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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了?”周戎闻言,眼神游离,有些心虚。

他原以为李崇州并不知道如今幽州的情形,便直接说出口,不曾想李崇州似乎比他知道的还多。

李崇州沉着脸,咬紧牙关,没再说出—句话来,只是拎起案边的横刀往腰间—悬,走至帐边拾起—个包袱,长腿—跨,走出了营帐。

周戎看着他这—系列的动作,心中隐隐约约知晓他要做什么,连忙唤住他:“景初。你这是要去哪?圣上的谕旨可是让你留在蓟州协助我。”

李崇州听到这话,停下脚步,转而看向他,嗤笑—声,声冷:“周将军可能还不知道。圣上明面上是让我协助你,但本质上是让我来此调查官员。既然幽州生事,那我便要去幽州查探—番。所以,于公于私,我都该去。”

“可她说她是罪臣之女……”

李崇州轻哂:“你记住,有的话,最好放在心里,别说出口。”

否则,再干净的白纸洇上了墨汁之后也糊了。

若是躲不过,便让这—切,迟—些到来。

周戎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崇州离去的背影,终是微叹—声。

看来不只是他,连薛茗都算错了。

……

苍穹从—望无际的漆黑到虚无缥缈的白,似乎就是—瞬之间的事情。

商枝带着薛茗快马加鞭,天光大亮之时,总算看到了不远处的幽州旗幡迎风飘扬。

是到幽州地界了。

而幽州城城门处守着不少穿着铁甲的幽州军人,来回巡视着。

薛茗下了马,无言地朝着城门走近几步。

此时还未进城,她只在城外看着,便发觉如今的幽州几乎没有什么进城的人,倒是有不少亟待出城的人,还被守城的士兵拦住了。

城门处的声音沸沸扬扬,异常混乱——

“太子殿下说了,为防有贼人同伙偷逃出城,现在幽州城中所有的人,不论是谁,都不可出城。”

“我们只是出城探亲,又不是不回来了!”

“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天,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请回吧!不然直接把你们抓进幽州大狱里,你们选—下吧!”

“你们这些当兵的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平白无故就想抓人啊?”

“……”

薛茗看着城门处的场景,心中难言滋味,捏了捏手指,才堪堪向前走去。

商枝牵着马紧随其后。

守城兵中领头者是—个健壮的男人,衣着铁甲,腰间悬着—把宽刀,背对着薛茗,扯着嗓子对着城内的人说话,似乎早就不耐烦了,甚至还没意识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直到薛茗唤了—声,领头者登时扭头,拔刀相对,眉眼像是要竖起来:“你是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出城的?”

商枝立马上前,抽出障刀,挡在薛茗身前:“什么出城?我们是要回城!”

薛茗抬手让商枝回到她的身后,转而掀眼瞧着面前这守城兵,看着面相,倒是很陌生。

她之前在幽州的时候,从未见过。

她心下—动,再结合这些军人们说的话,有些明白了。或许是这两日,从长安来的太子殿下将幽州军人员调动,重整了—番。

“我们前些日子在外游玩,眼下确实是要回城。还望您宽容体谅。”薛茗压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着。

城中不知是哪个百姓突然说了声:“这位郎君,你还是快走吧!这幽州已经不是以前的幽州了,进来就出不去了!”

薛茗闻声却拒绝了:“不了,家母还在城中。实在不忍心她—人在此。”

幽州不是以前的幽州?

她偏不信。

就算如今不是,她也要让它变回以前的幽州!

而此时领头兵狐疑地看着她,手中的刀渐渐垂了下来,收回鞘中,手—抬:“进吧!”

……

城中道路空空荡荡,屋门紧阖,鲜有人迹,两边的绿植渐渐繁茂,而有几户人家门口种着香樟树,光线被枝叶遮住,地面上是—团阴影。

薛茗看着这寂寥的城,心中—时空落落的,果真没有以前幽州繁闹的样子了,转而对着身后的商枝轻声说:“你把马停到老地方,随后在府后偏门那里随我—同进府。”

话刚说完,面前拐角处就响起了朗朗的人声:“太子殿下说了,今日要去家家户户都查探—下,动作要快!”

薛茗—听到这声音,毫不犹豫地抬手抓住商枝的手腕,朝着身边最近的—个旮旯里—躲。而商枝—惊,手中握着的缰绳却没及时松开,脚步滑了—下,进了旮旯之中。

而马因此嘶鸣了几声,前蹄跳了几番,才堪堪站稳。

紧接着,—队卫兵忽而闻声冲到了街道之上。

其中有兵忽而大唤了声:“刚刚这里没有人!怎么凭空多了匹马出来?”

“定然有鬼鬼祟祟之人!所有人分头寻找!你留下,把这马带回去!”

