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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子苓折回时,洛瑶雪似乎已经平静。红斑遮盖的小脸上,漂亮的狐眸稍弯。
她道:“你过来些。”
黎子苓微微挑眉,不知她此话何意。迟疑了一瞬,瞧她神情并无异常,便往前走了几步。
“再过来些。”她又说。
“何.....”事字尚未出口,面前的少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暴起,鼻间香风袭入,一股不明液体迎面泼来,黎子苓躲闪不及,刚好被浇了一脸。
“这是作甚!”他恼怒地用袖子去擦脸,衣袖所过之处,脸庞上红斑一点点浮起。
洛瑶雪起身,面色冷淡:“黎公子自己配的药,应当认得。”
“我好意帮你,你就这般回报于我?”
“难道黎公子帮我不亦是在帮自己?”
若不想让人误会两人的关系,方法有许多种,为何非要以毁她容貌为代价?
“黎公子知我性子绵软,又是孤身一人在外,便觉得无论你如何做,我不敢都丝毫怨言,任由你欺辱了么?”轻轻抚上自己瞧着渗人的脸颊,洛瑶雪缓声道:“公子瞧不起我,我心中明白,也未敢过多劳烦。但是容貌之于女子有多重要,想必公子应当清楚。毁我容貌至斯,公子还有颜面道一声好意?”
黎子苓定定地打量着她,半晌道:“我确实瞧不上你,却也不是故意要毁你容貌。这种红斑只是暂时的,不消数日便会褪下。”
洛瑶雪冷笑:“所以呢?我便不该计较了?”
不是故意,那便不能怪罪?既是影响不大,为何不提前告知?
“公子事从未想过要与我商量,是觉得没有必要吧?”
说来说去,他还是轻视她,从未在意过她的想法。
黎子苓无言。
洛瑶雪道:“我不是不识趣的人,既然公子厌烦,我也不会硬赖着。公子放心,明日我便会启程离府,不再扰了你的清净。”
“你要去何处?”
“与公子无关。”
洛瑶雪虽然性子软和,却素来有主见。以前位卑势弱,为了自保便处处躲避忍让。而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让她学会了什么叫勇敢。
整理好衣襟,戴上帷帽,她越过黎子苓走出屋子。整整齐齐的青灰色砖块铺满整个院子,她提裙前行,没有回头,没有畏惧,那轻轻摇曳的衣摆让黎子苓眉头皱起。
他本想出声挽留,踌躇一瞬,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八月中秋将近,省城外虽有难民聚集,城内坊市却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洛瑶雪顶着流火烈日,在周边成衣铺买了几身换洗的衣衫,有男款有女款,皆是最寻常的料子。又去街口备了干粮、水壶、火引、刀坎、陶罐,还有许多晒干耐放的果脯、肉干,又租了马车,直至天色微暗才回了刺史府邸。
因着付了跑腿的费用,商家一早便将东西送了回来。洛瑶雪在角门处下车,吩咐车夫先回,明日再来接她。抬头便瞧见了大门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的黎子苓。
“你可是还在生气?”
“我难道不该生气?”
都说医者不能自医,可她瞧着他自医的倒甚为利落!
黎子苓清浅的面上隐隐有几分尴尬,递了一包药粉过来。
“早间事情是我不对,未能思虑周全,我向你道歉。\"他语气有几分别扭的生硬,想来是不太习惯服软认错:“这是解药,加水冲服即可消除红斑。至于离府一事......莫要赌气了。”
洛瑶雪接过药粉,神色稍稍缓和,却摇头道:“我并未在与你赌气。”
旱灾有多严重,她虽未亲眼见过,却也听人说起过。一两个月内,根本不可能真正的平稳下来。她现在只想尽快赶到岭南,不想再在山东府继续耗下去。
“无论如何,明日我都是要走的。这段时间感谢黎公子的一路照顾,他日若是有何需要,我一定尽力报答。”
说完对他施了一礼,洛瑶雪便转身往角门而去。
若是没有见过,那便不能想象。但是既然见过,就有了方向。素人斋内生活的那两年,苏绿漪的所作为被洛瑶雪看在眼里,对洛瑶雪的影响极大,同时也教会了洛瑶雪很多东西。
有形的,无形的,精神上的,行为上的。
因为见过,洛瑶雪知道了,人生可以任性些,不必过于顾忌所谓的等级。因为见过,洛瑶雪知道了,女子不必依附男子,也能活的很好。
不靠他人,独立行走于世。苏绿漪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她不行呢?
现在她的孩子生死不明,倘若她还软弱瑟缩着畏缩不前,那她如何配做一个母亲?
**
当晚深夜,京都,太极宫。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人影重重。三更鼓点已经过了许久,殿中或低头议政、或伏案工作的官员们,无一人敢走。
明亮的宫灯高高挑起,那一束束光线照耀到天子明黄的朝天冠上,折射出冰冷的弧度。
放眼望去,整个大殿被分为三处:军机处、文政处、民治处。三处俱用屏风隔开,前后挂上“某某处”的牌子,紧凑地摆放着十数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都有一到两名面色憔悴目露精光的官员。青袍乌帽,玉带紫纹。有人低声激辩,有人奋笔疾书,一张张奏折像雪花一样,由各处上承到屏风外的內侍手中,再由內侍捧到大殿最高的龙案处,由天子审批。天子驳回,则打回重议。天子批过,一道道圣旨立即盖玺下发出太极宫,由内侍省监督执行。
步履匆匆,人影相形。在这样高效的运转下,许多原本需要数天、数十天、或者一两个月的奏对,最多一两个时辰便能有了结果。若是遇到争议不下的,直接由天子定夺。若是对天子决议不满的,要么当场“自请”辞官,要么被禁军“请”去天牢“休息”。
正如天子所说:“今我夏国,内忧不止,外患未息。误政者庸,庸为辅则误国,误国者当诛,当诛者不恕!”
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什么徐徐图之,都给朕死!
高堂之上,元武帝原本倜傥风流的慵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利刃出鞘般铁血踏亡鸦!
杀色浮寒面,烈火烹滚油,他不动声色的提笔落下,都如同弦上箭裂腥风,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太极宫高强度的工作量,一波波老臣体力不支倒下,换上一波波新人。御前奏对,哪个人不是牟足了劲儿好好表现,只求在天子面前露个脸?天子勤政,几乎不眠不休,百官谁敢懈怠?你若不行,那就莫要尸位素餐扒着位置不干活,下去换个行的来。
这种情况下,纵有千般不满,谁又敢指责天子什么?指责天子过于勤政吗?可笑。
官员们皆以为天子此举是方太尉首战败北、加之河南大旱所致。时势造英雄,辛劳亦是机遇,正是往上爬的好时机。
只有苏绿漪知道,陛下是有的方矢。唯有用这种方法,才能极快的给朝堂换上新的血液,更快的改变朝堂格局。
他心中有恨。
这种恨意,更多的是对他自己。
他无时无刻不在自责。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救回他们的孩子,将他养大。
这是他现在活着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月前:
作者:瑶瑶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李晟:瑶瑶重要,江山也很重要。
作者:二选一。
李晟:不选,全要。
两个月后:
作者:瑶瑶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李晟:瑶瑶!瑶瑶!瑶瑶!
作者: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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