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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夜早在第一个世界就有所猜测,他和明珠在任务世界是无法留下孩子的。

毕竟,他不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任务之外的东西会让他产生过多的牵挂,从而影响任务,所以系统限制了这一点。

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他对于血脉没有任何执念,不如说,习惯了这种和明珠两个人相伴一生的感觉,他已经完全无法想象生活中多出一个第三者是什么感觉,即使那个人是他自己的孩子。

只是,虽然在过去五个世界,这个问题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困扰,但现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和社会背景,让子嗣成为人们观念中非常重要的存在,尤其是在像西坝村这样的乡村,教化相对落后,风气传统,对女性仍然非常苛刻。

所以当初,原主只是因为用了人工呼吸,他和明珠的品性就被人无端揣测,最终迫于流言订婚。

穿来以后,凌夜就决定,让明珠再也不用承受那样的逼迫和伤害,所以他才用尊重和体贴一点点融化明珠的心防,让她接受自己是出自内心的真实意愿,而不是迫于任何外在的原因。

关于孩子,他其实也有心理准备,在今天亲耳听到那样的污言秽语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在他面前暗示他要对孩子的事上点心,山上的寺庙很灵,可以带着媳妇儿一起上去拜拜。

他只是无所谓地摇头:“我不着急,孩子要看缘分,该来的自然会来,不来也不用强求。”

其他人听了感叹他太年轻,以后有的着急,凌夜也不与他们辩解,观念不同,没必要在意他们的言论。

但大环境如此,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就算凌夜本人完全不在意,也阻止不了周围人对他们指手画脚,今天更是在顾家的院子里编排起来,想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有不少这样的偏见针对明珠。

凌夜自己心智强大,可以不必在意,但明珠现在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又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知道她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他得找机会和她聊一下。

只是,今天是二哥的婚礼,没必要扫兴,暂且先放放。

凌夜一边想着,一边改变了原本准备回房间记账的脚步,往厨房走去。

酒席还没开始,但要准备那么多菜,厨房早就开始忙碌了,凌夜来到厨房门口,就见明珠正坐在小马墩上削萝卜皮,旁边的搪瓷脸盆里已经堆了一盆去皮的白萝卜,这个待会儿是要切成块炖鸡肉的。

凌夜看过去的时候,正低着头的顾明珠似有所感,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手,把他拉到门外,问道:“怎么啦?”

凌夜摇摇头,“没事,只是突然想来看看你。”

顾明珠抿嘴一笑,这两年她已经习惯了凌夜时不时的情话,这种程度的,已经不像开始那样羞地脸颊晕红了,但心里还是很甜蜜就是了。

“你饿不饿?我们煮了好多鸡蛋,给你拿一个?”

今天他们天没亮就过来帮忙,早饭吃得早,到现在也有好几个小时了,中午开席还要等一等,凌夜又帮忙搬了桌椅,都是体力活,她担心凌夜饿。

“我不饿,”凌夜抬手帮她把一丝掉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在厨房里还是有点热,她的鬓角都有点濡湿了,“你累不累?要不要我们换一下?”

“只是在厨房帮一下忙,有什么累的?厨房里都是婶子,你要是来了才会不自在,没事的,你赶紧回去记账吧。”

凌夜深深看着她,这是他的姑娘,她的眉眼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模样,他会倾尽所能来保护这份美好。

任心底万千思绪翻涌,凌夜面上仍然十分沉静,他抬手摸了摸顾明珠的头发,“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

顾明珠作势赶他走,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在外面摸她的头呢?

两人又各自去忙碌,十点多的时候,顾二哥终于把新娘子迎回来了,接下来便是那一套拜堂成亲的流程。

拜堂的地点就设在大堂里,顾广荣和田桂芳坐在正前方,满脸喜意,其他宾客们则围在两边,跟着司仪的引导鼓掌起哄,好不热闹。

顾明珠从厨房出来得晚了点,挤不到前面去,就和凌夜站在角落里看。

正在拜堂的顾二哥眉开眼笑,脸上挂着两坨激动的红晕,咧着一口白牙,像是乐得没边了,顾明珠扑哧一声笑出来。

凌夜见她这么开心,也勾起唇角:“这么高兴?”

顾明珠眯着眼笑,小声道:“感觉二哥的样子好傻呀,我想起我们结婚时,也是像这样拜堂,可惜那时候我盖着盖头,看不到你那时是什么样子。”

凌夜从容一笑:“镇定自若,处之泰然。”

顾明珠佯装生气地斜他一眼:“二哥喜欢嫂子才会笑得这么傻,你要是特别镇定自若,岂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所以一点都不激动?”

