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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匹骏马驾的马车呼啸一路,终于在第二日的清晨赶到了京城。
藩王回京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进宫面圣,况且眼下自己的母妃还出了事,宋琛回自己的王府匆匆更衣后,便携着褚雪进了宫。
宋琛是亲王,尽管担忧敬贵妃,也还是得先去拜见建和帝,好在褚雪不用面圣,便先去了福宁宫。
褚雪进来时,御医刚走,经过了一天一夜五位御医的努力,敬贵妃总算被留了下来,但听说她中的毒颇为凶猛,全部清除需要一些时日,所以眼下人还未醒。
出于礼数,褚雪没有去近前,只站在寝殿内间门口往睡榻上望了一眼,只见华丽的幕帐中,脸色苍白的贵妃疲惫的闭着双眼,没了往日里傍身的珠翠绫罗,看上去只是个柔弱的女子。
褚雪知道人已无性命之忧,便略微放了下心,虽然她与敬贵妃没有血缘,但那毕竟是她夫君的母亲,眼见宋琛昨夜马车上的心急如焚,她自然也担心。
即便是深受君王宠爱的贵妃,在这深暗宫闱中竟也如此脆弱,竟然会被人用剧毒来谋害,以至于差点失去性命,没有孩子在身边,她中毒的那一刻一定觉得无比孤独。
褚雪联想到自己在王府里的两次受害,不由得很是悲凉,原来即使尊贵如贵妃,也依然避免不了那些阴暗龌龊的手段,平顺无争的后宅,恐怕永远都只是男人的幻想吧。
没容她再多感慨,宫人们已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褚雪忙接过,替代女官亲自喂贵妃喝药。
勤政殿。
建和帝见到了三子宋琛,阴沉了多日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
虽然自己两次遇袭,母妃也被人陷害,但宋琛仍是沉着的先请了安,立在一旁并未多言。这两天前朝后宫发生的事已经太多,他的父皇肯定早已心烦意乱,而以他父皇的性情,自己一旦有了主意根本也无需别人多言。
最重要的是,他今早进宫后所见一路正常,那他的母妃必定平安,他在父皇面前,必须稳住心神。
建和帝看到他手上的伤口,再大致问了他遇刺的情况,便与他一道来了福宁宫。
父子两人进来时,褚雪正小心翼翼的给敬贵妃喂药。
因敬贵妃正睡着,并不好喂,她只能拿药匙一点一点往敬贵妃嘴里沥,因此一碗药喂了很长时间,不过她细心将药分成了两碗,喂第一碗的时候,另一碗就搁在温水里暖着,这样等一碗喂完,另一碗也不至于凉,能将药效发挥到最好。眼看一碗药就剩一点了,殿门外响起通传,皇上来了。她慌忙搁下手中药碗,起身跪迎。
虽然嫁入皇家已有一年,但她却还是第二次面见圣驾。
建和帝见到她,微微楞了一下,宋琛解释道:“儿臣此次只带了褚氏回京,故而今早只有她一人来母妃这里伺候。”
建和帝轻点了点头,和声道:“起来吧,难得你有孝心,不必多礼了。”
她低头应了声是,起身退后几步。
父子俩来到床边,端详着榻上的女子,建和帝眼中是不忍与内疚,宋琛眼中是心疼担忧。
虽为母子,但自他被封王就天南海北,聚少离多,因自己的强盛,母妃要应付皇后与东宫,那会有多殚精竭虑?
眼下母妃虽没有性命之忧,但这一番遭罪,却谁也替不了她,况且她中毒昏迷应是自己第二次遇刺的消息刚传到京中的时候,还要让母妃为自己担忧,他觉得自己着实不孝。
虽不确定是何人下的毒手,但宋琛心里满满都是自责。
见碗中还有药汁,建和帝示意褚雪,“你继续。”然后跟宋琛走去了外殿。
“你母妃的事,朕已着人去查,你放心,定会给你个说法。”
建和帝脸上难掩疲倦,但此言似乎颇有弥补之意。
见父皇已如此发话,宋琛没有多言,只恭敬道:“是。”
待了不多时,皇上又回了勤政殿,宋琛则留了下来。
褚雪的药已经喂完,宋琛回到床前时,她正拿着丝帕轻轻为敬贵妃擦嘴。
见他回来,她重又让出位置,让他坐在母亲跟前。
“宁鸢。”他轻声唤道。
敬贵妃的贴身女官来到跟前。
“太医怎么说?”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母妃苍白的脸上。
宁鸢回道:“回殿下,太医说娘娘只要按时用药,大概三四日之内即可转醒。”
他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谁做的?”
宁鸢扑通跪下,脸如白纸颤抖道:“殿下,奴婢不知,昨日娘娘才出事时皇上就已将福宁宫里的宫人全部提审了,问题不在福宁宫里啊!”
宋琛紧敛眉头,进一步问道:“那娘娘是如何中毒的?”
