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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养鼠为患”的风波平息了下去,玉旒云、石梦泉和众位参与搜查的士兵都非常幸运,无一人染上疫病,看来之前日日服用的汤药的确有非凡的预防作用。这之外,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就在端木槿为玉、石二人处理伤口并把脉的时候,士兵报说乔百恒求见。原来他差点儿失去儿子,认识到再和父亲一起固执下去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于是前来向玉旒云投诚。玉旒云看来,他“大彻大悟”的成分少些,应该是听到自己方才大开杀戒,所以害怕了。她对这人没有任何好感。不过,乔百恒表示虽然还不是乔家的当家,但是水利技术已深得父亲的真传,愿意立刻前往上游的靖杨和富安治水。玉旒云暗想,派人死死看住他,又有他妻儿为人质,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况且,乔家只要有一个人归顺,这堡垒就已经被挖出了一个洞,攻陷是迟早的事。因此,她答应了乔百恒的请求,并承诺将来可以让他做太守,统领富安等地。待他走后,就传话给罗满,吩咐安排返回上游治水之事,同时要寻找适当的机会,放出乔家归顺樾国的消息。罗满自然领命不提。

另一个意外的收获在十天后才得到——侦察兵回来禀报,前方归平和黎茳似乎都受到了洪水的影响,但是看来破坏并不大,也没有发现瘟疫爆发的迹象,两地只有少量郑军守卫,应该不难拿下,樾军于是按照计划离开乾窑继续东进。正要出发之际,端木槿来到了玉旒云的面前。她挎着药箱,又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看来是要出远门的样子。玉旒云便问道:“怎么,端木姑娘不留在乾窑再观察几日疫情么?”

端木槿道:“这里的大夫已经熟知治疗疫病的方法,他们会继续协助罗副将到四围的村庄去,传授抗疫心得。”

“哦,”玉旒云道,“那么姑娘要到哪里去?”

“我要跟你走。”端木槿淡淡的。

“跟我走?”玉旒云愕了愕,笑道,“如果姑娘是想去见林枢,应该自己去西京找他。我恐怕还得有一段日子才回去呢。”

端木槿面上微微一红:“我不是要去找他。我是要跟在你的军中。”

“跟在我军中?”玉旒云不解。

端木槿道:“你已经把你军中所有的大夫都砍了头,如果打起仗来,谁来医治伤兵?况且归平和黎茳之外是否有城镇爆发疫病也未可知,我跟在军中,你们总不会束手无策。”

玉旒云不禁大喜过望:“有端木姑娘相助,果然省了许多的麻烦。姑娘做我的军医,品级俸禄都和他人一样。我樾国没有楚国那些古怪的规矩,宫中女官也是有的。将来姑娘可以和林枢一处共事了。”

“我不要你们的官衔和俸禄。”端木槿冷冷道,“我只不过是担心别处的百姓,还有……你好歹也救了乾窑一城人,我只替他们报这个恩。待你找到新的军医,我决不多留片刻。而林大哥……我的确是要见见他,有很多话想问他。”

玉旒云才懒得计较她的理由,这样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能留在身边效力一时就一时。因道:“姑娘说怎样就怎样。”

于是,端木槿挑选了几名在乾窑病区工作时表现出色的士兵,重新组成了一支医疗队伍,跟着玉旒云的部队一起踏上了东进的征途。

虽然侦察兵说归平和黎茳没有重兵把守,但是樾军并不敢大意,依然在归平城外数里有隐蔽处停下,再探虚实。这次是卢进打前锋,从望远镜里看了看,只见归平城中到处升起浓烟,城门洞开,城楼上的景物虽然因为烟雾而显得模糊,却可以肯定没有半个士兵的踪影。心里不由犯了嘀咕:难不成侦察兵查探过之后这里遭了大变?他因派士兵速去一探,回报的消息叫众人大吃一惊:归平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大约是火灾所致。

郑国莫非是流年不利?洪灾、瘟疫,现在又有火灾将整个城市毁于一旦?惟恐其中有诈,卢进派了一支百人的精锐队伍再次深入归平。回报的消息还是一样:归平城中几乎每一座房屋都被烧毁,而且城外近郊的村庄也被殃及,房舍、仓库、牲口圈,无一幸免。

是什么样的火竟然烧得如此厉害?健锐营的将士们都百思不得其解。卢进以为不能再犹豫了,下令全营立刻开入城中,以地毯式一尺一尺向前推进,从东向西逐间屋子搜查占领,又请慕容齐步军营作为接应,以防郑军在城中有埋伏。