凌夜无奈地低头看她,“当然不是,只是因为我早已提前在心里模拟了好多遍,所以临到现场才能保持冷静,你不知道我之前失眠了多少个晚上。”

顾明珠和他对视了片刻,终于绷不住笑开,趁着周围人注意力都在前面的时候,偷偷过去牵他的手,“谢谢你。”

凌夜反手握住她,“谢什么?”

“谢谢你遇见我,谢谢你和我结婚。”

凌夜眼底尽是温柔的笑意:“彼此彼此。”

*

顾二哥的婚礼过去,凌夜一直把那天听到的话放在心上,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明珠聊聊。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田桂芳就先因为这个事来找明珠了。

其实,明珠一直不怀孕,最担心的不是他们夫妻两个,反而是田桂芳这个岳母。

早在两人刚结婚的时候,她就开始考虑明珠生小孩的事情了,出于一个母亲的焦虑,她担心如果明珠迟迟没有孩子,会被婆家嫌弃,会被周围指责尽不到传宗接代的责任,最坏的结果,会被丈夫抛弃。

尽管凌夜两年来对明珠一直呵护备至,态度始终如一,但仍然减轻不了她内心的担忧——

也不怪她这么想,主要是在她的经历见闻告诉她,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她也是在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的,还没有怀疑这种现象是否合理的意识,只能从最朴素的角度,希望女儿可以通过怀孕,免受那些苦难。

起初明珠出嫁一年多还没怀孕,她安慰自己是时候没到,那种结婚两三年才要到孩子的夫妇不是没有,有的人前面两年一直不怀,后来一怀就接二连三的生。

可是这都两年多了,明珠还是没有动静,周围异样的眼光也多了起来,田桂芳坐不住了,但她不敢把这种担忧让凌夜知道,怕提醒他想起孩子的事,反而开始介怀。

所以只能趁凌夜不在家,偷偷地来找顾明珠。

她前两天从一个老嫂子那里得到了一个偏方,听说特别灵,有人吃了三年抱俩,就凑齐了材料,给明珠送过来。

顾明珠看着她妈递过来的用油纸抱着的黑色可疑物体,脸色泛青,“妈,这东西怎么能吃呢?”

田桂芳硬塞到她手上,“怎么不能吃?赵家儿媳妇儿就是吃了这个,不到两个月就怀孕了,我特地帮你把材料都磨成了粉,你每天弄一点泡水喝,别被凌夜发现,你先吃完这些,肯定有效的。”

顾明珠把纸包推过去,满脸拒绝:“妈,不可能的,这都是骗人的,怀孕是两个人的事,要精子和卵子结合才行,和吃什么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

精子和卵子两个概念,是凌夜教给她的,可能是对这个事情早有预感,这两年凌夜在教学的时候,也没忘了给她讲一些生物学知识。

虽然有些东西闻所未闻,但他说得有理有据,解释了很多原本不明白的现象,顾明珠便以为这些都是他在城里学到的知识,愈加信服。

因此,对于孩子是如何在女性体内诞生这个课题,顾明珠是知道科学原理的,也就一点都不相信田桂芳所谓的灵方。

田桂芳打了一下她的手:“哎哟什么精子、卵子,你从哪里听到的鬼话?这个方子别人吃着都有效,我还能骗你不成?”

顾明珠叹了口气,要和她妈解释受精卵的产生过程有点难,她估计也很难接受,只能从另外的方面来说服她。

“妈,为什么一定要急着生孩子?没有怀孕,说明还没到时候。”

这两年,顾明珠一直跟着凌夜学习,从他这里知道了很多以前从没听过的故事,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更加透彻。

她隐隐有些想法,觉得现在的环境对女性太不公平了,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管什么事,包括生孩子,她都有选择的权利,没有怀孕,也不是她的过错。

这是凌夜很早就教过她的道理,这以后他也一直贯彻着这个原则。

顾明珠也开始明白,她首先是她自己,之后才是凌夜的妻子,有些事情,比如生孩子,如果她不想生,那就算是凌夜,也无权逼迫她。

当然,不是说她不想生,只是说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田桂芳皱眉:“两年多了,还要到什么时候,妈不是想逼你,只是你不生,凌夜心里怎么想?”

“他也不介意的。”

“你就知道了?再说,就算他现在不介意,那两年后呢?现在他们家平反,以后你们总要回城里,他家里也不介意吗?到时候你一个人怎么在那里生活?有了孩子,才能有保障啊。”

顾明珠拉着田桂芳的手,“凌夜他会一直支持我的,其他人的看法无关紧要。况且,如果他真的不喜欢我了,我也不想用孩子来绑住他。如果要生孩子,一定是因为我们俩都想要一个小孩,而不是自私地把它当成稳固自己家庭地位的工具。”

田桂芳快被她急死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天真?男人哪有不想要后代的?没有后代,以后谁给你们养老送终?”

