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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宫内殿里的褚雪仍忍着腿酸脚麻正一笔一划的书写,眼看已经写完了多半,再有十五篇也就能完成了,她正欲咬咬牙再接再厉,就听见宫门外的一声通传,恒王进来了。
她手一顿,却没有起身,仍然继续着笔下的任务,只不过下笔的速度放缓了些,分出了些精力来,外间母子俩的谈话就进了耳朵。
“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本宫了?”敬贵妃不紧不慢,话里含着打趣。
“今日特别想念母妃,刚办完正事,就特地来看看您。”
宋琛十足的口是心非,褚雪的嘴角轻轻地弯了弯,但很快就放平。
“真的是想念本宫?还是挂念屋里头的那个人?”
“嗯……”他咳了咳,也不再绕弯,“母妃怎么想起召褚氏进宫了?”
敬贵妃端起茶杯,“做儿子的不帮母亲分忧,本宫找儿媳妇来帮帮忙,难道还要向你禀报?”
“儿臣不敢!”
敬贵妃瞥了他一眼,“都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毛头小伙子,再喜欢也要有度,不可太过沉迷。”
这故意扬起的声音分明是说给两个人听的。
这话一出,宋琛随即明白了母亲此次召褚雪进宫的用意,他顿了顿,乖顺道:“劳母妃挂心,儿臣以后会注意。”
其实敬贵妃对褚雪本来的印象并不差,她漂亮聪明,儿子宠她当然也在情理之中,况且今日跪了一个半时辰态度也没多余的话,看得出教养的确良好。敬贵妃原本也没什么气,此刻也消的差不多了。
此刻见儿子也认了错,当娘的抬了抬下巴,温和道:“人在里面呢,进去看看吧。”
得了母亲的令,宋琛忙走进内殿。
待看清眼前的情景,他心头一震。褚雪正跪在地上认真的执笔,而面前的矮桌上,写好了的纸张已经厚厚一摞,谁都能看得出她已经跪了许久。
没等他说话,听见脚步声的褚雪已经偏头看见了他,微微一笑却又似乎含着些委屈,“王爷怎么来了?”
因她本就已经是跪着的,倒也无需再施什么礼了。
宋琛的眼里满是心疼,但因在母亲宫中,也没表现出情绪,只柔声问道:“还有多少?”
“快了,就剩十来份了。”她又是温婉一笑,却让人更心疼。
“写了多久了?”
“也没有多久,大约一个时辰吧。王爷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妾身写完就回府了。”她反而安慰他。
“我等你。”他语声笃定,又看了看她膝下的软垫,“累吗?”
就算跪在软垫上,一个半时辰又岂会不累,何况还得挺直腰杆,认真书写。他都明白,这句问话更像是无奈的安慰。
但她只是笑着摇摇头,又低头继续执笔。
他又望了一会,才转身走至外间,陪母亲喝茶。
有了宋琛在外面等,褚雪反而愈加淡定,剩余的十来份不知不觉间也很快就写完了。搁下笔,她松了口气,等到最后一张的墨迹也稍干,方打算起身。
只是因为跪了太久,腿脚酸困的不是一般,一下竟没能起来,见她动作吃力,旁边立着的一位福宁宫的侍女忙上前帮她。借助着别人的搀扶,她才终于顺利起来,站着又缓了一会,才走至外间恒王母子的面前,俯首轻声道:“娘娘,妾身写完了,只是不知合不合要求,您看看,如果有不合适的,妾身再去写。”
敬贵妃随手拿过女官递上的一张,打量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神情,“字迹隽秀,很不错。今日有劳你了,眼看也晌午了,你们两个今日留下来用膳吧。”
“不必麻烦母亲了,褚氏这两天身子不便,儿臣就先带她回府吧,改日再来拜见母亲。”
宋琛和缓的回绝。
“身子不便?”敬贵妃惊讶的看了看她,“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
“原也没什么要紧……娘娘不必挂念。”她白皙的脸上挤出些笑来。
“如此,那快回去吧,纪霆照顾着些。”
“儿臣告退。”
两人一起行了礼,终于出了福宁宫。
恒王乘坐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外,他欲扶她先上,但因刚才跪的时候长了,腿脚确实酸困,她竟一下抬不起腿来,见她脸上一瞬间闪过的为难与委屈,宋琛也顾不得礼数,索性就将她一抱,直接上了马车。
褚雪心里闪过惊喜,但脸上还是惊讶惶恐的神情,“这样太失礼了,有损王爷的威严……”
他将她放置在软垫上,待她坐稳才道:“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本王抱一下又有何妨?倘若威严是靠铁石心肠不懂怜香惜玉换来的,本王不要也罢。”
她笑着看了看他,乖顺的伏在他肩头,“王爷待妾身这样好,什么委屈妾身也心甘情愿。”
宋琛顺势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刚才没有帮你,可怨我?”