“回殿下,昨日上午,娘娘服完珍珠银耳羹就开始不舒服,还没等御医前来就已经昏倒了。御医来后,才验出娘娘是中了毒,昨日审完福宁宫,内廷监就接连审了尚膳监,今日晚些时候,应该就会有结果了,内廷监的手段,您是知道的。”
宋琛语声依然很轻,似乎怕吵到正沉睡的母亲,但神色已经冷肃至极,“这几日好好看护娘娘,若再有闪失,本王要整个福宁宫赔命。”
殿中太监侍女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褚雪知道他是真动了气,不敢再说什么。
将尽中午时,宋琛和褚雪回了恒王府。昨晚颠簸一路,又挂念着京中诸事,两人皆是心神疲惫,但宋琛有一堆大事要理,得知他回来,前来求见的人不在少数,于是匆匆用过午饭后,宋琛就去了书房,褚雪则回了自己的院子。
未时末刻,勤政殿。
内廷监总管周予匆匆来到御书房,今日的建和帝脸色尤其严肃,周予顿了顿,轻声道:“陛下。”
建和帝瞥了眼来人,目光继续转至案上的奏章,淡淡道了声,“说吧。”
周予沉了沉气,躬身道:“福宁宫一事,已有了结果。”
建和帝抬起目光,看向眼前人。
周予低下头,建和帝却依然看到了他眼中的惶恐。
“昨日敬贵妃娘娘自食用完珍珠银耳羹后就陷入昏迷,事后御医查证娘娘乃胡蔓藤中毒,奴才查过尚膳监,并无可疑,但据尚膳监御厨称,昨日就在为福宁宫烹煮甜羹时,永乐宫的宫女典春曾去过膳房……除此以外,那碗珍珠银耳羹,并未再经过他人之手。”
建和帝眼睛微眯,却似乎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定定看着眼前的周予,冷的像一座冰山。
“说下去。”
“是。”周予继续,“奴才方才去永乐宫查过,永乐宫花园里有一处新翻的泥土,据宫人们说乃是为种花之用,但奴才命人掘开后发现,里面有被揉碎的胡蔓藤……”
“混账!”
建和帝低低一声怒吼,雷霆万钧。
御书房内顿时又趴倒一片。
“去永乐宫!”
众人还未来得及应声,龙袍君主已大步迈出了房门。
永乐宫内,建和帝的发妻陈皇后紧紧抓住夫君的袍角,声泪俱下,“皇上,臣妾冤枉啊,敬贵妃中毒一事,臣妾当真是不知情的啊……”
从敬贵妃中毒开始,陈皇后就已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但她自认身正不怕影斜,况且皇上又没来问,她若着急为自己辩解,岂不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所以这位母仪天下三十多年的陈皇后两天来一直稳坐永乐宫,巍然不动。
但她绝没想到,内廷监的人居然从花园里搜出了那个什么胡蔓藤!她虽恨极了敬贵妃,虽早就想让那个贱人去死,但绝不会挑恒王刚刚遇刺的这个当口啊!三十多年的皇后,她会如此愚蠢吗?
可她的夫君已显然不再信她,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力证自己清白,因为自己一旦落了嫌疑,势必会影响到自己的儿子——东宫的太子啊!
这才是最重要的。
尽管陈皇后已梨花带雨,但建和帝丝毫不为所动,恶狠狠地钳住她的下巴,厉声道:“你已经当了皇后,你的儿子也早已是太子,朕已经给了你最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
“皇上!你相信臣妾,真的不是臣妾啊!”尽管建和帝的话已如利剑刺进心里,但陈皇后丝毫不放过最后一丝希望,依然哽咽恳求,“皇上,您想一想,倘若臣妾真的要害敬贵妃,为何还要把毒物留在自己宫中引人来查,还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臣妾并非糊涂之人啊!”
“是啊,朕也奇怪,当年你能那样悄无声息的夺了她腹中的胎儿,如今却为何愚笨到这等地步了?”
建和帝冷冷的盯着眼前苦苦哀求的女人,眼中早已没了任何信任。
哭声戛然而止,陈皇后惊惧的望向眼前的男人,半晌,方迟疑道:“皇上,您说什么……”
建和帝冷笑一声,“还要朕再说一边吗?”
方才还紧握龙袍的双手骤然松开,陈皇后瞬间怔住。
原来……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此时还能再说什么,让他相信自己此次的确无辜?
还要说些什么?
他已认定了自己就是凶手了。
恐怕这些年来后宫发生的所有的事,他都算在自己头上了吧!
他好狠!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
看着不再发一语的女人,建和帝冷哼一声,拂袖离开,徒留下辉煌的永乐宫一殿的绝望。
是的,他都知道。
当年之所以佯装不知,是因为还忌惮着陈皇后娘家的势力,他一个刚登基不久的君王,还是靠兵变上位,当然很需要那些世家的支持。
所以只能眼看着自己宠爱的女人受委屈。
可如今一切早已不同。
一个时辰后,建和帝发下圣旨,陈皇后心胸狭窄品行不端,即日起剥去执掌六宫之权,永禁永乐宫。
宫里的消息传到时,宋琛正和褚雪一道用晚膳,因这并非秘密,前来报信的管家便没有避讳,直接当着褚雪的面把这个消息给汇报了出来。
消息乍一入耳,褚雪手一顿,但见宋琛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淡淡道了声:“知道了,下去吧。”
管家低头退出。
褚雪默默看了一眼宋琛,见他没再说什么,她也不便出声,心里却了然了。
昨日敬贵妃中毒,今日皇后就被夺-权禁足,看来这个毒手果真是永乐宫下的。
皇上虽然没再表示什么,但这一步已同废后没什么区别了,皇后一倒,那太子……
宋琛接下来必定会更忙,可福宁宫那边敬贵妃还没醒……她想了想,有了些主意。
晚上沐浴完就寝的时候,她对宋琛说,“王爷,妾身有一个想法……”
“嗯,”宋琛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她,“什么想法,说吧。”
她坐直了起来,认真看着眼前的男人,“近来宫中出了这么多事,必定人心惶惶,贵妃娘娘身边不能缺人,眼下府里也没什么事,倘若王爷同意,妾身愿意每日进宫伺候娘娘,有自己的人在,您也能宽宽心。”
此言一出,宋琛侧目看着她,只见美人长发披肩,肌肤胜雪,眸若秋水,从前只觉得这样的她妩媚,今日却让他品出缱绻之意。
他微笑的伸出了手,她知道他这是应允了,也微笑着重躺进他怀里。
他在她额上一吻,说,“得美人如你,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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