两营士兵都小心翼翼,做好了发生巷战的准备。不想整个占领过程异常顺利。大约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樾军已经搜遍了归平全城,的确不见半个敌人,只找到了百来个又病又饿的平民——其中的老弱妇孺见到了樾军,都吓得哭号求饶,个别还有力气的男子则是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抢士兵的干粮袋。卢进知道玉旒云对占领区一向是以安抚为上,于是叫士兵善待这百来名郑国难民,又集中了一批军粮给他们充饥。百姓们先是难以置信,但很快就忙着狼吞虎咽,有几个都被噎住了喘不过气来,幸亏樾军士兵及时给他们递过水去,才没使他们由饿死鬼变成噎死鬼。

待百姓们填饱了肚子,卢进就问他们大火因何而起。众人无不怨恨咒骂——原来是守城的郑军得知樾军离开乾窑向东开进,料想非其敌手,就索性将城烧毁,自己逃之夭夭,不顾百姓的死活。卢进等将士听了也不禁愤然:此等行径还算是军人的所为么?倘若在战场上与樾军遭遇,肯定不堪一击——也难怪他们望风而逃了。

无论怎样,省了一场战斗。卢进和慕容齐遣人传回消息,又迎了玉旒云、石梦泉和神弩营官兵进城来,归平便算是轻松拿下。玉旒云见难民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几乎无片瓦遮头,就再次从军粮中拨出一部分做赈济之用,且叫士兵修缮了几处破坏不十分严重的房屋给他们暂时居住——因众人言道还有不少归平居民逃难到北方去了,为了预备这些人回归家园,樾军留下了足够五百人支持一个月的口粮。前后大概耽误了三天时间,这才继续向东进发。

归平以东的农田村舍也有被火烧过的迹象,田间地头有不少病饿而死的尸骨,偶尔看到一家人奄奄一息地相互扶持着挖草根充饥,其情状实在惨不忍睹。樾军士兵无不痛斥郑军可恶,有的不待军官命令,就主动将自己的食物分给饥民。如此行军至黎茳城时,随军运输的粮食倒有近一半分发给了灾民,玉旒云不得不传信给罗满,让他设法联络富安附近的州县,调集粮草。

到了黎茳城外的时候,众人开始生疑了:起初大家以为郊县百姓流离失所是因为被归平城的大火波及,可是此刻远眺黎茳城,亦是一片尘灰烟火之色。卢进率领部下再次打前锋,进到城中一看,和归平情形相同,城池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他找到几个满面病容的难民,一问,守城的郑军和归平一样,点火烧了城,已经撤往北方。

郑军就这样拱手把国土让给敌人?樾军官兵满腹疑问。玉旒云先也是有些奇怪,不过当她踏入满目创痍的黎茳城,见到挤在路边等待救济的难民,她忽然明白了过来:这并不是巧合,也不是郑军怯懦,而是他们焦土战术。为的就是要让樾军在沿途不仅补充不到给养,还要将粮食消耗殆尽!如此一来,郑军就可以将南线进攻的樾军困死在征途中,自己却集中兵力到北线和刘子飞作战。

真是可恶!她握紧了拳头——一个瘦得像芦柴棒一般的少女正怯生生地挨近她的坐骑,仿佛是要企求她的怜悯,又似乎纯是出于对这样一个俊美军官的好奇,肮脏的小手犹犹豫豫地向她伸出来。

石梦泉骑马在侧,立刻解下自己的干粮袋抛了过去。“大人……”他显然也猜出了郑军的用意,“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不知道前面多少城市被郑军烧毁了。我军一路赈济,不等到达江阳,粮食就会用尽的。”

玉旒云望了他一眼。“难不成不顾他们的死活?”她道,“你觉得我会这么做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石梦泉忙道,“只是郑军用这样残忍的阴谋妄图拖垮我军,总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我当然知道。”玉旒云有点后悔说出了那样的话——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的关系总是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便笑了笑,掩饰过去。她作战的风格往往从大局着眼,如果能以小牺牲换来全面胜利,换在过去她决不会犹豫。可是经过了靖杨的洪水和乾窑的瘟疫,尤其是经过两次和石梦泉的争执,现在她对于任何一个关乎民生的小细节都斤斤计较——就好像是一个孩子,犯了一次错误,以后便要特特做许多补偿,以证明自己并非本性如此,即使矫枉过正,也再所不惜。因此,她虽“当然知道”还是下令:“清点全城难民,分发口粮,修葺房屋。限三天之内办妥,再行东进!”

