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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蛮兵大败,被杀戮者无数,残兵四处溃逃。楚军大胜,刘勍率领楚军轻松占领山寨。但让刘勍感到遗憾的是,头号目标彭士愁居然再次逃脱。当山寨受到楚军的火箭攻击时,彭士愁就已经明白,败局已定,山寨不可再守,唯有撤退。
彭士愁毕竟是常年生活在溪州的土著人,对地形十分熟悉。他趁乱带着自己的家属心腹,从密道逃离,再度向西南逃窜,躲入了深山老岭。没有拿住彭士愁,战场上大获全胜的刘勍没有任何兴奋。尽管楚军大破溪州山寨,斩俘蛮兵无数,是无可质疑的一场巨大胜利。但如果从战略上看,楚军并没有占据绝对的胜机。
躲入山区的彭士愁,可以再度聚拢其它部落,再度频繁不断地骚扰楚国。而此时的刘勍,虽然取得战场胜利,五千衡山兵也伤亡过半,粮草补给十分困难。他如果再要率兵深入山区寻找彭士愁,难度极大。
先不说是否能在方圆数千里的山区找到彭士愁,即使找到了,估计又会碰到那些险峻的山寨。刘勍无法确信自己是否还能顺利攻破这样的山寨。可是就此撤兵返回,如何向马希范交代?又如何面对廖匡齐的家人?打了胜仗的刘勍处于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但是率先打破僵局的却是彭士愁。刘勍很尴尬,彭士愁此时的处境比他还尴尬。作为率领蛮军进攻楚国的最高首领,彭士愁在出兵前的威望和魅力,已是达到鼎盛时期。很多蛮族部落相信,在他的带领下,大家都会取得满意的战果,夺取大量的粮食物资。
但战争的结果却令众人大失所望,不仅遭遇惨败,连带众多山寨被破,家园被毁,亲人被杀,大家还得东躲西餐,逃避楚军的追击。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根源,其实都是彭士愁。彭士愁惊恐地察觉,自己在蛮族部落中的威望和威信正在衰减,众人已经对彭士愁产生了怀疑和猜忌。
如果楚国再度派兵深入山区,彭士愁估计自己不是被楚军消灭,就是被自己内部人干掉。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彭士愁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决定主动向楚国请求投降。彭士愁要投降楚国,必须要征得其它部落酋长的同意。
投降并非完全无条件的缴械投降,彭士愁的目的,是用名义上表面上的臣服来换取溪州蛮族部落的内部自治。楚军强悍的战斗力摆在眼前,如果选择和楚军对抗到底,似乎没什么好下场。以田汧赟、覃行方、向存祐、罗君富为代表的四大蛮族部落首领,也都同意彭仕然的选择。
天福五年(公元940年)正月底,彭士愁派遣儿子彭师暠为和谈使者,率领田汧赟、覃行方、向存祐、罗君富等部落酋长,携带溪、锦、奖三州之官印,来到刘勍军中,谦逊恭敬地要求臣服投降。至于彭士愁,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楚军营中。他派遣儿子彭师暠当使者,实际已经表达了他的诚意,彭师暠实际就是他送给楚国的人质。
彭士愁主动要求投降,这让刘勍很是惊讶不解。如此大事,刘勍当然做不了主,只能向马希范汇报。出乎刘勍的意料,马希范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彭士愁的请降要求。
要知道,对于半年前彭士愁的突然侵犯,马希范是相当愤怒和憎恶的。出兵之前,马希范恨不得把彭士愁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但就在楚军大获全胜、占据战场绝对优势的时刻,马希范却选择了和平。
原来马希范得报之后,召集幕僚们商议。此时楚国的第一谋士高郁已死,拓跋恒就成了当仁不让的首席谋主。拓跋恒说道:“彭士愁的蛮兵虽然不是我们楚军的对手,却极其顽强难缠,打败可以,但要想彻底铲除彭士愁,难度极大,极有可能陷入持久战。如果那样,形势必然对楚国不利。如果再度增兵,再度进入深山清剿,也许可以彻底剿灭彭士愁等人。但可能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也许要耗费更多的时间,也许会有更多的将士战死沙场。
再则这些深山老岭中的蛮族不可能对楚国构成致命威胁,能楚国的真正威胁是南方的南汉、西边的后蜀、东边的南唐和中原的后晋王朝。为了对付这些深山老林、蛮荒之地中的不事生产、不懂文明、粗鲁无礼的蛮族,实在不值得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和牺牲。和平停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个不错的选择。因此我们不如接受他们的投降!”
