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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崇韬给自己制造盟友的行动,看似获得了成功。实际上郭崇韬和他的门人都过于乐观了,他们忘记了不是每人都懂得感恩,郭崇韬却自以为有了可靠的保障。他不再想着引退避祸的事,而是故态复萌,又为了国家的长远利益,多次做出了让李存勖和其身边人不愉快的事。
由于过度铺张,南郊祭天的开支超出了原先的预期,给朝廷捅了一个填不平的大窟窿,郭崇韬就捐出了十万贯家产来填补。他的这一举动没有带来好处,反而引发了很多人的不满。当初众人一起受贿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现在朝廷亏空了,自然有租庸使负责。你捐什么私财?是想让大家难堪吗?还是想让大家破财?
但郭崇韬一点儿也不为这些人着想,反而因为经费仍然不够,他变本加厉地上奏李存勖说道:请皇帝做群臣的表率,用皇家内库的钱来补足亏空。一听了这要钱的话,李存勖脸色一下子就晴转多云,半天不肯答话。
李存勖绝对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出身高贵的他,早就大手大脚惯了,对身边人极慷慨,几乎是有求必应,赏赐毫无节制。当初李存勖第一次对郭崇韬发火,就是因为他想让更多的手下和自己一起享受食品特供,而郭崇韬怕花钱想缩减将士的福利。现在怎么反过来了呢?是因皇家内库没钱了吗?
当时的皇家内库,被分成了两半。各地藩镇向皇宫进贡,为了事半功倍,把好钢用在刀刃上,都先摸清楚宫廷的内部情况,所以每一批贡品入京,都要分成两份,一份呈献李存勖,另一份呈献那位说话份量仅次于李存勖的女人刘玉娘。
与一辈子没有体会过贫穷滋味的李存勖不同,刘玉娘小时候穷怕了。不同的经历,让夫妻俩对金钱的态度有天壤之别。李存勖是大把的拿,然后又大把花出去。刘玉娘则是想尽办法聚敛钱财,然后尽最可能地一个子不花。
还在魏州之时,刘玉娘就精心为自己理财。她指挥下人,打着自己的招牌做生意,倚仗权势,欺行霸市,垄断了魏州的木柴、蔬菜、水果等市场。下人们更嚣张,什么税收、摊位费是绝对不缴的,谁要敢竞争,就痛打他们一顿。因为做得过火,激怒了一条硬汉。当时任魏博三城巡检使的张廷蕴,便抓了几个为恶过甚的下人杀了,刘玉娘的不正当行为才有所收敛。
到了洛阳之后,刘玉娘的财迷心越发膨胀。她在索贿、受贿中勇占鳌头,在皇家内库中另建了属于自己的分库。凡是宴饮游乐,赏赐左右、亲军等内库开支,用的都是李存勖的那部份内库钱,刘玉娘是绝不出钱的。不过,刘玉娘信佛,有时也会施舍一点儿给尼姑庵,让尼姑们抄写佛经,为自己祈福,争取发更大的财!
因此李存勖的钱都随手花出去了,所剩无几。郭崇韬要皇家内库出钱,等于是要让刘玉娘这从来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出钱,哪能容易?郭崇韬不知道,只此一事,他就已经把这个记仇不记恩的女人,给彻底得罪了。
当然,即使是面对刘玉娘这样的人,李存勖真要征用她的私房钱,她是不可能抗拒的。不过,那会导致夫妻反目,生活从此不和谐。对于像李存勖这样宠妻狂人来说,是无论如何不愿做的。
于是李存勖想出一个折中方案:“我在太原还有些积蓄,可让租庸院调车运来。”李存勖所说的太原积蓄,根本不是他的产业,而是已经过世的李嗣昭夫妇家产。李嗣昭死后,由儿子李继韬继承。李继韬因谋反被诛,其母杨老太太返回太原养老,她精心攒下的巨额家产也随之带到太原。
虽然用钱没能救回儿子,心情悲痛的杨老太太,在理财上的精明毫无减退。她预感到了风险,已经分批分散的藏匿了大量家产。不出杨老太太所料,李存勖手头一紧,把她的钱财惦记上了。一道圣旨下来,以没收反贼李继韬家产的名义,把老太太还没有来得转走藏匿的家产都征用了,运往洛阳填补亏空。
李存勖这事儿做得有点儿不地道,没收反贼的家产合情合理,为什么不在杀李继韬的时候干?李继韬被杀之前,是叛据潞州,根本没去过、也不可能去太原,哪有可能把自己的私产放在太原?李继韬既然已死,在太原钱财的所有人,只能是大功臣李嗣昭的遗孀杨老太太,以及李嗣昭没有参与叛乱的另外几个儿子。因此,这件事一传出,李存勖在后唐将士心目中,原有的光辉形像大受打击。
当年大战之时,皇上给我们许下的种种美好承诺,原来都是假的!他对我们,是只记过错,不记功的!难怪如今很多没什么功劳的伶人、宦官纷纷高升,而我们跟着他南征北战,抛头洒血,一起打下这万里江山的人,却没有几个得到应得报酬!等到朝廷缺钱,皇上自己不肯出,被他提拔、又在最近被贿赂养肥的伶人和宦官也一毛不拔,却首先想到从曾经为他浴血奋战的人身上挤油水,连为国战死的李嗣昭都是这样的下场!