“大人——”石梦泉本想提醒她,这里难民的人数恐怕不下归平,如果按照归平那样发一个月的口粮,恐怕樾军给养支持不到下一个城池。然而看玉旒云皱起眉头,仿佛是说:到底我要如何,你才觉得是正确的?石梦泉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又引起不愉快来,因低低嘟囔了一句:“没什么。”自去督促派粮之事了。

神弩营和步军营负责搜索难民修缮房屋,健锐营救负责维持秩序、分发口粮。到了这天夜里时,果然如石梦泉所估计,樾军所剩粮食不够全军维持半个月的。几个负责纪录的士兵最先发现这个危机,不由一筹莫展。

便在这个时候,看门口人影一闪,石梦泉走了进来。他一摆手,让大家不用多礼,自走到桌前拿起出纳纪录看了看,锁起了眉头。这几个负责粮草的士兵早在瑞津就是看守军需仓库的。石梦泉当日临去,让大家清点物资誊抄纪录,把刘子飞和吕异气得直瞪眼,战士们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了。在他们的眼里,这位年轻的将军是一位办事果断,而且每一个行动都经过深思熟虑的人,如今他也眉头深蹙,可见事态之严重。

“玉将军怜惜难民,有眼的人都看到。”一个士兵道,“我们见到这些老百姓,也就好像见到家乡的父老乡亲遭了灾一样,恨不得有一个馒头也和他们分着吃。只是,我们是兵队,不是善堂。这样一路派下去,兄弟们都要饿死啦——况且,我们一路救,郑国那些没胆的龟儿子一路烧,我们怎么赶得上他们?”

石梦泉点了点头:“所以我们不能只跟在后面救。我要去做一件事,你们可愿跟着我么?”

这些负责看守物资的士兵不到迫不得已是不去冲锋陷阵的,也很少有特别的任务派给他们,想要建功几乎不可能。听石梦泉这样一说,几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将军要我们去做什么?”

石梦泉道:“你们即刻去找自己熟识的兄弟,让他们也各自去找相识的士兵,立刻到这里来见我。记住,千万不要从同一支队伍里找,越分散越好。大概总共要一百人上下。”

士兵们都觉得奇怪:“将军要我们执行什么任务?直接调一队人马岂不便宜?”

石梦泉道:“这是机密任务,动静越小越好,我不想人察觉我在调动兵马——你们把人集合来了,我自然告诉你们。”

这军队中除了玉旒云,他就是最高指挥官——况且他又是玉旒云的心腹,按照他说的去做,总不会犯大错。于是几个士兵就立刻分头找人。大概过了一顿饭的光景,就集合了一百三十来个人。

石梦泉便吩咐这些士兵以十人为一队,装作巡逻的样子开始朝城东门去,到大青河的码头再集合成一整支队伍。士兵们依命而行,到码头上看时,见有许多渔船——想来郑军烧毁城池,百姓纷纷逃难,这些船都是无主之物。石梦泉选择了其中十五条看来还比较结实的,让士兵们七人一艘,不掌灯火,静静地顺流朝下游去。众士兵看他至今仍不肯说出此行的目的,也就不问,跟着他的船在黑暗中幽灵似的的航行。

这时已是阳春三月,大青河水相当丰沛,比起玉、石去年冬天逆流而上,此际的船速不知快了多少倍。约摸到了二更天,石梦泉的船开始靠岸,士兵们也就一个跟着一个,同他上了河滩。

待大家整队完毕,石梦泉才说道:“前面不远就是郑国的汇昌城,我想现在郑军还没有将此城烧毁。我们要趁着他们疏于防范,一举拿下此城来,截住他们来不及运走的粮食。”

原来如此!士兵们想,难怪他开头说“不能只跟在后面救”,原是打算化被动为主动,打乱郑军的计划——怪道石梦泉不调动整支队伍,又要偷偷摸摸黑灯瞎火地从水路来,为的是让郑军以为樾军还被困在黎茳饿肚子,实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直接打下下游的城池来,彻底粉碎郑军的焦土阴谋!

“将军怎么确定他们还没有把城烧毁呢?”有士兵问道,“万一他们已经烧了,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应该没有。”石梦泉也是依靠估计。他分析,刘子飞从北线率领前锋营和骁骑营两部最骁勇善战的兵士发动攻击,并且攻破了险关龙牙关,郑国原本割据的诸侯们也理会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因此上将南方兵力调往北方增援,又想用焦土战术牵制住南线的樾军。不过,他们自己在北线需要大量的物资。这次部队调动突然,无法按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惯例来办事,只有一边行军北上,一边将南方驻地所有可能运走的物资带出城——实在带不走的,才烧毁。看归平和黎茳两地,初初侦察兵去查探时,都没见烧城,几乎是等樾军来到城外了,才发生火灾。可见,郑军留下来负责运送物资的军士是要挨到最后一刻的。由此看来,按照郑军的估计,樾军还要有好几天才会来到汇昌,故而他们这光景应该是在全力搜刮城中所有粮食。

他简短地给士兵们解释了一下,接着又道:“万一我分析有误,现在船速如此快,赶到下一个城也不过就是后半夜的事。我们一定不会空手而回的!”

