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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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姐姐，怎么会这样。”徐蒙拿出八点档肥皂剧的演技，跟着顾延颤颤巍巍往正屋走。

柳朝云缠绵病榻多年，身体早就亏空了，熬到今天已是不易。她死的时候很不甘心，前尘旧事都如灰暗的阴云，沉甸甸压下来。胸腔的最后一口气也被咳尽，痛苦不甘，咽气那一刻她的脸上犹带怨愤之色。

看起来很不体面。徐蒙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女人。她既可怜，也很可恨。

上一辈的恩怨，实在不该祸及下一代。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儿子，在她眼中只是谋取利益的筹码，一旦无用便可随手丢弃，动辄打骂。

依她看来，男主三观不正根源十之八九要赖这个祸害娘。

“朝云姐姐。”徐蒙趴在床头干嚎了一会，实在哭不出来，转过身拉着顾延的手安慰道：“延哥儿，你别太难过，蒙姨以后会好好照顾你。”

嗯，她一定要把男主养成五讲四美好少年。

顾延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神色。

徐蒙的手心很温暖，但是却暖不到他心里。这个世上，承诺来的如此轻易，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如果做不到，还不如没说过。顾延将手从徐蒙手中抽出来，踱到一边，犹豫了片刻，打开了窗户。

因着柳朝云久病不能见风，正屋里门窗一向闭着，经年累月，屋子里里药味混合着怪异湿气闻起来很不舒服。顾延本来习惯了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天这味道让他有点难堪。

或许是徐蒙的衣裳实在太精致了，而他的又太破旧。她蹲在母亲床边，总让他感觉刺眼，更为重要的是，她的话，实在吸引了他。

从没有人说过要好好照顾他，他习惯了依靠自己，可他又实在弱小。

心底深处，顾延总觉得自己会被轻易放弃。

父亲如此，母亲如此，这个蒙姨……也不会例外。

“延哥儿，我们午后去一趟集市，你母亲的身后事还得尽快处理。”徐蒙一点没发觉顾延此刻复杂的心情，想着尸体不宜久放，得赶紧去找殡葬馆。只是也不知这中古时期丧事一条龙服务齐全不齐全。

顾延点了点头，看着徐蒙哀戚的神色，捏了捏手心，跑到侧屋里，从角落里将那小心藏好的铜钱全取了出来。

他站起来，犹豫了一会，长舒口气，取出五十文钱又放回了角落里。

这个蒙姨，也不能完全信了她。

顾延一走徐蒙就舒缓了表情，天知道演戏有多难，演苦情戏更是难上加难。

幸亏男主年纪小，又对母亲的事了解甚少，这才给了徐蒙胡编乱造的机会。

不过……这孩子去做什么了？

徐蒙满心疑惑地转过身，刚巧看见木着张小脸往这边走的顾延。

“延哥儿。”徐蒙温和的唤了他一句。

顾延眼底掠过一丝窘色，捏捏手心加快了步子。

“给你。”顾延停在离徐蒙几步远的地方，将握紧的那串铜钱递给徐蒙，面色苍白，心口却咚咚直跳。

即使他年纪小，却也知道办丧事得花耗不少钱，这几百文铜钱是万万不够的。

可是他没有更多的钱了。这个蒙姨，虽说是个丫鬟，可毕竟见识广，对他这个负担，难道真像她说的那般毫不嫌弃。

顾延想到此处，面色愈发苍白，一眨不眨的望着徐蒙。

徐蒙看着那串铜钱，脑筋一时转不过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能要一个困苦的小孩的钱嘛。

“延哥儿，蒙姨虽说是从相府逃出来的，可也不是一点银钱也没带，你放心吧。”徐蒙知道男主心思敏感，过惯了苦日子，小小年纪就操起了婆婆心，这会子自然是尽力安慰他。

她的语气温柔，简直像是三月的暖阳，绵绵漫漫溢到顾延心里。顾延心跳奇异的平稳下来，呆呆的看着她。

正是大眼瞪大眼，气氛说不出的古怪。徐蒙思量着说些什么，耳边忽地响起一阵咕噜声。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来源，顾延捂住肚子，窘迫的整张脸都红了。

他生的白瓷娃娃般的脸蛋，羞赧的样子可爱到爆炸。

小孩子家家这样腼腆。

害怕自己再待在这儿顾延会整个烧起来，徐蒙飞快站起身，打哈哈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去四处转转啊。”

真是毫无逻辑，狗屁不通。

徐蒙也顾不得许多，说完就走，真的去四处转转了。

顾延看着徐蒙纤细的背影，脸上的热度慢慢褪下去，心中思绪杂乱。

这个蒙姨真的……很奇怪，不过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觉得还不错。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也许……她是仙人派过来救他的。

