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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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见到莫叙之前，占子然心中还抱有一丝丝的期望，莫叙或者还念这他和自己有那么一些情分，可是见了之后，占子然心就凉了。

透心凉，比外头的大风大雪还凉。

莫叙像是变了一个人，除了脸和他身上的气息和偶尔流露出一点点冷清的表情之外，现在的莫叙和以往占子然认识的莫叙根本不是一个人。

占子然自诩厚脸皮，他之前都想好，如果莫叙找上门，自己死皮赖脸，或许可以赖过去，实在不行就撒泼打滚。

现在这个想法全然没了，面对莫叙现在这可怕的模样，他别说一哭二闹，上吊都要挪一挪位置，离莫家別馆远一些。

“占少爷，热茶，”赵止御递出一杯热茶。

占子然接过茶的手微微颤抖，这茶像是噩梦，看到这杯子他就想起自己一肚子茶水，大晚上病了还不断上厕所的恐惧。

“我已经打电话到占家，通知您的管家了，”赵止御说。

占子然愣了一下：“通知了什么？”

赵止御理所当然道：“您今晚不回去。”

“我……为什么不回去？”占子然惊得一下子坐起来，赵止御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一边莫叙。

占子然沉下心来，“怎么好意思打扰莫少爷，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我看我还是……”

莫叙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报纸，嗤笑：“你也知道你给我添了很多麻烦？”

占子然不说话了，低下头，装作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只是屁股下面像是有针似得，如坐针毡。

“我也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莫叙冷冷道：“穿我的。”

占子然惊了，干笑：“这不好吧？”

莫叙放下手中刚刚拿起的报纸，“我这里还不缺几件衣服。”

占子然喝了一口茶，轻轻道：“我今晚本来就还有事要吩咐……”

他还想做了一下垂死挣扎。

赵止御道：“占少爷有什么事要吩咐，可以用书房里的电话，书房没有佣人在，您也不用担心被偷听。”

占子然：……

蛋疼。

占子然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起身去书房，给齐乐打了个电话。

虽然赵止御说这边没有佣人，但是他害怕隔墙有耳，只是吩咐了明天货该如何用，和西装店的一些事宜。

挂了电话后，占子然没有立刻回去，靠在墙上深呼吸了几下。

他四下扫视，这间书房的摆设着实令人惊讶，是比较西洋化的装修，书架是深红色的红木，边角是繁复欧式花纹，镂空的图案也大多是没见过的新花式。

一盏明黄色的台灯立在电话旁边，灯罩上也是繁复的花纹，白色小花缠绕在嫩枝上，像是努力汲取阳光。

最吸引他的还是放在书架上的书本，一本一本码得整齐，大多数都是英文标题，粗粗一看，全都是英文原版。

占子然羡慕了。

占子然的近两年也会帮人翻译一些外文资料，或者一些翻译一些非专业性很强的书籍，词汇量还算过得去，可他随意抽了一本————《aninquiryintothenatureandcausesofthewealthofnations》

翻译过来，是，《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

占子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这不是他能理解的内容。

占子然不信邪，再翻开一本。

《kritikderreinenvernunft》，翻译成，纯粹理性批判。

哲学，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占子然不想翻了。

然后就是一些放在桌面上的工具书，页面翻开在116页，上面画有一些小零件，精巧精密，复杂的很。

莫叙到底是学什么的？

他记得当初打听到的消息是商学，可后来听说他转系，可是不知道是什么系。

看到这些陌生的字眼，本来就有些醉意的他只觉得脑壳更晕。

胡乱的想着，占子然摇摇晃晃往外走去。

莫叙已经不在厅子里，赵止御看到占子然回来，道：“占少爷，您今晚在客房歇息，您跟我来。”

占子然没办法，只能点头跟着他往客房去。

半道上，占子然突然说：“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你面熟，你是不是姓赵……？”

赵止御一脸委屈：“您才想起来？”

占子然干笑：“其实我早想起来，这不是怕尴尬，不敢认。”

是啊，尴尬。

赵止御嘴角抽搐，没说出话来。

占子然少时，会去莫叙住的地方玩，当时莫叙住的地方不算太小，有个老管家。

老管家带着孙子，是比他们小一些的孩童，当时小孩长得眉清目秀，像是粉团捏的，这个孙子就是赵止御。

小时候的赵止御萌蠢的可爱，特别惹人喜欢，老管家家中一直十分节俭，所以每当占子然来的时候，总会带一些好玩的好吃的给赵止御。

赵止御那时候十分喜欢占子然，天天“哥哥”前“哥哥”后。

占子然多了一个小跟班，满足了少年想做大哥的叛逆思想。

赵止御的爷爷在莫叙家当差，莫叙在学校里都被人欺负，赵止御在学校也不好过。

占子然正气凛然，朋友也多，呼朋唤友帮赵止御打跑学校里的小霸王，站在赵止御前，占子然一撩刘海说：“哥哥罩着你。”

……

占子然看着脸上表情开始不自在的赵止御说：“然后你看隔壁小姑娘说要嫁给我，你也抢着说，我长大也要嫁给你。”

赵止御想捂住自己的脸。

年少无知。

赵止御尴尬艰难道：“小时候不懂事，占少爷把这件事忘了吧。”

占子然笑道：“当时你情深意切，我怎么忘得了？”

他又说：“况且后来你天天缠着我，时不时还表达爱慕之情，我当时还在真的考虑过要不要回应。”

赵止御眼前一黑，咬牙说不出话来，半响才结巴道：“劳烦占少爷立刻忘了这件事，止御感激不尽。”

