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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一只飞鸟在夜色中掠进了留家堡。
还带着一个伴。
在来此之前,方灵轻与楚秀特地换了一身黑衣,与漆黑夜色相交融,再加之方灵轻的轻身功夫本就极佳,楚秀的轻身功夫也不算差,越过围墙进入留家堡的过程倒还较为顺利。
楚秀蹲在一株树干上,气也不敢出,压着声音道:“云姑娘,你说我爹爹他们会被关在哪里啊?”
方灵轻道:“不知道。”
楚秀道:“啊?”
方灵轻笑道:“所以,我们得找啊。”
堡内是一个又一个的院子,一个又一个的高阁屋与广台。方灵轻话落,再度放眼四望,确定了附近无人,又御起了轻功在夜空中掠行,楚秀自然立刻跟上了她。
她侧首看向对方,低声道:“这么你着急做什么?想被人发现吗?”
除非其轻功已经到达了随心随意、潇洒如意境界的一流高手,要不然,部分人在施展轻功之时,速度越快,身旁两侧风声越;而稍微慢一点,倒说不定可以做到无声无息。楚秀立刻受教,徐徐而行。
过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座院落,方灵轻当即落到一处屋顶,停下。
楚秀也跟着一停,疑惑地道:“云姑娘,我爹爹他们会关在这里吗?”
她平时绝不会有胆子主动与人说这么多话,只是这会儿忧心父亲安危,也就顾不了其他。
方灵轻摇摇头道:“我去查探一番。你就先待在这里吧。”
言罢,一个“燕子倒翻”,身姿极是轻盈灵巧,已进了一间屋子。
楚秀独自蹲在屋顶,又是紧张又是不解。到这时,她才隐约感觉出方灵轻的一系列举动似乎有些不对,然而她对方灵轻的初始印象实在太好,从未怀疑过方灵轻到这儿来是别有目的,只能摒弃杂念,耐心等待。
冬夜寒风飒然,直往她衣襟里灌,可她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剧烈,额上居然慢慢沁出冷汗,一点也不觉得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她而言,是格外漫长,黑夜中一个影子一闪,方灵轻终于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楚秀喜悦笑道:“云姑娘,我好担心你出事啊。”
方灵轻本以为她第一句话是会问自己有没有找到楚鹏,谁知竟闻得此言,心中一动,不思索:既然来都来了,待会儿好像倒也可以顺便帮她救一下人?
前提是,待会儿她们还没有被留家堡的人发现。
如果,她们被发现了呢?
留家堡有巡夜的护卫,武艺不凡,轻功也相当不错,常是八个人左右一队,神出鬼没地四处巡视。他们身着紫衣,骤然出现在此地的刹那儿,方灵轻已登时拉着楚秀登时隐藏在屋顶的正脊之后,仍听他们扬声道了一句:
“是谁!”
方灵轻闻言低着头,面上神色自若,已在瞬息间想了许多。
——如果自己在此刻展开轻功,从他们的视线死角处飞速离开,概有七成机会。
——偏偏还有一个楚秀在自己身边,那就恐怕只有一成机会。
——可是除了施展轻功,还能够有其他办吗?
有。
寒风再度袭来之际,一人一棍随风而到,不做丝毫掩饰,霍地站在了檐下所悬挂的一盏灯笼的红光里,拙朴豪迈的一张脸,神情是如此光明正,令那八名护卫都吃了一惊。
随后,他已出招。
也是那么光明正的一记棍招。
时一句“小心,抱歉了”的提醒,一招之间,铜棍犹如幻影连点八人穴道。
不重。
对这八名护卫的身体造成不了任何损害,却能让他们既动弹不得,也出声不得。
——原来,如果一个人的武功能够强悍到顶点,一招的时间制住所有护卫。
——这也是一个办。
方灵轻微微伸出头,脸上写满了惊讶。
纵然是她在此时此刻亲眼看到了权九寒,恐怕也不会比看见这个人更让她惊讶。
而站在庭院里的那汉子抬首瞧见她,眉毛不得一挑,眼睛里样露出些许讶异的光,旋即飞身上了屋顶,笑着道:“姑娘,真巧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灵轻反问道:“兰姐姐说你去了浙江,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杜铁镜闻言立刻就道:“危兰姑娘已经联系上你了?”他心里还是记挂着两本册子,又急急问道:“不知那日我托付给姑娘的东西,现在何处?”