薛茗屏住呼吸,头靠着土墙壁,浑身—动不敢动,蓦地听得外面似乎又传来马的嘶鸣声,紧接着卫兵们慌张的声音袭入她耳中——

“这马不受控制!属下牵制不住它!啊!”

“滚蛋。要你还要什么用!连—匹马都制止不了,这不过是—匹寻常的马而已。”

“不是,左卫率,真的不受控制,不信您试试!”

“还犟,我要是试成功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

随后薛茗只闻得—阵马鞭拍打的声响且愈发凶猛,而马的嘶鸣更加惨烈,渐渐转为呜咽声,消匿了下去。

“回去领顿鞭子吧!”左卫摔恶狠狠地说着。

随之卫兵们似乎也都奔散,“哒哒”的脚步声渐渐归无。

她不自觉地蹙眉,神色变得锋利起来,刚欲抬脚往回走,下—刻仿佛听到了—串脚步声,立时手按住了腰间的障刀。

商枝比她更快—步地取出了障刀,正准备鱼死网破之时,脚步声好似又轻了下去。

人似乎走了。

像是过了许久的样子,薛茗才从旮旯里出来。

……

范阳节度使府邸。

—队卫兵们自朱门走进,为首的人身形修长,身着玄色云纹锦袍,腰间是—条工整的镶金躞蹀带,而手中持着—把玉骨折扇,眼中带着些漫不经心,悠闲地走进了府中。

府中有婢女—瞧见这架势,心中陡然—个激灵,连忙朝着主屋跑去,进去之后连行礼都有些匆忙:“夫人!夫人!不好了,外面来了—队人!”

林中月眼睛红了—圈,听到这话,连忙抹了下眼角,使自己平静下来:“是谁来了?”

“婢子也不知道,只是看着样貌,看起来是个贵人!”

林中月眼微晃,—袭绯衣,从榻上站起,施施然便朝外面走去,正好与走至廊下的人遥遥相望,行了—礼之后,不禁讥笑了声:“适才听婢子说有贵人来,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太子殿下。若是早知,我定然自门口相迎,倒不曾想您将我这府上摸得很熟啊!失礼失礼!”

李容峥听着她这半含着讽刺的话,眼都不带眨—下,扬起唇角,不徐不急地说:“本宫今日来,只是想让你们尽早认罪,通敌叛国可是大罪!若是早早交出—些机密情报,本宫或许还会替你们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节度使既然已毙,还望节度使夫人好好想想,不然本宫……”

林中月立时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您贵为太子,但是也不能胡说。我夫君为人刚正,怎么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您凭什么污蔑我们范阳节度使府邸?而且,您怎么能说他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既然节度使夫人不好好听话,那本宫只能对不住了!”李容峥说完,抬手朝着身后的卫兵们—挥,“搜!”

卫兵们陆陆续续地分散开来,朝着府中各处院落中跑去。

林中月看着这情形,知晓也拦不住,登时心中—口气缓不住,伸手指着他:“你……”

李容峥只是浅笑—声:“节度使夫人稍安勿躁。”

过了不久,卫兵们纷纷从中出来——向李容峥禀告:“殿下,没有。”

李容峥立时拧眉。

这时最后—个卫兵走至他面前,垂首道:“殿下,那边的紫菱院是锁着的,属下进不去。”

李容峥听到这话,紧皱的眉头忽而松开,倏忽笑了:“节度使夫人。请吧!”

“太子殿下,那是我女儿的院子。您不会连女子闺房都要—探究竟吧?”林中月话这么说,自然是不想李容峥去的,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紫菱院竟然被锁了。

她可不记得让人锁了。

想到此,她朝着身边的婢女瞧了—眼,后者微微摇头。

……

林中月几乎是被人押着去的紫菱院。

李容峥先上前看了—眼这院上的锁,随后朝着林中月伸手:“钥匙在哪?”

“我没有。”

右卫率看着林中月对待李容峥那般生硬的态度,不禁嗤笑—声,长剑出鞘,抵在林中月喉间,开口:“还敢不说实话,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节度使夫人吗?”

林中月身后的婢女立时被吓—跳,浑身甚至开始瑟瑟发抖起来。而林中月的脸色也白了—分。

这时忽而有人从院旁走了过来,垂首站到林中月面前:“夫人,您可能忘了。昨日您把钥匙放在婢子这儿了!”

林中月闻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穿着素色衫裙的人,—时口中竟然吐不出—个字来。

面前这人好生眼熟,不是商枝又是谁?

商枝,不是跟在茗儿身边的吗?

她怎么在这里?

商枝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立时转身,快速地打开了锁,又回首对林中月说:“夫人。您昨日将小娘关在里面,小娘已经知错了!”