马希范听了拓跋恒的意见后,自己也想了许久。如果彭士愁等人真心投降,那楚国就不用再担心被蛮族反复不断的骚扰侵犯。双方都能享受和平宁静的生活。再说猛将廖匡齐的战死,也深深触动了马希范。当廖匡齐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到长沙,马希范十分悲伤。
十年前,廖匡齐主动顶替自己迎战高从嗣,单挑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一位自己十分看重,并打算精心培养的将领,就这样死在了溪州的深山老岭之中。马希范第一时间派遣使者到廖府代表自己吊丧,并安慰廖母。
廖母却并没有过分的悲伤,她只是平静地对使者说道:“廖氏家族三百余人,世受大王温饱之赐,举族效死,都不能报大王之恩,更何况只是我的一个儿子呢?”马希范听完廖母的一番话,十分感动,称赞廖母之贤,并厚恤廖氏家族。
于是,马希范自然也对这场战争进行了反思。战争会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就算干掉了彭士愁,还会有其他人出现,继续和楚国对抗。永久的和平,才是大家所期盼的!
于是马希范选择了和平,接受了彭士愁的投降请求。随着刘勍和衡山兵的撤离,楚国和蛮族之间最大规模的一战场宣告结束!
本来彭士愁已经答应投降楚国,也没什么好谈的。彭士愁就应该老老实实缴械投降,楚国派遣官员、军队到溪州一带驻扎,牢牢掌控溪州。但彭士愁的投降,并不是无条件缴械投降,而是有条件非缴械投降。
彭士愁能够成为溪州最有威望的蛮族首领,当然是有一定能力的。他也察觉到了楚国所处的尴尬处境,大家其实都不想把战争再继续下去。他主动要求投降,也是给楚国一个台阶下,让楚国方面赚足面子。面子方面,必须让楚国赚足,而彭士愁要的是为族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彭士愁在谈判过程中的态度还是相当的精明和狡猾,但马希范十分大度灵活,该让步的就让步,该变通的就变通,所以这场谈判还是进行的相当顺利。经过一个多月的谈判,楚国和彭士愁最终达成的谈判条约。
其一,彭士愁率溪州以及附近的所有蛮族部落宣布向楚国投降,愿意臣服楚国,成为楚国臣民。
其二,楚国册封彭士愁为溪州刺史,加检校太保,彭士愁的其它儿子以及各位部落酋长各有官职册封,由彭士愁继续管理溪州之地。
其三、楚国不向溪、锦、奖之蛮族部落摊派徭役,收取赋税,蛮族部落内部自己收取赋税。
其四、楚国不从溪、锦、奖之蛮族部落抽取壮丁服兵役。
其五、双方之间停止战争,永远保持和平。
其六、双方保持正常的商业贸易往来,双方的客商可以自由出入溪州和楚国,不得设置阻碍。
其七、楚国军民不得随意进入蛮族居住区。
其八、蛮族部落各酋长如果犯有罪过,须由彭士愁负责惩罚,楚国不得出兵干预。
以上便是楚国和彭士愁达成的主要谈判条约。这个看上去,楚国除了表面上被认可为宗主国外,在经济、政治、军事等各方面,都没有占到便宜。相反,彭士愁和他的蛮族部落,却占据了优势。除了承认楚国为老大之外,几乎都是他们自己内部管理控制。但是实际上,马希范由此彻底解除了后顾之忧。毕竟溪州附近都是山区,马希范所控制了二十余州。
虽然谈判已经达成,马希范还是很不放心,蛮族部落们一向是喜欢出而反而、反复叛乱的,白字黑字都未必管用。马希范于是再度提出要立铜柱,篆刻铭文。立铜柱,是用于划分疆域的一种常用方式。东汉时期的伏波将军马援,也就是马殷和马希范的先祖,曾经在广西和安南立过铜柱。
马氏家族自称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马希范决定仿效自己的这位祖先,在溪州一带设置铜柱,将双方谈判中确认的条约全部以铭文的形式篆刻在铜柱之上,让后人可以永远看到并牢记这些条约。这根溪州铜柱,用多种金属铸造而成,质地纯厚,润泽光亮。
柱身镌刻铭文为两千多字,是十八学士之一李宏皋所写。铭文写道:
天策上将军、江南诸道都统、楚王希范召天策府学士、江南诸道都统掌书记、通议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李弘皋谓曰:“我烈祖昭灵王,汉建武十八年平征倒于龙偏,树铜柱于象浦。其铭曰:金人汗出,铁马蹄坚,子孙相连,九九百年。是知吾祖宗之庆胤绪绵远,则九九百年昌于南夏者乎。今五溪初宁,郡师内附。古者天子铭德,诸侯记功,大夫称伐,必有刊勒,垂诸简编,将立标题,式昭恩信,敢继前烈,为吾纪焉。”皋承教濡毫,载叙厥事:盖闻牂牁接境,盘瓠遗风,因六子以分居,入五溪而聚族。上古谓之要服,中古渐尔羁縻,泊帅号精夫,相民泱氏。汉则宋均置吏,稍静溪山,唐则杨思兴师,遂开辰、锦。迩来豪右,时恣陆梁,去就在心,否藏由己。
溪州彭士愁,世传郡印,家总州兵,布惠立威,识恩知劝,故能历三四代,长千万夫。非德教之所加,岂简书而可畏,亦无辜于大国,亦不虐于小民,多自生知,因而善处。无何忽乘间隙,俄自动摇。我王每示含弘,尝加姑息,渐为边患,深入郊圻,剽掠耕桑,侵暴辰、澧,疆吏告逼,郡人失宁。非萌作孽之心,偶昧戢兵之法,焉知纵火,果至自焚。
时晋天子肇创丕基,倚注雄德,以文皇帝之徽号,继武穆王之令谟,册命我王开天策府。天人降止,备物在庭。方振声明,又当昭泰。眷言僻陋,可俟绥怀。而边鄙上言,各请效命。王乃以静江指挥使刘勍率诸部将,付予偏师,钲鼓之声,震动溪谷。彼乃弃州保险,结寨凭高,唯有鸟飞,谓无人到。而刘勍虔遵庙算,密运神机,跨壑披崖,临危下瞰。梯冲既合,水泉无汲引之门;樵采莫通,粮糗乏转输之路。因甘矜甲,岂暇投戈?彭师杲为父输诚,束身纳款。我王愍其通变,受降招携。崇侯感德以归周,孟获畏威而事蜀。