她摇了摇头,“王爷亲自来接妾身,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怨呢?”
他仿佛轻叹了一声,抚了抚她的腰,问道:“腿还难受吗?”
她诚实的点了点头,“还有一点,不过比刚才好多了。”
这种时候岂能隐忍,让最在乎的那个人知道自己因他而受的罪,才会更心疼她。
“我给你捏捏。”宋琛将她的腿担到自己的腿上,温柔又不失力道的按捏起来。
她望着眼前神色认真的男人一笑,笑过后心里却有一丝叹息。
他这样宠着自己,倘若哪天真的爱上了他,以他的身份地位,岂不意味着更多的委屈?
自己的本意初衷,又可会受到影响?
不爱,苦的是身体,爱了,受苦的就是心了。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未知的事,静了静心,又望了正在为她捏腿的宋琛一眼,轻咳了声道:“妾身有一事相求。”
他抬眼望着她,面露微笑,“说吧。”
“这几天晚上王爷就先不要来晚棠苑,好不好?”
他敛了笑意,不置可否。
她扁起嘴,垂眸道:“妾身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今日为何会去福宁宫抄写祷文,方才娘娘的话您也听见了……今日才领了罚,再不知悔改,娘娘岂不会更生气?况且妾身这几日也确实不能伺候王爷,不如就先等两天,顺顺娘娘的意……”她浅笑了一下,小声道:“来日方长,妾身想跟王爷细水长流。”
刚才只顾着说话没留意,不知什么时候,他为她捏腿的一双手已经移到了她的腰上,他俯身在她唇上吃了一口,才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道:“雪儿如此乖巧懂事,能得到你真是本王的幸事。这几天我可以不去过夜,但我尽量早些回府,你等我一起用晚膳,如何?”
男人俊目中流出的暖意令她的心一动,她点头,鬼使神差的环住他的颈,也吻了回去。
来时褚雪乘坐的马车早在他们驶出宫门的时候就一起跟了上来,两架车一前一后,不过两刻钟,也就到了家。
下车时宋琛还要抱她,硬是被她拦住了,在车上缓了一会,还有男人亲自按摩,她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她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就看见了正等在车外的许锦荷。
许锦荷看到他们两人从一架车上下来倒也没显得多意外,仿佛今早褚雪所受的惩戒同她没有半点干系,她一如既往的笑脸相迎,温柔道:“王爷同妹妹一起回来,真是巧……王爷还没用午膳吧,厨房正候着呢,您看您是在前院用还是……”
“摆到晚棠苑吧。”
宋琛不露喜怒的沉声打断。
“是。”
褚雪刚向她施了礼,没来得及细看她的表情,就被宋琛径直拉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虽感觉到因褚雪受罚宋琛对自己有些不悦,但许锦荷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自从褚雪去了趟福宁宫,宋琛竟真的收敛了些,不再夜夜都去晚棠苑了。
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因早知道当初宋琛娶她是联姻,而自己又确实没有能留住丈夫的姿色,许锦荷也早就习惯了丈夫有别的女人,她只能靠恭顺贤良来博取丈夫的尊重。而无论褚雪,还在燕州的李姣云,或是前几年进门的侍妾夏婉音,都不过是妾,她自己才是宋琛的妻子,更何况她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就连李姣云所生的儿子也在自己名下。
她很清楚这些,从前也并不怎么计较宋琛去哪里过夜,但现在,她也确实生了些担忧。褚雪的确是她所见过的宋琛最宠的女人,从前无论是李姣云还是夏婉音,宋琛从未到夜夜流连的地步。当时他说要娶褚家的女儿作侧妃,她以为这不过是他谋事的权宜之计,但当她亲眼见到褚雪,亲眼见到他对褚雪的宠爱,她才真的担心起来。
褚雪的确生的漂亮,家世又高,不夸张的说,这样的女子就算是正妃之位也担得起,再加上眼下被宋琛这样宠,大有将自己压下去的可能,她若再不略施一些手法,真的让褚雪恃宠而骄不把她这个正妃放在眼里,还得了?