方灵轻道:“那东西,你明明是托付给了危兰,所以我就替你转交给危兰啦。”
这话有两分狡辩的味道,方灵轻算不准杜铁镜是否会生气,一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藏着少许戒备,将对方注视。
杜铁镜听罢便笑了。
夜风中,他颌下一缕胡须,也如他的笑容那般扬起。
然后他才道了一声:“那就多谢了。”又问道:“那么危兰姑娘如今在哪里?”
方灵轻干脆坐在屋顶上,又偏头把他打量了一会儿,再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没有去浙江吗?”
危兰所写的那封信,是前些日子才寄出,算一算路程时间,如今应该根本还不曾送达目的地。
杜铁镜道:“在路上遇到了别的事,我是来汉中府找人的。”
方灵轻道:“找谁?”
杜铁镜这回不再答,笑道:“姑娘,交流是相互的。”
方灵轻也笑道:“好吧,你这句话好像有些道理。”
于是这便把她前往关中路上所发生的一系列事都给讲了出来,只是不提自己的真实身份,且与危兰的相遇也说成了偶遇,最后指了一指身旁的楚秀,道自己今夜潜入留家堡是为了救出振远镖局的众位镖师。
她还想要在留家堡多待一会儿。
她就必须告诉面前这位侠,她的目的是行善,而非作恶。
可是杜铁镜堂堂一代名侠,却又为何会在深夜闯入此地?
杜铁镜听罢她之言,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讶异,随而笑道:“那就更巧了。我也是为寻振远镖局的诸位镖师而来。”
楚秀惊道:“阁下认识我爹爹吗?”
杜铁镜摇首道:“我与令尊并不相识,但因受人嘱托,所以特来汉中府寻他。今日黄昏我到了汉中城内,一路询问,正巧在街上碰到几个留家子弟,他们向我说道,振远镖局这次所保之镖明面上是送给他们留家堡留飚侠的一份寿礼,其实却是一把内藏暗器的杀人之刀,不过那数位镖师应也是中了他人的奸计,并不是有心谋害留飚,因此在向留家众人解释清楚之后,留家堡便早已放了那数位镖师离开——”
方灵轻插话道:“这留家堡的人还真什么话都跟你说。”
杜铁镜笑道:“那是因为我报了自己的名字。但那几位留家子弟并不知道振远镖局的镖师们都去了何处,于是我又向街上商贩打听,有一位小摊老板告诉我,一个多时辰前他瞧见有一众人马打着镖字旗进了城里的有朋客栈。岂知我到达有朋客栈之后,客栈里又有一位伙计竟与我说,那数位镖师已被留家堡的人带走,而因他当时正在二楼给其他客人送茶水,听到了隔壁屋中的交谈,说什么振远镖局的人与魔教有勾结。我心中寻思,既然留家堡的人骗了我,我直接到留家堡要人,只会打草惊蛇,所以这才会趁夜来此,想办探听消息救人。”
方灵轻听到这儿,恍然颔首,道:“他们应该——”
一句话尚未说完,她顿时住口。
杜铁镜的身影在空中一跃,棍影再闪,仍是一招制住新来的八名巡夜护卫。
——他的伤应该彻底痊愈了。
方灵轻这会儿放心胆地坐在屋顶之上,见状忍不住心中暗赞,杜铁镜的武功倒是比自己从前想象中的更强,不愧名声威震武林。
而这一次,杜铁镜收回铜棍,先将这总共十六名穴道受制的护卫一个个都拎进旁边的一间无人的屋子里,这才又飞回到方灵轻的身边,问道:“应该什么?”
