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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若幽顿觉奇怪,“义父何出此言?”

程蕴之却移开目光不再看她,语气亦是少见的不容置疑,“总之你听我的话,这几日要准备你的婚事,明日要去绣楼为你定下喜服,我都交代好了,这案子你先放一放,胡仵作不是已回衙门了?”

程蕴之在病营里见过胡长清,亦知衙门内境况,薄若幽望着他片刻,顺着道:“去做喜服?那也好,明日我便先去绣楼一趟。”

顿了顿,薄若幽还是忍不住道:“不过此事与案子并无冲突,义父为何不愿让我查这案子?”

程蕴之眉头微蹙,神色难见的严正,“你听我的便是,如今天寒地冻的,衙门又并非无旁的仵作,我也不忍心你奔波受苦。”

言毕他竟不愿多留,又叮嘱她早些安歇便回了房。

薄若幽望着程蕴之离开的方向,狐疑半晌,用了些羹汤回房洗漱躺下,仍然不解程蕴之今夜为何突生此言。

自从说服程蕴之让她习仵作之道,他便极少阻拦她验尸推案,此番这案子虽是难解,可程蕴之开口不许她查下去却实在古怪。

程蕴之待她如亲女儿,他若拦阻她,那理由只有一个——这案子可能对她不利。

迷迷糊糊睡着之时,薄若幽仍未想明白这案子哪里对她不利。

第二日一早,薄若幽起身跟着程蕴之一道往东市去,此番制备嫁妆,旁的便也罢了,嫁衣却得她亲自来绣楼量身定做,什么款制花样,程蕴之亦想令她选自己的喜好,薄若幽虽被赐婚,可只待到了绣楼,看到了满目喜嫁之物,方才有了几分真切之感。

绣娘是早就定好的,程蕴之在楼下喝茶,薄若幽在楼上量身,倒也十分利落,不过半个时辰,父女二人便归府,然而她怎可能当真不管衙门的案子了?

薄若幽在等霍危楼来接她。

还未到午时,侯府的车马便停在了程宅之前,薄若幽一听人来了,便亲自迎了出来,开了门便对霍危楼使眼色,又轻声道:“莫要对义父说我们去衙门,说我们去探望长公主殿下。”

霍危楼扬眉,待看到程蕴之也从内迎出来,便上前与程蕴之拱手见礼,待程蕴之问起要带薄若幽去何处,霍危楼语气寻常的道:“先生将母亲的身子调养好了几分,我想带着幽幽去探望探望母亲。”

程蕴之丝毫不疑,他为长公主诊治两月,自也知长公主苦楚,两个小辈有心关怀,自然极好,他便也不曾多言,目送二人离了程宅。

待上了马车,霍危楼方才好整以暇的望着薄若幽,薄若幽叹气道:“义父不知怎么了,昨夜我回来与他说了此番案子,他竟不许我再管,莫非……是因为我与侯爷已赐婚,不愿我沾染这些了?怕对婚事不吉?”

她这般分析完,自己都有些不信,叹气道:“可义父并非如此迂腐之人。”

莫说薄若幽,便是霍危楼都有些意外,思来想去,还是安抚道:“许是觉此案凶手颇为古怪,案发之地又在城外,且如今衙门另有仵作,不愿你辛劳。”

这等理由,虽合了程蕴之的话,却也并无几分说服之力,薄若幽蹙眉发愁,霍危楼将她柔荑一握,“他定是有何担忧才会如此,那你如何打算?”

薄若幽略一沉吟,“若非必要,我不出城便是,也令胡仵作多帮忙,只是侯爷知道,我怕这些年间当真有遗漏旧案,因此想去衙门看看卷宗。”

霍危楼自然明白,“罢了,我便替你打一回掩护。”

面上这样说,他眼底也有几分沉色,亦在想程蕴之到底因何拦着薄若幽查这案子。

到了衙门,吴襄竟还未归,薄若幽叫来胡长清一起去见孙钊,待将案情禀明,孙钊也是神色微变,“这年节下的,生命案便罢了,怎又生出些陈年旧案来?”

