣,笑容显得格外和煦,笑着忽然凑近她说:“媳妇儿,我带了枪,你不是一直想学吗?这回闲着了,咱们走远点儿,找个合适的地方,我教你打枪,去不去?”
田大花看着他,果真抗拒不了这诱惑啊。
“那就这么定了,我教你打枪,你教我用石头打野鸡。谁也不许藏私,行不行?”姜茂松一脸得逞的笑意,拉着她边走边说:“赶紧收拾一下就走,我可好几年没上山去玩了。”
田大花被他拉着出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老狐狸。”
这只老狐狸上了山,就开始坚决依靠媳妇了。
既然想要打枪,就得离开村子远一点,免得枪声惊扰了人。田大花在深山老林子熟门熟路,翻过村西的山头,穿过一片山谷,找了一处山崖下的地方。
其实大可不必,山间也时常有猎人活动,也会用猎.枪,再说密林深处,山间风声阵阵,声音本来就不会传得很远。田大花只是更喜欢不被打扰的僻静处。
到了一大片相对平坦的地方,原生树木没有那么密了,她停下来,一伸手:“枪给我。”
姜茂松挑眉,不用他教?便从善如流地把枪给她。田大花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自己打开了保险。
“你真的会用?”
“一家子都当兵,没道理我连枪都不会打,没打过总该是见过的吧?”
也就是准不准而已,她琢磨了一会儿,看着山崖上的野果,问他:“我能打了吗?”
“你……要不就试试?”
然后她瞄准,枪响,山崖上的野果没有动静,她自己却因为枪的后座力震了一下手,拧眉,看着山崖一脸懊恼。换她用石头砸也不能这么丢脸吧?
“哈哈哈……”姜茂松憋不住笑起来,他终于有一样能在媳妇跟前能骄傲一下了。他从她手里拿过枪,抬手,瞄准,枪声响过,一枝山红果应声落了下来。
田大花懊恼:“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要当兵,一准能当神枪手。”
两人在山谷里消磨了一上午时间,他教她打枪,当然一时半会教不出神枪手,枪法总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然而她毕竟学会了用枪,打目标大一点的东西没问题。
可姜茂松自己,却没学会她飞石的技能,他试了一次又一次,明明看她简单地随手一扔,可轮到他,扔出去的小石头却没她的远,更加没有那样的准头。
貌似师傅也不是很想教他,嫌他笨,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姜茂松总觉得,媳妇很有报复她打枪丢脸的嫌疑。
两个都算不上多高明的师傅和徒弟,相处模式大约更像两个一起进山的战队,两人在山间逗留,中午时候寻了一处水潭,潭水十分清冽,他们坐在谭边的树荫下吃了些带来的面饼和采的野果。
山葡萄酸甜可口,这时节正当好吃,还有灯笼果,棠梨,五味子和枸杞子也熟了,而姜茂松一枪打下的山红果,这时候还没熟透,酸得谁也不敢吃。山里人,对这些野果都很熟悉。
“哎,媳妇儿,你说咱们打一只野鸡,在这儿生火烤着吃怎么样?”姜茂松突发奇想,便开始跃跃欲试。
“烤不熟,外边糊了里边不熟,木柴明火烤不均匀的。”
“你烤过?”姜茂松挑眉不信,说:“那你肯定是没有足够耐心,火候掌握得不好。我小时候烤麻雀,烤得很好啊,很香。”
田大花想说,上辈子烤过,真的烤得黑漆漆不能吃啊,想想还是算了,说了他也不信。她悠然说道:
“麻雀跟鸡能比吗,麻雀才多大。猎户在山里吃野鸡野兔不是烤的,你听谁说用木柴火直接烤?都是想当然。一般都是用大的树叶包起来,最好再裹一层泥,地上挖个坑埋进去,然后上边烧火,时间要长一些,鸡就能熟了。”
“那我们打一只来做。”
“麻烦。”她不感兴趣地转身,“你又不是没吃饱。这入秋的山林干燥,今天还有风,一不小心燃起了山火,恐怕就把你当烤鸡烤熟了。”
“……”好吧,听她一说,姜茂松只好作罢。
吃了些东西,她盘腿坐在草地上休息,姜茂松就挨着她躺在旁边。
然后他伸手板着她的肩膀,想把她往后扳倒,没成功,就笑道:“大花,你躺下试试,可真舒服。”
田大花扭头看看他,很舒服很怡然的样子,于是她往后躺倒,两人并排躺在林间草地上,枕着手,享受这样难得的悠闲宁静。
静静躺了一会儿,姜茂松再去看时,她闭着眼睛,竟然睡着了。她这阵子,真的是累了,情绪也低落,今天进了山之后,学打枪,采野果,整个人似乎开解了,放松了许多。
姜茂松不禁莞尔。小时候他在山里长大,大人一般都会告诫小孩子,不要在山林里躺在地上睡觉,睡着了不知道,兴许就会来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野兽,或者蛇虫,可是她,好像天生就跟这山林契合,进了山倒像是比在外头还放松下来。
也或许,身边的人还是让她觉得踏实信任的?姜茂松希望有这个原因在内。
姜茂松却不能全然放心睡觉,便坐起来,守着她让她睡,看着她的睡颜,眉目清秀,五官精致耐看,不禁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他有多久没这样仔细看过她了?他们夫妻两个又有多久,没能这样单独相处相伴了?还好,岁月静好,他们还有未来的日子。
姜茂松其实在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谈一谈小林,谈一谈当年那件事,当年那件事,总是个疙瘩,这些年大约磨得淡了一些,可仍旧存在,可是……怎么谈?会不会反而牵起她心里那些不快?