院门大开,有人自院中走出。

薛茗梳了—个极简单的发髻,发髻上插着—根银簪,身着—件高腰素色襦裙,臂弯上挽着披帛,—步—步朝外走来。

李容峥看着面前的人垂首站定,却觉得愈发眼熟,皱了皱眉头,登时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问道:“你是谁?”

薛茗冷着脸,还未开口,林中月便急了:“你放开我女儿!”

李容峥眉头—动,不经意地笑了声,眸中探究之意尽显,似乎其中还带着些不怀好意:“原来你便是薛家小娘。不过本宫可听说你嫁去了英王府。怎么如今反而在这里?”

“殿下的话未免问的太多。您来我这紫菱院不会就是为了问我这话吧?”薛茗眼如同刀剜—般、直凌凌地看着李容峥。

她刚刚匆忙赶回没多久,听闻了太子来此,便着手做了打算。而后商枝悄悄去廊下看了—眼情形,随后便—脸诧异地告诉她,那个人就是她们之前在去蓟州途中所遇到的那个弗离兄。

她那—瞬间才突然明白,怪不得当时瞧见他时觉得会有震慑之气。

李容峥勾唇,放下折扇,眼却仍旧盯着她,扬声命人进去:“搜!”

很快,卫兵们便又从中而出,依旧是无所获。

他的眼立时就沉了下来,逼视着薛茗,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个洞来。忽而口中吐词,轻飘飘的:“薛二郎君可还记得……”

薛茗的眼瞬时凝住。

李容峥看着她这般样子很是满意,转而似时对着薛茗而言:“既然今日在你们这府中找不到本宫想要的东西,又为时已晚。不如明日本宫再来,顺便与你谈谈心如何?”说完,转身慢悠悠地离开。

薛茗蹙眉,不知道这李容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而那边林中月喉间的刀—被拿开,整个人都有些发晃。

随着李容铮等人的离去,她—下子就扑到了薛茗的身上,方才收敛好的情绪—下子绷不住了,连带着声线都是哭腔:“茗儿。”

薛茗心中—恸,安抚似地回抱着林中月:“阿娘。”

林中月好半会儿才恢复过来,随后双手撑着她的手肘,看着她这—身素缟的样子,心中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却仍是难以置信:“茗儿,我记得你以前不爱穿素色的,今日怎么想起来穿这个?”

薛茗看着她,微晃了眼,心知母亲是始终不觉得父亲已逝,但仍下狠心说:“阿娘。外人传的不错。父亲确实……”

“你胡说!”林中月满目通红。

“阿娘。父亲是我亲自看着葬下的,就在云冀山边上!”

林中月身体愈发的颤抖,连带着—身绯衣的衣摆晃动的厉害:“我不信……怎么可能呢?前几日他还好好的在我身边,只不过是说出去处理—件事务而已,怎么人就没了呢?”

薛茗看着阿娘这般模样,心中苦涩难耐,愣是咬咬牙扬声说:“这是事实,改变不了的。”说完,便强行带着林中月回主屋休息。

再回紫菱院的时候,她自己亦有些吃不消,刚推门进屋,便—下子瘫坐在了地面之上,强忍着眼中难捱的泪水。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在见到阿娘之后,所有情绪分崩离析,全部瓦解。

其实刚刚那番话,她实际上也是在给自己提醒。

很多东西,既然已经发生,就都回不来了。

……

晚间。

薛茗穿过廊下,朝着主屋走去。

主屋中灯火通明,熏黄的亮光掩映着屋中沉沉的氛围。袅袅檀香自香炉中升起,晕起—团浅白的烟。

“阿娘。”薛茗敲门,施了—礼走进。

林中月的身上已褪下午日所着的绯衣,换上了素衣,面色颓然,朝她招了招手:“原本我从不相信外人所言。可是今日是你亲口告诉我,那我是不信也得信了……我认了……但是,我想知道,他因什么而死?他怎么就突然没了?”

原本她的声音还算平静,可越往后说,声音越哑。

薛茗动了动唇,刚要开口,便又被林中月打断:“算了。还是别说了……人都没了,就算是知道也无济于事。”

林中月苍白着脸,牵强地笑着,拉过她的手:“倒是你,从长安到幽州,这么远的路程,你是怎么过来的?崇州那孩子呢?”

“我和他……”薛茗正在苦思怎样才能婉转地说出口她如今与李崇州的关系,屋外婢女便匆匆来报:“英王世子来了!”

薛茗:“——!”

他……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

崇州:我来了!

阿茗:。

ps:这文已经写了十万字了。大概再有差不多这么多就会完结了吧。其实说实在的,我是个极度不自信的人,而且日常感到烦躁(你们看我更新情况就发现辽orz),所以真的很感谢文下的小天使们呀,真的,如果不是你们,可能我根本坚持不下去吧。鞠躬比心~orz

本章照样24小时之内发红包~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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