大家虽然不及他心思缜密,头脑灵活,有的人一时间还领会不出他的计划是何根据,不过,战士们对他都是全然信任的,于是无不摩拳擦掌,兴奋难耐。然而看看身边的战友:有的是看守军需库的,有的是分管炊事的,还有的是照料马匹的,只有少数几个有和敌人近身作战的经验。不由得心里又打起了鼓:“将军,就凭我们这些人,攻打汇昌城,行么?”

石梦泉和玉旒云早有攻打郑国的计划,所以他们去年乘船经过郑国领土时,一直留心观察沿途的山川地势。郑国东部地势平坦,虽然靖杨等县城比较低洼,仿佛盆地,乃是因为大青河泥沙沉积,河床抬高所致,并不像西瑶的盆地为群山环抱而成。所以,整个郑国东部沿河地带,几乎不可能据险以守。只有依靠重兵。现在既然守军都开赴北线战场,这些城池当然不堪一击了。他当下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看拿下此城犹如探囊取物。你们且跟着我来——从河堤上翻过去。”

大家顺着河朝东走了一里多地,仰头朝河堤上望,可以看到城墙黑黢黢的影子。因为城池低于水面,所以露在河堤外的只有城楼的箭垛而已。石梦泉朝士兵们挥了挥手,众人就猫着腰爬上河堤的斜坡。

城楼上有火把照明,大家把脚下的路看得分明,动作十分迅速——尤其是想到既然有火把插着,就证明此间还不曾人去城空,所以心中愈加兴奋。只一晃眼的功夫,一百三十多名士兵已经来到了堤顶。石梦泉亲自从箭眼中望了望,只见城上这个方向连一个守卫的士兵也没有。他一招手,士兵们便跟着他一个接一个翻上了城楼。

他们几乎大摇大摆地从台阶走下了城,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滞。只走上了城下的一条干道时,才碰上了三个郑国士兵。当头的一个被石梦泉一掌打晕,另两个吓得连呼叫都忘记了,旁边的樾军士兵箭步抢上,将他们拿下。

“你们留守在城里的还有多少人?”石梦泉问。

“只……只有两百人……”俘虏不敢撒谎。

那么双方可算是势均力敌的——其实樾军是突袭,又是百多人聚集一处,可将分散的敌人一一击破,还占了优势呢。原本心中还有些发慌的士兵都自信了起来。

“我来问你,”石梦泉指着其中一个俘虏的咽喉,“你们还有多少粮草,都收藏在何处?你要老实回答。我军虽然优待俘虏,不过对于不识抬举撒谎欺瞒的敌人,可绝不客气!”

那人吓得只会点头,竟忘记怎么说话了。他的同伴连忙道:“都……运走啦……还剩几百石……在县衙门里放着。小人这就带你们去。”说着,就抖抖索索地用下巴指了指方向。

“好!”石梦泉叫人把先前打晕的那个敌人五花大绑塞到僻巷里,亲自押着领路人朝县衙门去。一路上他们看到家家门窗紧合,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显然老百姓还不知道本国的军队撤退后他们将遭灭顶之灾,所以天真的想用一扇门将乱世挡在外面。也正是因为四处都门户紧闭,并没有人觉察到樾军的到来。

大概走了一顿饭的功夫,众人来到了汇昌县衙门口。那领路的道:“粮食就在院子里堆着,不过小推车没有放在这里,恐怕只能自己动手抬。”

樾军众士兵们想,这里离开码头虽然不算太远,可背着恁重的粮食,万一遇上敌人就没法自卫。有人便道:“车子在哪里,你领我们推去。”

那领路的道:“好。不过衙门里面黑得很——粮仓重地,严禁烟火嘛。恐怕找去后院还有些困难。我先领你们进去,把粮食搬到外面放着,再去推车来装运不迟。”

众人听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就要跟着他一齐进衙门去。然而石梦泉却道:“等等——你们不要跟着进来。我先去看看。”说时推了推那领路的,叫他赶紧走。

“将军,”士兵们不放心,“你一个人进去,碰上卫兵,怎么对付?”

石梦泉道:“区区几个卫兵倒还难不住我。万一真有什么事,你们在外面也好有照应。”

“里面没有卫兵”那领路的道,“县太爷全家都搬走了,我们人手有限,没人守卫这里,就只依靠巡逻的。”

“不必罗唣。”石梦泉道,“进去!”

领路的嘀咕:“这还不相信?白白浪费时间!”就推开了衙门的大门。

石梦泉同他跨到了门内,果然如他所言,里面黑灯瞎火。这夜还是个阴天,连月色星光都很微弱。过了好一会儿,才模糊地辨出庭院和回廊。领路的前面带路,走过一闪小门来到后院,才道:“左边墙较有一个小灯笼,我点起来,给你指指堆粮食的地方。”

石梦泉准了,这人就擦亮了火折子,果真点起灯笼来,并借着光一指。石梦泉顺着望去,并不见装粮食的麻包,只看到好些木箱木桶。他眉头微微一蹙,余光瞥见那领路的郑兵两手一抡,将灯笼朝木箱上掷了过去。

“哼!”石梦泉轻轻冷笑了一声,点地纵起,轻描淡写地就将灯笼抓了回来。同时另一手捏住了领路人的肩胛骨:“那不是粮食吧?是你们准备烧城用的火油火药,是也不是?”