王曰:“古者叛而伐之,服而柔之,不夺其财,不贪其土。前王典故,后代蓍龟。吾伐叛怀柔,敢无师古,夺财贪地,实所不为。”乃依前奏,授彭士愁溪州刺史,加检校太保,诸子将吏,咸复职员。锡命有差,俾安其土。仍颁廪粟,大赈贫民。乃迁州城,下于平岸。溪之将佐,衔恩向化,请立柱以为誓焉。
於戏!王者之师,贵谋贱战,兵不染锷,士无告劳。肃清五溪,震詟百越,底平疆理,保乂家邦。尔宜无扰耕桑,无焚庐舍,无害樵牧,无阻川途,勿矜激濑飞湍,勿恃悬崖绝壁。荷君亲之厚施,我不征求;感天地之至仁,尔怀宁抚。苟违诫誓,是昧神祗,垂于子孙,庇尔族类。铁碑可立,敢忘贤哲之踪;铜柱堪铭,愿奉祖宗之德。皋仰遵王命,谨作颂焉,其词曰:昭灵铸柱垂英烈,手执干戈征百越。我王铸柱庇黔黎,指画风雷开五溪。五溪之险不足恃,我旅争登若平地。五溪之众不足凭,我师轻蹑如春冰。溪人畏威乃感惠,纳质归明求立誓。
誓山川兮告鬼神,保子孙兮千万春。
推诚奉节弘义功臣、天策府都尉、武安军节度副使、判内外诸司事、永州团练使、光禄大夫、检校太傅、使执节永州诸军事、行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扶风县开国男侯食邑一千户马希广奉教监临铸造。
天福五年正月十九日,溪州刺史彭士愁与五姓归明,众具件状,饮血求誓。楚王略其词,镌于柱之一隅:右据状,溪州静边都使,自古以来,代无违背,天福四年九月,蒙王庭发军收讨不顺之人,当都愿将本管诸团百姓军人及父祖本分田场土产,归明王化。当州大乡、三亭两县,苦无税课,归顺之后,请只依旧额供输。不许管界团保军人百姓,乱入诸州四界,劫掠该盗,逃走人户。凡是王庭差纲,收买溪货,并都募采伐土产,不许辄有庇占。其五姓主首,州县职掌有罪,本都申上科惩,如别无罪名,请不降官军攻讨。若有违誓约,甘请准前差发大军诛伐。一心归明王化,永事明庭。上对三十三天,下将神祗为证者。
王曰:“尔能恭顺,我无科徭。本州税赋,自为供赡,本都兵士,亦不抽差。永无金革之虞,克保耕桑之业。皇天后土,山川鬼神,吾之推诚,可以玄鉴。”
静边都指挥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太保、使持节溪州诸军事、守溪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陇西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彭士愁。
武安军节度左押衙、开江都指挥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守溪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允滔。
武安军节度左押衙、充静寇都指挥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守溪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田弘祐。
武安军节度左押衙、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守溪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佐。
武安军节度左押衙、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守溪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田幸晖。
武安军节度左押衙、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榳。
武安军节度左押衙、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国龚朗芝。
武安军节度左押衙、充溪州副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守溪州三亭县令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裕。
武安军节度左押衙、充金涧里指挥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国覃彦胜。
武安军节度左押衙、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国田弘贇。
武安军节度左押衙、左义胜第三都部将、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刑部尚书、前守富州别驾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杲。
武安军节度讨击副使、左归义第三都部将、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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