当年,他其实,也不是多么喜欢那个小林,只是在他伤重虚弱、自己都不知道能否保住一条命的时候,小林恰巧出现在他身边,精心的照料,炽热的爱慕,年轻女子体贴温顺给他留下的好感,他也就脆弱的接受了。
然而姜茂松此刻带着几分自我厌恶承认,这事情,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责任,没有小林,也许也会有小张小李还是谁。
因为他当时,如同彼时的很多人一样,把家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妻子视为旧婚姻。他们两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婚后短短的相处时间,根本不够互相了解,他一走七年,甚至都无从知道她是否还在,是否已经改嫁或者离开……
而对于那时年轻心高的他来说,要同一个旧婚姻的妻子,并且还是一个大字不识、思想落后的旧式女子共度一生,他不想。
于是他想,她若是已经离开了姜家,那正好,谁也不怪谁,如果她还在,那就离婚吧,她改嫁则罢,不愿意改嫁,她大可以留在这个家继续生活下去,他也会负责照顾供养她的生活,不会让她衣食无着。
离了婚的女子在当时的年代,常常不愿意改嫁,娘家也未必接纳,如果无人过问,的确很难生活下去,甚至有的那些,因为进了城的前夫表示愿意供养,因为婆家的继续收留,还会心存感激。作为男方,甚至被认为仁义。
毕竟在当时的年代,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于是他就这样一步行差,一辈子,自己给自己挖了个跳不出来的坑。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再后来,她的强势,他自己的游移内疚,奶奶的英明,终于给他保全了这个完整温暖的家,蓦然回首,他除了庆幸,除了幸运,真的就只剩下懊悔了。
一晃这么多年,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走过生活的酸甜苦辣,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爱上自己的妻子,感情也好生活也罢,爱了,离不开了,就绝不肯放手了。
就像一个人不愿意去揭自己丑陋的伤疤,他也不愿意提起这些往事。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她讲,会不会更惹她生气,他怎么剖析自己啊,说我当初就是嫌弃你是个大字不识的旧式女子……年少轻狂,很想抽自己一耳光的感觉。
而这女人,她那独特强势的性情,她好像没有心似的,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也没有多在乎他。他用了十七八年的时间,一点一点,自己觉得,终于把媳妇捂热了,可一转脸,她一句想离婚,就把他打回原形了。
阳光斑驳地透过林荫照射下来,照在她身上,照着她沉静的睡颜,也照在姜茂松身上。他微眯着眼睛,悠然慨叹,反正这一辈子,人前冷静持重的他,是彻底栽在媳妇手里了。
栽就栽了吧,栽得还挺心甘情愿的,乐在其中。
田大花放松地休息了一会儿,便醒了过来,睁眼看见姜茂松坐在她身边守着。
两人去水潭洗了把脸,看着太阳偏西,便慢悠悠游荡着往回走,路上顺手打了只野鸡,田大花扔石头打的,手一扬,野鸡便跌落地上,扑棱棱在林间挣扎。姜茂松跑去捉住,决定晚上放一把青红辣椒干炒。
两人一路下山,回家,一个烧火一个做晚饭,在山上一天,就有些累了,临睡前给奶奶灵前再上三炷香,回屋泡脚睡觉。
躺在床上田大花琢磨着,她今天,好像什么事情被带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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