那人肩头的剧痛,额头上渗出米粒大小的汗珠。

石梦泉道:“粮仓重地,怎么可能没人看守?一到门口我就知道有诈了。”

见计谋败露,这人咬着嘴唇,不回答。石梦泉便捏着他的肩膀,几乎是将他拎出了大门。樾军众士兵不明就里,见到将军提着俘虏出来都很奇怪。而另外一个俘虏显然是早就猜出了同伴的用意,看这情形,知道事情不成,两腿一软就往地上赖:“饶命!我带你们去粮仓。决不敢再说假话了!”

石梦泉冷笑了一声:“你如今让我知道了火药的所在,也不算是一件坏事——”他命令当先的两个樾军士兵:“你们到后院去,把火药箱子统统浇上水,再挖一个坑,把火油到进去。其他人跟我去找粮食。”

士兵依命而行。而这次带路的俘虏也不敢再玩花样,乖乖地将众人领到了一处诺大的仓库跟前。“这是西瑶泰和商号的货舱,”俘虏道,“不知什么原因,商号突然撤庄了,正好被我们征用。”

泰和商号!石梦泉真没想到竟然在郑国也有。本来这商号就是以做生意为掩护,替赵王爷办事的,如今他们已经暴露,迅速抽身也是意料之中。

他借着黑暗的掩护,从巷子口看了看仓库门前的情形——和方才县衙门那里完全不同,这里二十多名士兵在站岗,正面墙上一溜火把,照得通明。“你说汇昌城中有两百名守军,”他问那带路的俘虏,“有多少人在这里?还有其他的人又各自守卫在何处?”

这人再不敢欺瞒:“两百人中有一百五十人都是负责这里的。分成三班,每班五十人,四个时辰换一班。这时候离交班大概……大概总还有一个时辰。”

“还有五十人都是巡逻的?”石梦泉问。

那人点点头。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石梦泉想,两百人被分散,在这里要对付的只是五十人而已——而且看来他们有的守正门,有的守后门,若从正门强攻进去,就只需要打倒这二十人。现在我方在人数尚有压倒性优势——离开交班又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要速战速决,必然可以将全部敌人各个击破!

于是他点了十名樾军士兵——这都是他事先了解过,曾经有过实战经验的人——吩咐他们转过旁边的巷子去,吸引正门守军的注意,然后又交待其他人,只要敌人一上当,立刻冲上去全数消灭。

众人领命而行。没过多大功夫,就见仓库正门前的士兵有了骚动,有一些离开了自己的岗位走到街口去看动静。石梦泉看准这个时机,令道:“上!”自己率先冲出了小巷。

那边守卫的郑国士兵本来只注意到街道尽头可疑的黑影,却突然听到了身边的动静,才一愣,已经被石梦泉一拳打在了鼻梁上。他没的两眼直冒金星,还不及站稳身子,手中的佩刀已经被抢了过去。跟着,哼也没哼出一声,咽喉便被割断。郑军士兵看到这几乎从天而降的敌人,又有这么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不由大惊失色。而本来没什么战斗经验的樾军士兵们却大为振奋,各自拔出腰刀冲上前去。百多人像潮水一样,顷刻将敌人淹没。只一眨眼的时间,正门口的守卫就全都被消灭。

石梦泉却不叫他们进仓库去搬粮食——其余的郑军随时可能会来到,这时候惟有打歼灭战,彻底把敌人消灭,才能够放心的做其他事。为了确保每一场战斗都以绝对多数取胜,他需要集结最强的战斗力量,所以宁可多花些时间,多走些冤枉路,也不能让队伍分散开。因此,招回先前诱敌的士兵,整队人一齐迅速穿过仓库,扑向后门。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这一班五十个守卫就全部被歼灭。石梦泉命大家转回仓库中,以逸待劳地等着下一班敌人来到。

然而他们一进仓库,就发现有好些人影穿梭不定,起先还以为是漏网的郑军,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些周遭的小民正拿着麻袋端着锅趁乱哄抢粮食,看来郑军的这些粮食也是从百姓家里搜刮来的。有士兵当即要上前去阻止。石梦泉拦下了,道:“反正我们要这粮食也是为了救济百姓,既然他们需要就让他们拿些,省得做那拆东墙补西墙的事。”

士兵听他如此说,只好退开。不过百姓早也发现了他们,吓得纷纷调头逃窜,眨眼的工夫就全都不见了。石梦泉摇了摇头,自吩咐士兵们在仓库内埋伏,准备下一场战斗。

可命令才下完,却突然听到仓库外响起了几声惨叫。众人不由都奇怪:我们的人都在这儿了,那边厢怎么又打起来?他们不敢大意,就倚着院墙阴影的掩护到前门看个究竟。只见一队郑兵已经来到了仓库跟前,为首的那个正破口大骂:“他娘的这些不要命的小民,简直反了,竟敢聚众抢劫军粮——他们肯定不止这几个人,你们立刻四周搜搜,统统抓出来杀掉!”