顾明珠一笑:“我还没想那么远,要是真没有孩子,我们就两个老头子老太太互相扶持生活呗,真连路都走不动的时候,也该入土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

田桂芳瞪她,“那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明珠,听妈一句……”

“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两下,田桂芳一下止住话音,和明珠一起看过去,然后就见原本虚掩着的门被推开,凌夜走了进来。

原来,凌夜今天本有一整天的课,这也是田桂芳挑今天过来的原因。

只是,有个老师家里明天有事来不了,就想跟凌夜换一下,反正没有影响其他安排,凌夜就同意了,因此今天下午他提前回来了。

这种房子也没什么隔音效果,凌夜走到房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两人说话的声音,当时田桂芳正说到担心凌夜和他家里介意没有孩子这句。

凌夜准备敲门的手便顿住了,他也想了解一下明珠的想法,现在和她说话的是她妈妈,说的一定是内心真正想说的话。

然后就听到了明珠那些回答,虽然早有准备,但他也没想到明珠竟然这么看得开,看来这两年潜移默化的引导并没有白费。

凌夜微微勾唇,推开房门,和屋里面的两人面面相对。

田桂芳连忙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干笑道:“凌夜,你怎么就回来了?今天下午不是有课吗?”

凌夜解释:“和别的老师换了下。”

然后也不等田桂芳追问,直接坦白,“抱歉,刚刚在外面听你们聊了一会儿。”

田桂芳脸色僵硬,“是吗?”

凌夜走过去,拿了把椅子坐到两人面前,温声道:“妈,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其实也正想和你们聊聊。第一,我真的不介意没有孩子,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家里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护着明珠。”

田桂芳满脸怀疑,“你说得好听。”

凌夜面不改色继续道:“第二,其实,明珠之所以不怀孕,是我的问题,我以前生过病,医生说我精气活性不高,以后很难有孩子,很抱歉以前没告诉你们,白白让明珠受了这么多委屈。”

顾明珠在他说是自己的问题时,就想出声阻止他,被凌夜握住手用眼神阻止了。

顾明珠听他说完,眼神震动,凌夜是为了把活力转移到他一个人身上,才这么说的吧!

田桂芳同样满脸震惊,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是说,是你不能生,不是我们明珠的问题?”

凌夜点头。

他这个话乍看像是为了袒护明珠说的,但哪个男人会下得了脸面撒这样灭自己男子气概的慌?

所以田桂芳几乎立刻就相信了,心里陡然松了口气,然后又有点愧疚,女婿以后要绝后了,她怎么还高兴呢。

但是,这下,明珠就不用独自承受压力。

“那,这个病医院还能不能治啊?不然你回城再去看看。”

凌夜回道:“估计是不行了,回城后我们可以去医院看看,实在不行也没办法了。”

于是田桂芳又陷入了新的纠结中,虽然女儿是不用为不生孩子负责了,但以后老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把纠结的田桂芳送走,凌夜和顾明珠回到屋里,顾明珠抓着他的手,表情不忍,“其实你不用为了我撒那样的慌的。”

凌夜坐到床边,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微微挑眉:“谁说我是撒谎的?”

系统给他设限,所以的确是他没办法留下血脉。

顾明珠:“你能忽悠我妈,可不能忽悠我,精气活性不高,这个理由听着太不靠谱了。”

一般来说,除非是多年不孕,不然谁会去特地查那个啊?

“理由不是这个,但我身体确实有点问题,不能让你怀孕是真的,不是为了让你没有负担。”

顾明珠见他表情郑重,也不由得重视起来,“真的?你身体哪里有问题,要不要紧?”

凌夜安抚她:“已经治好了,对其他没有影响,别担心,你看我这两年不好好的吗?”

顾明珠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她对凌夜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所以凌夜用认真的态度说这个时候,她还是相信的。

凌夜凑过去,靠在她肩膀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明珠,你会不会怪我?我这样让你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顾明珠拿脸蹭了蹭他的额头,想了一下,直率道:“不会,生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的事情,你也有选择的权利,而且这不是客观原因嘛,虽然有点可惜,但还是你比较重要。”

这就是他的姑娘,凌夜心中动容,抬头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黏黏糊糊吻了许久,才道:“谢谢你明珠,虽然没有孩子,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明珠红着脸回吻他,“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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