“上次见你就有些认出来，只是你变化太大，没想到都这么高了，”占子然比划着，赵止御和他差不多高。

占子然就是嘴闲的，即使不是处在什么好的境地，还是忍不住想占点便宜。

赵止御还要说些什么，突然神色变了一下，目光跨过占子然，生生住了想说“别说了，少爷会当场把我撕碎”的嘴。

气氛变了。

只是占子然不仅脸皮厚，有些时候反应也不够灵敏，他什么都没察觉，没脸没皮道：“怎么能忘，我还等着呢，等你嫁给我。”

赵止御：“……”

赵止御半天憋出一个：“占少爷，我们不合适。”

占子然歪头，挠了挠自己的侧颈，留下了粉色的挠痕。

“怎么不合适，我觉得挺合适的。”

“你是不是觉得你长得配不上我？不啊，情人眼里出西施。”

“……”

“还是你觉得你学历不好？也不是啊，我听说你大学也是挺好的。”

赵止御：“……”

赵止御的眼睛像是抽了筋。

占子然一开始还说：“赵止御，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没休息好，你们少爷是不是整天带你去夜总会。”

再然后发现事情不对。

很糟。

占子然僵硬的转过头，先是看到宽松的白衬衫，有两颗扣子没有扣上，再是结实的胸膛，然后顺着肌肉一直往上，脖颈的线条崩得很僵硬。

再然后，是紧绷的下颚线，紧紧抿着的嘴唇，和一双难辨情绪的黑眸。

要说当初占子然能把莫叙看成女生，那是有原因的。

莫叙小的时候，眼眸细细的，虽然是双眼皮，但是看起来像是一片宽柳叶。

他唇又薄，斯斯文文，还瘦，黑发过耳，有时候太长懒得剪，还会有一根蓝色的绸子绑起来。

如果不仔细看他的穿衣打扮，十分有可能认成女生。

而现在的莫叙，一双柳叶眼倒是没那么细，可眼尾上挑，显得有几分凌厉，加之他紧紧抿在一起的唇，让人那么想后退。

是的，然后占子然就因为犯怵，后退了一步。

占子然这一步，让莫叙心中徒然升起一团难以平复的怒气。

赵止御几乎是用他平日里最快的业务水平来撇清自己：“占少爷，我们都已经是可以成婚的年纪，这样的玩笑以后还是少开一些。”

说完这话，赵止御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您的换洗衣服在衣架上，浴室在走廊的尽头，晚上有事可以拉床头的铃，如果渴了桌上还有茶水，我房间在一楼的走廊后头，有什么急事可以来找我，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晚安占少爷，少爷晚安。”

说完这些，赵止御像是脚底抹了油，溜得比浴室里掉在地上的肥皂还快。

留下独自面对莫叙的占子然。

莫叙：“占子然，你倒是挺自在。”

占子然抖了三抖，硬着头皮去迎莫叙的视线。

占子然嘴角勉强勾着，弱弱道：“做什么，我同儿时玩伴亲近一下不行吗？”

莫叙低头看着占子然，占子然虽然已经二十二，可依旧显得嫩生。

发丝看起来极软，软趴趴的趴在头上，皮子比原先还白，眼底好像有星星，亮晶晶，晃得人心头痒痒，眼尾的那颗泪痣。

刚刚占子然在说什么？

什么情人？

什么西施？

占子然他喜欢赵止御？

不可能，也不能。

莫叙脸色转冷，皱眉冷冷道：“你在做什么，赵止御并非断袖，对他名声不好，你离他远一些。”

占子然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莫叙继续道：“你与他不可能，你最好自重，理他越远越好！”

占子然心颤了一下，像是心间里那一块最软的地方被狠狠掐了一下。

占子然有些疲惫。

占老爷子去世后，占子然被赶鸭子上架，扛下了占老爷留下的一大烂摊子。

占子然经历了被追债人辱骂泼粪水，被不怀好意的堵到家里三番五次调戏。

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用恶心油腻的目光打量，像是看戏班子里唱戏的戏子，路边卖笑的舞女。

甚至各大绅豪明里暗里给他开价。

占子然都没想过，海城当真有这么多断袖。

每当他扛过去的时候，都只是想着，过了这道坎，老子他娘的还是一条英雄好汉。

但是，突然地，这一瞬间有了疲惫感。

占子然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对啊，我名声不好，也不怕再不好一点，莫少爷放心，我不会对赵止御出手，毕竟他小时候挺崇拜我，我要在他心里留点清白的形象。”

占子然想了想，又说：“莫少爷最好也离我远一些。”

莫叙顿了顿，冷笑道：“我还有名声？况且现在，我也不在乎名声，再坏一些，更好。”

占子然哑然，莫叙的名声就是他败坏的，他在断了莫叙的消息后，一度以为……以为莫叙不会再回国。

占子然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你为什么……退学？”

莫叙顿了一下，没回答占子然，而是嘲笑道：“你以为我不会回来，所以才搞这么一出？你也不想想我如果回来，会怎样？”

占子然老早就想过，如果莫叙还是原来的性格，他才不怕，缠一会，磨一会，莫叙一定会红着脸说，“随你。”

如果莫叙还是当初那样……

“你说话，”莫叙皱眉。

占子然不欲与莫叙再说这个话题，偏头开，避开莫叙冷冷得黑眸。

“我累了，莫少爷也早点休息。”

占子然想要从他身侧越过，前面就是赵止御说的客房。

没等占子然走两步，他的胳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捉住，那边一使力，占子然整个人往后倒去。

占子然被这突变惊得手脚并用，企图捉住什么。

然后他就捉住了一只胳膊，身后撞到了墙壁，前面那与木质气息撞了个满怀，浓郁得令人想要喘息。

莫叙深呼吸了一下，单手将占子然的肩膀按住，将他困在墙角，下颚抵在占子然的耳边，突然冷笑出声，“占子然，我提醒你一下，你是不是没察觉自己的处境，你现在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