原来郑军以为是周围的百姓为偷粮食而杀了守卫。石梦泉默默地点算敌人的数量——只有二十人,看来是巡逻的,而换班的还在后面。此时不出手,又待何时?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身边的几个兵士立刻从大门的左边跑去右边。这时院外虽然明亮,仓库里的光线却相当昏暗,从门外朝里望,只能看到运动的黑影,根本分不清是兵士还是百姓。巡逻的郑军果然上当,二十人一齐冲进仓库,樾军埋伏在大门附近就像口袋一般,此时一收紧,立刻就把这二十人消灭了。

樾军的军心更加振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石梦泉的计划完美地进行着。他们想,大约过不了多久,就可以顺利地消灭剩下的郑军,既得了粮食,又占领了汇昌。不过,他们在仓库院中埋伏等待了许久,已经过了换岗的时间了,也不见其他郑军士兵来到。

“将军,也许情况有变?”士兵建议道,“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

现在深入敌营,根本不知道对手在何处,如何主动出击?石梦泉且想着,忽看到西边天空亮了起来,仿佛是着了火。他心中不禁一骇:难道郑军还是洞悉了我军行动,所以豁出去提前把汇昌城烧毁?

如果现在迅速撤退,他和士兵们当然不至于葬身火海,可辛苦找到了粮食就要毁于一旦,汇昌城里的百姓也都要遭灭顶之灾——那么,他此次行动非但一事无成,还要害人无数了!

再仔细观察西边的动静,隐隐听到了扰攘骚乱之声,火势却不见朝这边蔓延。周围的百姓已然被惊动,有不少人开门出来看个究竟,还有些人则偕老扶幼离家逃亡。樾军士兵纷纷望向石梦泉:怎么办?

石梦泉想了想,这里既然是商号的仓库,应该会有地窖,如果把粮食放进地窖里,就能躲过大火。他因命令掌起灯来,立刻分头寻找。

不时,果然就找到了。士兵说地窖里尚有许多酒坛油罐,大概是泰和商号撤庄时不曾带走。因为这些都是易燃之物,对保藏粮食不利,石梦泉就命令一部分人负责将酒坛油罐搬出地窖,而另一部分人则着手把粮食搬下去。

众人忙了没多一刻,听到外面吵嚷声更甚,夹杂着马蹄声,仿佛有兵马正朝这边奔驰而来。莫非是郑军临撤退之前来做最后一战?石梦泉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这算是什么战术?大大的没有道理!

只是,取舍之间须得果断。他不得不命令士兵停止手上的工作,立刻集合,准备应付敌人。

嘈杂的马蹄声果然到了仓库门前就缓了缓,接着,听一人说道:“将军,死了这么多守卫,不知出了什么事?小心有诈!”

竟然来了个将军!郑军大部队去北方时留了个将军在此?还是郑军突然来了援军?无论如何都太过古怪。

石梦泉皱着眉头。听那将军说道:“谅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进去!”这一声如此冷傲,如何不是玉旒云?他不由又惊又喜。而旁的士兵也有不少听出玉旒云的声音来,大喜过望,奔出门口:“玉将军!是我们!”

玉旒云虽不识得手下的每一个士兵,不过的确看着其中几个很眼熟。跟着就看到石梦泉了,惊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士兵们只道石梦泉南下夺粮的计划她是知道的,误以为她这一问是叫大家汇报一路上的情况,就七嘴八舌地说了一番。玉旒云越听就越惊讶,两眼直直地盯着石梦泉。石梦泉原本是不想再和她起争执,才私自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又特地招募些不会引人注目的士兵来执行任务,本打算事成之后再和玉旒云说,不料这时与她撞上。见到她看自己的眼神满是惊诧和质疑,简直不知要从何解释才好。

终于,士兵们都说完了。玉旒云才把目光从石梦泉身上移开,问道:“这么说粮食都在里面了?那几个郑军的胆小鬼倒没有骗我们——走,看看去!”说着,翻身下马,大步走进仓库,经过石梦泉身边的时候,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石梦泉心中一疼,立刻紧紧地跟了上去——无论如何,他得向她解释清楚。

只是玉旒云走得很快,简直像是在和谁比赛脚力似的,石梦泉始终追不上她,跟班的兵丁们更加远远地被甩在了后面。直冲到还未搬完的粮食跟前,她才停下了脚步——动作是那样的突兀,石梦泉险些和她撞上。“大人……”

“全都在这里?”玉旒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先提问。

“还有在地窖里,”石梦泉道,“大人,我……”

“地窖又在哪里?”玉旒云再次打断他。

“这边——”石梦泉不得不带路。但这个时候士兵们也追上来了,玉旒云就招呼他们:“走,一起看看去!”