“哎呦！”

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呼叫，顾延的思路被打乱，听出是徐蒙的声音，赶忙跑到厨房边，一看之下惊的瞪大了眼。

“蒙姨。”他不由自主的喊了声。

“延哥儿，我没事。”徐蒙尴尬的朝顾延笑笑，心中把老天爷骂了千万遍。

方才她瞧顾延肚子饿了，有意要表现一番。虽说银河纪元科技发展到了鼎盛时期，家务事都有专业机器人料理，但徐蒙还是继承了奶奶的优良美德——会做两道小菜，再简单不过的那种。

番茄炒鸡蛋，味道不错，老少咸宜。

可到厨房一看却是傻眼了。番茄没有，鸡蛋也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徐蒙满心郁卒下退而求其次，想着煮个小青菜配饭也不错。

可是徐蒙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这个“炊”总要生火，她不会生火，也没生过火。

但作为一个受过星际教育的高级知识女性，徐蒙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生起火的。

于是她就着中古时期的火石，以钻木取火的精神生起了火……星。

顺便还磨到了手，手背被尖锐的石角划出一道血痕。

疼痛刹那传到中枢神经，徐蒙低低叫喊了一声，没想到片刻功夫顾延就闻声来了。

徐蒙看着面色不善的顾延，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实在是万分懊恼。她就这么错失了个绝佳的表现机会。

顾延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徐蒙手上的伤痕，再看看掉在地上的火石，须臾间就脑补出了一切，心中生起莫名的情绪。

大户人家的丫鬟，难道都这么笨手笨脚，连火也不会生吗？

“我来做饭吧。”顾延姑且按捺住疑惑，三言两语将羞愧的徐蒙赶出了厨房。

“延哥儿，蒙姨厨艺真不错的。”徐蒙小声而无力的辩解了句，讪讪出去了。

她走了两步，又有点不甘心，便待在门外偷看顾延做饭。

顾延身板不高，半踮着脚，将淘干净的糙米倒进锅里，然后又就将洗的干干净净的青菜切好，手脚麻利地炒起菜来。

动作熟练，看着实在扎心。

徐蒙捂着心口，感到深深的惭愧。

真是作孽，枉她屯着一堆的美味佳肴，却没有机会拿出来。

徐蒙偷看的大大咧咧，顾延早发现了，只是没出声。他炒好了盘青菜，看着蹲在墙边模样低落的徐蒙，犹豫了一会，又拿起了木铲。

嗯……炒了盘白菜。

觉得差不多了，顾延将两盘菜端出去摆好，又比较了下两个都破了小口的青瓷粗碗，装了两大碗饭端了出去。

“蒙……蒙姨。”顾延将那个齐整些的碗推给徐蒙，语气还是有点别扭。

他不习惯跟旁人亲近。

“延哥儿，这是给我的。”徐蒙坐在椅子上，闻着饭菜香味，感觉真的有点饿了。但……她也吃不了一大碗饭呐。

顾延点点头，徐蒙只好受了他这份好意。

一盘青菜，一盘白菜，真是对肉食动物的莫大伤害。

徐蒙迟疑了片刻，艰难地夹了筷子青菜，味道不像想的那般难吃，但也绝对算不上美味。

“延哥儿，这菜味道真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厨艺这般好。”她心里泪流满面，但面上笑意盈盈地夸道。

顾延没答话，桌下的手却无声扣紧了桌沿。

徐蒙已经尽量表现的平和自然，可顾延何等心细敏感，还是看出了她的不适应。

她原来应是过得不错，恐怕多年没吃过这么寡淡的菜，竟然面色发青的说出夸赞的话。

徐蒙看顾延脸色奇异，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低头扒饭，同时心底暗暗思索。

嗯，难道是她说他厨艺好，叫他想起来自己悲惨的童年往事。

两人思路南辕北辙，这顿饭却都吃的是食不知味。

徐蒙吃饭有个习惯，细嚼慢咽，速度特别慢，顾延吃完了她才吃到一半。又因着这碗饭实在瓷实，她又要表现自己对顾延厨艺的满意，更是吃的煎熬无比。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了，顾延心下松了口气，站起来收拾桌碗。

“延哥儿，我来吧。”徐蒙看着这么个小可怜又是做饭又是擦桌的，心底的愧疚感简直爆棚。

说好的她照顾他呢。

顾延转过身，看徐蒙一脸坚定，只好退开来让她，只是眼底带着抹忧虑。

蒙姨真的会洗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