从功臣、百官,到军队、百姓,后唐境内的绝大多数人,对李存勖新朝的怨恨都在慢慢产生、默默增长、无声积蓄中。无情的岁月,迎来了同光三年。这一年整个华北大地,几乎滴雨未下,严重影响了种苗的生长,预示着荒年将至。不过这次干旱在刚开始时,带来的也不全是坏事。
李存勖在同光二年七月启动的黄河大堤修复工程,由右监门上将军娄继英负责,要将一年前由段凝挖开的酸枣决口给堵上。这个想法是很好,但娄继英这位从后梁投降过来的将军,并非工程行家,执行得非常不顺利。半年过去,先是决口堵上又被河水冲开,然后又是民伕遇上雪灾,大量逃亡,抓都抓不回来。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总不能完工。
现在好了,水少河枯,正是堵口良机。李存勖决定离开洛阳,北巡兴唐府。这次出行,李存勖有几个目的:一是督导黄河堵口工程的进行;二是故地重游,追思过往,舒畅情怀。到达酸枣,李存勖视查了决口的实际情况,命令已经升任平卢节度使的原成德将领符习,代替娄继英指挥堵口工程。
同时李存勖指示:放弃决口处的这一段黄河大堤,在原大堤外平地水缓处重新修一段新河堤,再延伸与旧河堤相连。这个治水新方案拉宽了本段河道,降低了施工难度,但会增加工程量。有了皇帝的亲自指示,在符习严厉督促施工下,被征来的民伕夜以继日的加工抢修。这段新河堤只用一个多月的时间,三月初便告竣工,黄河水重新流入河道。
李存勖做出指示后,当即离去,于正月十七日,到达兴唐。刚到兴唐,李存勖就发现了一件让他很不高兴的事。原来,卢龙节度使李存审逝世后,李存勖与郭崇韬让宣武节度使李嗣源前往幽州,抵御契丹军队的搔扰攻击。李嗣源受命率军北上,途经兴唐。当他知道这座曾经当过后唐首都的城市,仍储存了大量军用物资,便用公函,向留守长官张宪借用御用的精良铠甲五百套。
张宪认为:前方马上要开战,如果先请示洛阳朝廷,等得到批复后再拨给,必然贻误战机。于是他没有奏请,就将这批铠甲拨给了李嗣源。李存勖知道了这件事,勃然大怒道:“这大唐应该只有我一个天子吧?李嗣源的公函又不是圣旨,你张宪怎么敢不得我的批准,就擅自借我的铠甲给李嗣源?”
这件事激怒李存勖的同时,也极大提升了李存勖对自己名义上的兄长李嗣源不满和猜忌。李存勖对张宪的处理并不算重,只是罚一个月的俸禄,命其马上派人去李嗣源军中大营,把领走的铠甲取回来。他认为李嗣源威望权势过重,张宪一个文人抗拒不了,所以如此处理此事。
李嗣源却没有察觉到他在李存勖心中地位的变化,他刚在涿州击败了一支入侵的契丹军队,很高兴地遣使向李存勖告捷。见张宪派人来取铠甲,李嗣源没太在意。既然仗打胜了,战事稍平,把铠甲还回去也是应当的。这时李嗣源虽然官居宣武节度使,但他的家和大部份家人并不在汴梁或镇州,仍然留在太原的旧居。
为了王命长期征战南北,李嗣源已经很久没回过家,颇有些牵挂。契丹的威胁还在,自己还不能回去。于是,自我感觉还很良好的李嗣源,就给皇帝李存勖上了一道奏疏,请求将自己的义子卫州刺史李从珂,改任北京内牙马步都指挥使,以便就近替自己照顾一下家人。
这不算是过份的要求,但时机实在没选好。正对李嗣源有了疑忌之心的李存勖,此时对这位义兄的一举一动都是往最坏处想的。于是后唐皇帝一下子就爆发了,勃然大怒说道:“李嗣源仗着自己手握重兵,身居大镇,就忘记了天下大事都要由我来决定吗?居然擅自替儿子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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