她跟大家一起来到地窖中,细问到底缴获了多少粮食,又征求众人的意见要运多少粮食回去给藜茳的饥民,又留多少以待大军行进到此再用做军粮,若要运粮,船只航速能有几何……很多问题根本就没有必要在此议论,而且也论不出个结果,可她却仿佛很在乎其答案似的,非要问个清楚明白——偏偏对于石梦泉的冒险行动,她只字不提。

越是这样,石梦泉越是觉得难受。

终于等到把一切关于粮食处置的问题都议论完了,士兵们按照命令要将其中一部分粮食分给汇昌百姓以示安抚,因各自去办,玉旒云也要离开地窖,石梦泉才终于得着机会一步抢上前去:“大人,这件事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怪罪就怪罪我一个人,与其他的士兵没有关系。”

“怎么?”玉旒云道,“你怕我像对待军医、医士那样,把他们都斩了?”不待石梦泉回答,她已笑了起来:“你们夺来了粮食,立了大功一件,我怎么会怪罪你们?再说,你自己也是将军,比起我这个领侍卫内大臣,你的号令更加名正言顺。你如此计划、如此行事,怎么是自作主张呢?还有,你说我到这里来干什么?不也是来找粮食么?我们俩始终还是想到一起了。”说着,她拍了拍石梦泉的胳膊:“走,办正事去!”

有一刹那,石梦泉迷惑了,好像他们两人真的回到了从前一样。可是他心中又有一根刺在不断地戳着他——玉旒云那些细微的动作,那些叫人难以察觉的表情……一切都告诉他,这是错觉。

他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拦住了玉旒云的去路:“大人,我们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我们不要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当是我求你——”

玉旒云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有什么好说的?”她嘟囔了一句,“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嘛。”

“有!”石梦泉决不想再这样蒙混过去。早在水淹靖杨的时候——不,早在吕异被杀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把话都摊开来说清楚。不应该让这一点点的疑惑成为今日巨大的隔阂——两个人越是彼此信任,就越是容不得一点怀疑。一枚铜钱是那样的小,可是放在离灯火很近的地方就会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大人!”他注视着玉旒云,“你如果想问我为什么这次会自作主张——”

“我不想问。”玉旒云有些恼火地,“我早就说过了,这次不是你自作主张。况且你本来就有发号施令的权柄。你的决断总不会错,我的决策要不就是不择手段,要不就是滥杀无辜……”

“不是这样的。”石梦泉道,“大人一向深谋远虑,又爱民如子,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之所以这样私自行动,只是想给大人分忧而已。”

“是么?”玉旒云冷笑了起来,“你为我分忧,为什么要做得这样鬼鬼祟祟?我知道你已经不信我了。你是怕我迟早会为了东征而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顾,所以你要先来找些粮食,以防将来我有此一手,是不是?”

“不是!”石梦泉未料两人间的误会已经到这这步田地,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玉旒云瞪着他,继而摆了摆手:“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我们最近吵得还不够么?我之所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不想是兵们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我更不想……我不想进了江阳让郭罡这个混账看到……看到他的奸计终于得逞了!”她说到这里,毕竟是情绪有些激动了,迈步朝楼梯上走时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倒下去。

石梦泉赶忙伸手扶住她:“大人,郭罡的奸计不会得逞的,绝对不会!”

“为什么不会?”玉旒云要甩开他,然而发现他用了十分的力气,自己的手臂竟像是被铁箍锁住一般。“他的奸计难道不是已经得逞了么?你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我么?你不是以后都不在信我了么?”

“不,我不会……”

“你放开我!”玉旒云涨红了脸,“我不要士兵看到我们这个样子。”

“大人……”石梦泉不松手,不论她怎样挣扎,怎样的不冷静,他也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大人,哪怕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也不会再怀疑你!”

“你放手!你放手!”玉旒云依然挣扎不止,过了一刻,才好像反应了过来:“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哪怕所有的人都不信大人,”石梦泉注视着她,“我也永远相信大人。”

“真的?”玉旒云面上的红潮消退,眼睛闪出光彩,有一点点的飘忽,因为在等着石梦泉的确认。

石梦泉点了点头:“不过,有些话我却一定要和大人说清楚。请大人一定要据实回答我——当初在富安我就问过大人,只是你没有正面回答我——大人,借刀杀人除掉吕异又想杀死刘子飞,郭罡的这条计策是你首肯的么?你有参与策划么?”