所以就算会让宋琛不悦,有些事,她也还是得做。
好在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下来,褚雪倒是挺识好歹的,就算前几天受了罚对她也是一如既往的尊重,每日的朝请晚省也没有怠慢。
但,若往深里想,这样的女人,是不是更难对付?
不过许锦荷现在也没太多精力考虑这些,后天就是皇上的寿辰,今年既然是要大办,朝廷必然是大费周章,礼部负责前朝,后宫里仅靠一后四妃也远远不够,她们这些正妃儿媳也少不得要帮忙,几日来她一直皇宫王府的两头跑,着实劳神费力。
所以,趁有空档还是先养养神吧,后天的晚宴是重头戏,她可是要陪恒王一同出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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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皇上寿辰。
为庆贺今年逢五的天子寿诞,朝廷休沐,三天的假期从昨日就开始了。今日用完早膳,恒王夫妇及三个儿子就一起去了皇宫,上午各位皇子要携皇孙们向皇上请安行礼,而恒王妃是去福宁宫协助敬贵妃接待前来请安的命妇们。
褚雪当然也要去,却是在申时以后,直接去参加宫里的晚宴,当然,她作为侧妃,也不能踏进庆德殿大宴群臣的正宴厅,而是与其他王府的侧妃们一起在后宫的偏殿陪各位命妇用膳。因此她也没着急,早起去丹薇苑请安后就回了自己的地方,打算慢慢准备,恒王府离皇宫很近,在申时前出门都绰绰有余。
谁知才用过午饭不久,就见丹薇苑的一个小丫鬟匆忙进了来,急色道:“夫人,王妃请您过去一趟,世子中午吃坏了肚子,刚刚回府了。”
世子即宋琛的长子,许锦荷所生的宋炽。
褚雪一听是许锦荷派人来叫她,便紧跟着去了丹薇苑。
恒王世子的房中,宋炽正仰面躺在床榻上,脸色有些苍白,褚雪一见,忙问许锦荷,“世子这是怎么了?今早不是还好好的吗?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大约因为着急,许锦荷脸色也有些苍白,她疲惫道:“在宫里头已经叫御医看了,说是积食了,要空几天肠胃,好好休养休养。”
褚雪点点头,安抚道,“既然这样,那王妃也宽宽心,别太着急了。”
既然没什么大事,许锦荷还将她特意传过来……
她稍微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过来,望着依然一脸担忧的许锦荷道:“世子这样,恐怕不能再进宫了,倘若王妃放心,妾身今晚就留在府里替您照看世子,您放心的去参加宫宴,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其实这也是许锦荷的本意,但褚雪作为新进门的侧妃头一次碰到宫里的大宴,许锦荷也怕若自己开口让她去不了她会心生怨恨,更怕恒王也因此会再度对自己不悦。但现在既然是褚雪自己开口主动请缨,那就不一样了。
许锦荷心里舒缓了些,面色也好了许多,但依然露出些为难的神情来,犹豫道:“这样多不好,你才刚进府,难得遇上这样的大场面,不去岂不可惜?”
褚雪原本也对这些热闹不感兴趣,眼见猜到了许锦荷意图,只觉得好笑,但面上依然恭敬道:“照看世子是正事,宫宴以后总还有机会的。”
“既然如此,那我……”
许锦荷的话没说完,门外一声男人的通传打断了她。
“启禀王妃,王爷有令,请雪夫人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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