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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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姐姐平日待我极好，此时她有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洛瑶雪道：“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三月天气回暖，宫人们洒扫过的宫巷略微潮湿。洛瑶雪换了身银丝樱粉流苏宫装，外罩桃红蝶飞春披，带着玲珑急匆匆往长春宫而去。

“娘娘，洛小主来了。”

承香殿，红黛俯身到成怡然身侧小声禀报。成怡然挑了挑眉，望向跪在地上的苏绿漪。颇感意外。不过旋即勾唇道：“让洛才人进来。”

来了也好，一起料理还省了她的功夫。

洛瑶雪进屋，先是望了一眼苏绿漪，随后欠身施礼:“才人洛氏见过贵妃娘娘。”精致的脸蛋上有着大病初愈的苍白。

“起来吧。”

“谢贵妃娘娘。”

成怡然把玩着指尖的金镶玉甲套，漫不经心瞟了她一眼：“洛才人不在春禧宫养病，怎么有空来长春宫？”

“嫔妾病间承蒙贵妃娘娘关照，近日刚刚大愈，特意来向贵妃娘娘请安。”

这话说得好听，成怡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没有接话。尴尬的沉默在屋中弥漫，洛瑶雪心下忐忑，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苏姐姐可是有何处做得不妥，惹了娘娘不高兴，竟还在地上跪着？”

苏绿漪抬起头来，对洛瑶雪道：“瑶雪妹妹，此事与你无关，你莫要参合进来。”

她与苏绿漪关系好，人人皆知。唇亡齿寒，如今苏绿漪出了事，她若袖手旁观，以后她若有事，怕亦无人会帮她半分。

洛瑶雪颦眉，提裙跪在了苏绿漪旁边：“苏姐姐刚入宫还不懂规矩，若是何处得罪了娘娘，还望娘娘宽宏大量，饶了她这次。”

苏绿漪伸手去拉她：“我说了不关你事，你快起来。”

成怡然端起茶杯，冷眼瞧着二人拉拉扯扯，掀开盖碗，轻轻吹了一口气。道“两位妹妹还真是‘姐妹情深'，看得本宫都感动了。”

轻抿一口，放下茶杯，用帕子擦拭完唇边，轻笑道：“既然如此，就一起去素人斋吧，也好做个伴免得孤单。”

“凭什么？”苏绿漪“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道：“你有什么冲我来，攀扯别人做什么？！”

洛瑶雪使劲，想要将她按下去。终是力气有限没能成功，只能红着眼眶恳求道：“娘娘恕罪，苏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苏绿漪顺手将她拉了起来，冲成怡然道：“有本事今天你就杀了我，否则，这事没完！”

成怡然眼神微冷：“你当本宫不敢？”语气中带了几分杀意。

洛瑶雪听得明明白白又急又气，死死地拽着苏绿漪。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传来中官唱和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殿中几人连忙出去接驾，跪地道：“嫔妾（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搭着安福的手腕，笑呵呵地抬手：“都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越过几人坐到主位，立即有宫婢呈茶上来。太后捻着手中的串珠，笑着问洛瑶雪：“身子可大好了？”

“承蒙太后娘娘福泽庇佑，已大好了。”

“那这眼睛怎么红了？”

“刚刚不小心进了风沙，嫔妾揉红了。”

一旁被成怡然上前一步，笑着接话：“太后娘娘今日怎么得闲来长春宫坐坐？”

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太后道：“哀家听说洛才人病愈，本来想去春禧宫看看。半路听说洛才人来了你这儿便过来了。可大老远的就听到打打杀杀的，是要打杀谁啊？”

“两位妹妹新入宫不懂事，嫔妾就稍事惩戒，想让她们去素人斋反省几日。孰料，苏才人不服气.....”成怡然丝毫未遮掩的意思：“让太后娘娘受惊了。”

从听到素人斋三个字的时候，太后眉头就皱了起来：“胡闹！”

“新小主不懂事，你作为贵妃只管教训，小惩大诫便是。素人斋那是什么地方？岂是普通小主去得？！”

成怡然巍然不动，笑意温柔，语气平淡却坚定：“陛下命本宫掌理六宫，若事事都小惩大诫，如何能服众？”

“她们二人犯了什么错？”

“苏才人不敬高位，诬陷贵妃。本宫召问，不仅不认错，依旧大放厥词。若是这样都不惩戒，本宫贵妃威严何在？以后如何统理六宫？！”

苏绿漪说成贵妃故意扣她绿头牌，此事不管真假，暗中怀疑可以，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讲。一来没有证据，二来说贵妃故意扣绿头牌就相当于说贵妃以权谋私，处事不公。这事儿就大了。

“那洛才人，她犯了何错？”

“洛妹妹倒没犯什么错。”成贵妃似笑非笑，望向洛瑶雪：“只是她们二人姐妹情深，洛妹妹主动来求本宫，说要去素人斋陪苏才人。”

“洛才人，你说是也不是？”她笃定，洛瑶雪不敢说不。只要她今日敢说个不字，这宫中再无她容身之处。

成怡然微笑，想要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一个毫无背景的小才人，她有的是办法。

太后笑意消失，眸如寒冬，冷脸问道：“洛才人，贵妃说的可是真是？”

洛瑶雪咬了咬下唇，红着眼点头：“是。嫔妾自愿的。”

“好好好！”太后猛然起身，可见是气狠了。狠狠地瞪了一眼成怡然：“既然如此，算哀家多管闲事！”没用的东西！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竟然这么不争气！

“安福，扶哀家回宫！”

“恭送太后。”