方灵轻道:“他们应该没有骗你。留家堡里那么多人,说振远镖局和造极峰勾结的,只有其中三个人而已;带走楚鹏等镖师的,也只有其中三个人而已。”
杜铁镜一怔,在霎时间明白了方灵轻的意思,皱皱眉,懊恼道:“看来我是误会了留家堡。”
他身形一动,显是欲要离开屋顶。
方灵轻道:“喂,你又要去哪儿?”
杜铁镜停住,指了指下面那间屋子,道:“我去和他们道歉。”
方灵轻道:“你没有打伤他们,道什么歉?”
杜铁镜正色道:“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现在犯的是小错,若打伤了他们那就是错。但无论错小错,错了就该道歉,绝不可给自己找借口。不然,迟早有一日,这小错将会演变为恶,那就为时晚矣。”
方灵轻愣了一愣,道:“可是你现在和他们道歉……你不救人了吗?”
杜铁镜笑道:“既然抓人的举动只是个别留家子弟所为,那我相信留家堡是讲道理的。”
方灵轻心忖,留家堡若讲道理那可就事不妙,自己还有什么理再待在这里?遂道:“纵使留家堡愿意放人,抓走楚鹏的那三名留家子弟矢口否认怎么办?我们又到哪里去寻楚鹏?”
杜铁镜道:“嗯,姑娘言之有理。”
疏落的星子在他们的头顶闪闪烁烁,夜再一次安静下来,他们有一会儿都默然不语。
一个思考如何救人。
一个暗暗感叹今夜自己的运气不知究竟是好还是坏。
时不时呼啸而来的风声,令十二月的冬夜更添几分寂寥之感。就在这顷刻之间,一声不知从哪处院子传来的喊登时打破了这长夜宁静!
“留恒,留穆,留其江——你们跑哪里去了?都给我滚出来!”
紧接着“啪”的一声。
是长鞭击地之声。
始终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楚秀闻声一呆,想了一想道:“这不是……不是留姑娘的声音吗?”
杜铁镜道:“哪位留姑娘?”
方灵轻漫不经心地道:“留家的八小姐,留烟霞。”
方灵轻对这位留八小姐完全不感兴趣。
然而,当这声喊入了留恒、留穆、留其江三人的耳朵,他们却对这位留八小姐完全无忽视。
其时,这三人正押着“楚鹏的女儿”路过一方小池塘,地面有融化的雪水,甚是湿滑,饶是他们都是习武之人,都被这声骤然传来的喊给吓了一跳。留穆皱眉道:“她叫什么呢?我们最近好像没惹她生气吧?”
留其江道:“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留穆道:“那这个小姑娘又怎么办?”
身形纤细瘦弱的少女就站在他们的身旁,两只手上竟是戴着一副手铐,眼中既有愤恨,又有恐惧,目不转睛将他们望着。
留恒道:“这样吧,其江,你去瞧瞧八姑娘她有什么事,我们先押这姑娘去见他父亲。”
留其江道了一声好,只听留烟霞又在这时声呼唤了他们第二次,他遂循声而去。
留家堡内部占地面积甚,留其江听留烟霞呼喊的声音越,他的心里越是不满,不但懒得施展轻身功夫,反而慢腾腾地前行,好一阵时间过后,才在一株枯树边看到了独立冷月之下的面色严寒的留八小姐,手中还握着她的金鞭。
这时候,倒已经有其他许多留家子弟更早地来到了此地。
“其江,八姑娘都唤你好半天了,你可是做了什么事,让我们八姑娘生气了?”
留家堡内子弟均知,八小姐留烟霞脾气娇纵,无论是谁惹了她不高兴,那可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是以众人纷纷来此,与其说是关心,不是说是来看热闹的。
留其江颇为不解地道:“我哪里知道我又有什么地方惹她了?”
留烟霞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好,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振远镖局的镖师都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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