孙钊也不耽误,带着几人往内库去,薄若幽对此处并不陌生,待孙钊叫来文吏们,便一同照着前日得来的线索再度翻看起陈年卷宗来。

薄若幽与胡长清道:“凶手下手的对象皆是六七岁左右的孩子,因此我们要找的受害者为六七岁孩童,悬而未决的命案以及失踪案,从建和十七年开始到现在,都要找一遍。”微微一顿,她又道:“为了保险起见,年纪不定死,十岁以下便可。”

这比此前找赵家班火灾的记录还要难,这十四年间的案卷都要过一遍不说,每年走失的被拐走的、小孩子意外而亡来报官的便有许多,众人还需筛查,免得弄错了。

薄若幽又道:“凶手喜欢先用孩童们喜爱之物将其哄骗至无人之地,而后将其掳走,并不会暴力伤害他们,但是会放干他们身上的血,因此死者身上有不大的伤口,这些伤口多在脚上,死状多半是失血过多而亡之态,又或者有别的死因,但也失血颇多。”

线索越多众人越好筛查,薄若幽怕有所遗漏,亦不敢将条件卡的太死,而眼下这桩案子最近,因此文吏们打算倒着往从前查找,薄若幽对此倒无异议,因她无法确定明归澜当年是否真的差点被谋害。

看卷宗是十分枯燥的活计,而吴襄还在城外,多半是未得准确又有力的线索,文吏们将存疑的卷宗单独找出来,而后薄若幽跟着看,免得有所遗漏,这般忙了半日,倒是真的找出了几个符合条件的案子。

“只建和三十年,也就是去岁,京城内外便有五家孩子走失至今未归,走失的最小五岁,最大的八岁,而命案还好,只有两桩,一个四岁,一个六岁。”

薄若幽将眼前几册卷宗做了标记,开口道:“一个孩子是夏日坠河而死,被发现的时候尸体肿胀,身上有许多伤口,当时验尸的人——”

胡长清从长案一头抬起手来,“验尸的是我。”

他说完走过来,因是去岁之事,他还有些印象,“这个孩子的确是溺死,因他口鼻内多有泥沙,面上征象亦是被淹死才有的模样,只是他身上有外伤,脚上的伤尤其多,也当真流了不少血,可我那时觉得,这孩子是落入水中挣扎之时,脚上被水地的石片割伤。”

薄若幽一边听一边看,注意到这孩子家在城南,母亲卧病在床,父亲则是做劳力苦工,因此才失了看管,让孩子跑出去戏水,而死亡时间在夏日,似也不太像。

她暂且看向第二桩命案,“去岁腊月十五出事,被发现死在城南古城墙之下,乃是摔死。”

胡长清立刻道:“是这样的,我虽不会剖验,可我会摸骨,他是肩头和身侧着地,骨头全然碎裂,发现之时身下流了大滩的血,那古城墙人人都可上,后来还是定为意外了。”

这些死者都是胡长清验的尸,他自然最有发言权,而卷宗之上有关衙差们摸查走访的详细记录,亦未提到孩童被诱哄被拐走等说辞,和凶手有关的线索更是毫不匹配。

她有些作难,这时,忽有衙差快步走到门口,“侯爷,县主,明太医家的公子来访。”

薄若幽和霍危楼皆是色变,明归澜能跑来衙门找他们,莫非是想起了什么?

薄若幽令胡长清在内库看着,自己和霍危楼到了前堂见明归澜,孙钊本在处理旁的衙门差事,闻言亦赶了过来。

明归澜面色很差,那模样仿佛彻夜未眠,见到他们,他开门见山道:“昨夜我想了一夜,的确想到了些细节,这些细节我当年还不懂事,不知凶手是为了什么,便未曾说明白,可昨夜知晓了那个孩子的死法,我忽然觉得不对。”

薄若幽目光一紧,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明归澜,他继续道:“当时我被掠走,意识时而混沌时而还有几分清醒,有个细节我当年不曾放在心上——当他将我带回那破庙之时,曾经沿着我的骨骼脉络摸了一遍,从颈侧的血脉一直往下,一直到了我的脚底,还落手在我脉门之上探息。”

“我彼时将那歹人当成拐子,只道他拐走我之前,须得好生检查检查我身体如何,是否壮实,是否落有残疾,又或者看看我是否真的被迷晕了。”明归澜沉眸道:“可如今想来,他似乎知道人身上的血脉排布,而他那般检查,仿佛就在确定如何在我身上开个伤处放血一般。”

薄若幽不由乌瞳一亮,“绝无记错?”

明归澜摇头,“不会记错,我后来学医,对当年之事也还算历历在目,心底对此生过疑窦,可我也只是想着,那人看起来也是富人家的,说不定当真会医术,又听闻拐子从不拐那些体弱多病的孩子,我便不曾多想。”

寻常人谁会想到会有凶手那般残忍的去放一个小孩子身上的血呢?

薄若幽和霍危楼皆面露深思,这时明归澜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想起来我当时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过一点特别的声音,不是你们昨日说过的拨浪鼓,而是类似铃铛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继续求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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