起身，成怡然没再看她们。直接摆了摆手，示意红黛送她们出去。

“贵妃娘娘说，两位小主回去收拾收拾就可以搬去素人斋了。”

洛瑶雪欠身，恭敬地道：“诺”

苏绿漪轻哼一声，拉起她就走。

“搬就搬，谁稀罕！”

洛瑶雪瞪她，吃这么大亏还不长记性！苏姐姐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不过她也松了一口气，好歹，太后弃了她，暂时退出了这滩浑水里。

虽是这么想着，但当过了月华门，隔着天街，远远看到帝王仪仗凛凛而过，心头还是猛地一提，旋即狠狠一落。那金顶圆盖绣有金云龙羽纹样，四周贴着三层镂金云版，杨黄霞垂下的镂金垂云随着小太监们恭谨急速的步伐微微颤抖，阳光反射下耀眼至极，龙撵上的帝王头戴通天冠一身赫黄袍巾，犹如天神临世，让人瞧不清面容。

苏绿漪脚下微动，却被洛瑶雪用尽浑身力气死死拽住。她咬着下唇，坚决哀求地望着苏绿漪。一直到王驾过去才缓缓松手。

“姐姐若有意求君王恩宠，妹妹不会阻拦。但决计不能是今日。”

最起码，不能是她在侧之时。

对于洛瑶雪来说，皇恩荣宠固然是好，但平安活着更重要。

**

素人斋，一座偏僻破败的宫殿。矗立在永巷的尽头，皇宫最不受待见的西南角，相当于冷宫。是历代犯错嫔妃自生自灭的地方。

被玲珑搀扶着踏进两进的院子瞬间，洛瑶雪有些恍惚。朱红色的宫门斑驳掉漆，宫门上的铜钉掉了大半,荒凉的气息铺面二来，灰绿色地砖不规则地拼接在地上，坑坑洼洼残破不堪。与其他宫殿的巍峨华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素人斋的格局，与春禧宫有点像。分前后两处。宫苑中间是正殿，两边是东西配殿，长廊链接着宫殿后面的一座小轩。

苏绿漪此时还没到，院中有一个穿着破旧宫女服的老嬷嬷拿着扫把正在扫地，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望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扫自己的地。

玲珑左右瞧了瞧，嫌弃地撇嘴：“真破！”然后就要往正殿里走。

“老奴劝主子，还是莫要住正殿的好。”扫地的老宫女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将玲珑吓了一跳。

“为什么？”

“先帝的五位妃嫔在那里上了吊，三位饮了毒，八位.....”

“行了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怪吓人的！”玲珑连忙打断，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看向洛瑶雪：“小主......”

洛瑶雪也听得后背发凉，对她道：“那就住配殿吧。”

洛瑶雪迈步往西配殿走去，玲珑与雨晴连忙跟上。这次被贬，洛瑶雪依旧只带了她们俩，春禧宫的奴才是属于春禧宫的，不是她的。

西配殿分内外两处，空间挺大。外堂没有隔间，除了一副桌椅外，再没别的东西。后堂亦差不多，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软塌。简陋破旧，但还算干净。想来是院中的老宫女打扫过了。

洛瑶雪心下酸涩，刚刚入宫便被打入冷宫，想来这样的也不多吧？不过，这是自己的选择，也怨不得旁人。

“收拾一下吧。”

傍晚时候，苏绿漪也到了。与洛瑶雪一样，苏绿漪也没有住正殿，而是搬进了东配殿。没一会儿，苏绿漪便来找洛瑶雪说话，面上带着几分愧意。

“瑶雪妹妹对不住，连累你陪我受罪了。”

洛瑶雪冲她笑笑，狐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形：“说好了相互扶持的，你我姐妹何须如此客气？”

此时再无外人，苏绿漪便对洛瑶雪说清了原委。原来，新小主入宫月余，陆陆续续开始安排侍寝。方清溪和楚玥是第一批，随后几个宝林和御女也都承了宠，洛瑶雪生了病没摆绿头牌，没被召幸正常。可苏绿漪作为才人，却迟迟没见动静，不少人开始暗中嘲笑她。

“女状元”又如何？不还是不受陛下待见？

苏绿漪有些纳罕，便查了一下。然后发现，她的绿头牌竟然被人扣下了？还是成怡然吩咐的？其实，苏绿漪不在乎绿头牌摆没摆，她就是气不过，随意抱怨了几句。不知怎的，就落到了成怡然的耳朵里......

洛瑶雪沉默。

这事过于蹊跷。

以成怡然的手段，扣了苏绿漪的绿头牌又怎会轻易被她查到？

原因只有一个。她故意的。故意透露给苏绿漪知道的。故意引苏绿漪抱怨，然后再借故发难。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毕竟，成怡然为何偏偏要跟苏绿漪一个小小的才人为难？说不过去啊。

当晚，两人又说话到二更，恍如又回到了入宫前，连一根发钗都轮流着戴的亲密时候。

素人斋的日子并不好过。成怡然刻意打压，不仅日常用品领不到，就连尚食局每日送来的膳食都难以下咽。苏绿漪闹了两次，无疾而终，反而越来越差。

在后宫，无宠就无发言权。

无奈，两人想法子将后院的轩堂，改造成了一个小厨房。用银子高价贿赂小太监帮她们采买一些工具、蔬菜回来，由玲珑、雨晴和苏绿漪的贴身丫鬟秋月、春华轮流做饭，才算吃上一顿饱饭。

洛瑶雪不知自己做到底对不对，但是她知道，被贬素人斋换来一条命，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