玉旒云愣了愣,沉下脸来:“怎么又说起这个?原来你还是不信我的!”

“不是,大人。”石梦泉道,“人要彼此信任,就不能互有隐瞒。不管大人有没有做过,我只是想大人你据实给我一个答案。”

玉旒云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不错,是我首肯的,也是我和郭罡一起计划的。如果我不除掉他们,将来总是我们的麻烦。而他们若有机会对付我,必然也不会手下留情!所以……”

石梦泉轻轻地举起一只手,示意她不必再继续说下去。他眼中并没有一丝谴责,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我相信大人一定有你的理由。你不用解释,只要据实回答我‘有’或者‘没有’就可以了——水淹靖杨,郭罡的这一条毒计,大人曾经首肯么?”

“没有!”玉旒云立刻否认。本来她已经坐在楼梯上,这时差点儿跳了起来:“我迟早找这个老狐狸算账!”

石梦泉笑了笑,让她不必激动:“我还没有问完——在乾窑,兵士和军医一起豢养毒鼠,这事大人事先知情么?大人曾经想过要用疫病来击败敌人么?”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玉旒云道,“当日军医来找我,我将他骂走,他却把那装了老鼠虱子的木箱留下了。正好你来找我,我来不及把箱子处理掉。到后来我赶回去收拾这些毒物,刚好被你撞见……”她顿了一顿——如果是要完全坦白,大概也应该把心中刹那的邪念说出来?只是不知道他听了之后会怎么看自己呢?忐忑不安地,她瞥了一眼石梦泉的脸,只见对方神色坦然,满是鼓励,心中不由一热: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信任他,还能信任谁呢?便欲将一切和盘托出,甚至连那些他没有问的,但长久以来一直埋藏在自己心中的——那些仇恨,那些负担,如果都能一鼓作气地向他倾吐出来,以后就真的坦然相对,而自己也许就不会再这么累了。然而,另一个念头又突然闪过:石梦泉是如此善良的一个人,他也许能够勉强不计较吕异之死,但是真的能够接受这样睚眦必报、不择手段的自己吗?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连他都失去,那她岂不是一无所有?只这么一犹豫,所有的话就都噎在了嗓子里。

石梦泉却不知道她刹那心思有这许多变化,只愧疚地微微一笑:“毕竟是我误会大人了,请大人千万见谅。现在问清楚了,好像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被移开了一样。从今往后,我决不再怀疑大人,如有违背……”

“哎——”玉旒云不让他发誓,连忙喝止,然而自己却在心中暗暗起誓道:从今往后,我再不可起那些歹毒的念头,做事也不能瞒着他!

“我问了大人这么多问题,大人可有什么要问我么?”石梦泉道,“我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玉旒云笑了笑,低头看了看石梦泉那依然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你究竟要这样拉住我到何时?莫非你最近练了什么鹰爪神功之类的,想在我身上试一试?”

石梦泉面上一红,赶紧松开了手:“对不起,刚才一时情急,没有弄伤大人吧?”

玉旒云抚了抚胳膊,的确有些肿痛,不过却笑道:“你怎么老是以为我是纸糊的?”

“大人虽然不是纸糊的,但是我的工夫也不是白练的。”石梦泉道,“大人真的没事么?”

“才说从今以后都不怀疑我说的话呢!”玉旒云站起身来,举步上楼。

“这怎么同——”石梦泉追上去,“回去后要端木姑娘看看才行。”

“你怎么变得像老太婆似的?”玉旒云回过身来盯着他,接着“扑哧”一笑,“其实我真有一句正经的心里话要和你说——你以后如果觉得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一定要立刻直接跟我说。要是我犯糊涂,要即刻骂醒我——”

“大人,这……”

“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玉旒云道,“姐姐虽然只拜托你保护我的安全,但是你也有责任提醒我不要走斜路吧?”

石梦泉一怔:这如何不是最近一直在他心里翻腾的事?他本担心玉旒云心高气傲固执己见,如今得她此言,怎不喜出望外:“是,如果大人有考虑不周的,我一定提醒!”

“好,一言为定!”玉旒云朝上走了几步,又停下了,“地窖里好像好又好些酒坛嘛,不知道赵王爷这些年来假装做生意,置办的货色是好是孬——”

“大人的意思是……”石梦泉迷惑地望着她的笑脸。

“今天这么高兴,”玉旒云笑道,“不喝一杯怎么行?你去拿来!”

石梦泉一愣,笑道:“是!”找了一坛看来封泥完好的,大步追上玉旒云——当他走出地窖时,发现周围亮得很,原来不知何时,天已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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