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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宅其实没有很小,坐落在正中间的床也还可以,毕竟是神院里的侧宅。
路西法脱了外衣,躺在靠窗的一侧,睁眼便能看见外面静谧的群星。
而上帝则躺在与他相隔不过一个拳头的地方,丝丝缕缕的花香自他身上飘来。
路西法翻了身子面向他,果然只能看见男人,对着自己的后背。
“今天的味道倒是和昨天不一样了。”他说着,又往上帝身边嗅了嗅。
几乎立刻的,便看见男人脖颈上炸起的小绒毛。
路西法坏心地往他颈间吹了几下:“觉得冷吗?雅威。”说完,指尖轻轻地,扫过他炸开的毛孔,低声打趣:“你的寒毛竖起来了。”
上帝转身,“啪”一声打掉颈边不安分的手,眉头微微蹙着:“别闹我。”
路西法鼻尖里发出小小的轻哼,单手托在太阳穴,好奇地问:“我昨天差点把你给弄死,你怎么还敢让我躺你床上?”
他怕自己描述的不够可怕,拈了手指放在唇边,轻飘飘吹了口气,说:“咻一下,你就魂飞魄散,从全世界消失了。”
上帝的目光从路西法面上,缓缓移到他的指尖。沉吟了片刻,才徐徐开口:“但是我并没有消失。”
他说:“我并没有感觉自己受到死亡的威胁。所以,我觉得没有关系,也可以原谅你。”
说完,又怕这样会对路西法产生不好的引导,忙补充说:“但是路西……法,假如我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你就永远都不会被我原谅了。”
“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任何生灵。一旦他们因为你消失了,你会永远得不到,那个被你伤害的人、的原谅。”
路西法不耐烦地翻身,背对向他:“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真想弄死你。也就他,怕我犯错,傻唧唧地接我的鞭子。被伤到了,还一直生我气,到现在都对我爱答不理的。”
从刚才误伤了圣神,他就一直觉得委屈,也有一点点难过。
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毕竟圣神,从没不信任自己……
明明连雅威都看出自己没那么坏。
路西法自己闷闷不乐地瞎想,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温和的:“睡吧。”
听起来像在哄他。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拉拉身上的薄被。
*
顿时,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黑暗中,只剩窗棂泻出的月光和星辰。
木笼里,小雪貂不安地扭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上帝睁眼许久,待身旁天使传来均匀的呼吸,才眨眨眼,抬手轻轻落在他的发梢。
许是这感觉太过熟悉,睡梦中的路西法喉咙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叮咛。翻身,顺势在他掌心蹭了蹭。
上帝一愣,继而柔和了眉眼。琥珀一样清澈的眸子,在星月流泻的黑夜里,泛起浅金的光。
他动动手腕,在路西法脑袋上轻柔地摸了摸。
小狼崽子又往他身前拱了几下,直到脑袋都埋进他颈窝,才呢喃着叫了一声:“吾神”。
*
西法睡醒时,上帝躺过的地方早已没了温度。
窗外阳光未盛,只有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上有几片云彩,透着粉色的霞光。
屋子的角落里,传来吱吱的声音:是那只小奶貂正缓慢地、摸索着蠕动。
他起身下床,抱起雪貂的木笼,抬步便出了门。
外面,上帝那放了乱七八糟东西的小篮子,正正地摆在木桌上,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院子里静悄悄的,几只小鸽子踩着悠闲的步子,四处啄食。一大一小两只黑脸羊,正低头安静得吃草。
路西法打了个哈欠,懒懒得把小奶貂从笼子里放出来。
小家伙踉跄地伸出小尖爪子,鼻尖抵在草地上,一边嗅闻着,一边朝两只羊的方向缓慢拱去。
路西法对着小白团子看了一会,揉揉它已经有些浓密的绒毛。
抬头,暗星般的眸子里,映出远处起伏的山峦,和霞光晕红的天空。
山河静好,人间朝暮。
啧,难怪圣神要抛下整个天堂,跑来这里来。
路西法心想。
*
推开门上藤蔓,路西法懒散地出门,准备到处逛逛。
走过吱吱悠悠的竹桥,便惊起此起彼伏的蛙声一片。
这里虽是人间,但上帝的设计却和圣殿如出一辙。
同样门前一片水域,同样有清澈的溪流,环在房子两侧。
路西法沿着溪流一路往松林深处走。高耸天际的伞松,随着溪流的深入,逐渐变得稀疏。
低矮的灌木和青草丛生。
蓝白的小花,在大片的绿植里、星星点点地点缀。
密集的绿植,恰恰好,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像是故意将前面与这里隔开似的。
路西法抬步继续往前走走,稀疏的鸟鸣,时不时响在耳边。
有清晰的水声,自不远处传来。
哗……哗啦……
越来越近。
那声音,像是一只戏水的人鱼,哗啦啦地在水里摇着波、摆着尾。
然而出乎意料的……
当他拨开遮挡视线的最后一丛青草,看见的却并不是什么人鱼。
而是……
泡在瑟瑟湖光里的雅威。
这是一湾不大的湖泊,自台伯河引来的河水,绕过庄园半圈,而后积聚到此处。
只穿了一层薄薄里衣的男人,正泡在湖中。
湖面遮了一层细密的香石竹花瓣,男人埋进湖里的身子,在波动的水光里,影影绰绰。
清澈的湖水,源源不断地自岸口溢出,顺着青草与繁花铺就的台阶,徐徐缓缓地向下流动。
柔和的水波,一层又一层淌过石阶,最终冲撞在青石林立的海岸线,汇入蔚蓝深邃的第勒尼安海。
上帝察觉到一双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登时一僵。
一身寒气,像是凛冬一般,迅速自湖面泛起。
这世间,还没有谁胆敢窥视神的身体。
正要发作,便听见一声尴尬的咳嗽:“你这一大早……还挺享受的。”
听见声音的瞬间,那股凛冬般寒气便立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湖底结了冰丝的水草,随即融化开来。
草叶舒展,随着水波轻轻缓缓地摇摆。
上帝身子往下沉了沉,待湖面的香石竹将他整个身子都挡住,这才开口,问:“你怎么过来了?”
路西法干脆凑到湖边坐下,随手便从水里捞起几片花瓣,放到鼻尖嗅了嗅,说:“难怪身上味道变香了,原来是泡花浴泡的。”
转头看见男人几乎整个身子都进了水里,笑着打趣:“藏那么严实做什么?你昨晚睡的时候,不也穿成这样?有什么好遮的。”
说着,坏心地鞠起一捧水就往上帝脸上撩。
面对骤然飞来的水滴,上帝先是一愣:他平日里向来严肃又正经,哪有人敢这么捉弄他?
等到水珠打在脸上才回过神来,连忙慌乱地翻起掌心遮,边遮边往旁处躲。
偏偏脚下都是长满青苔和水草的石头,脚下不可避免地一滑。
只听“噗通”一声,人就直直地栽进了水里。
被路西法救起的时候,上帝虽没表现出任何呛水的症状,但头上银发彻底被水打湿,发丝也凌乱得贴在额头,看起来狼狈至极。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路西法面前,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每眨一下,就流下一行水痕。
像是被人欺负哭了一样。
路西法双手箍着他的两只胳膊,拼命咬着嘴唇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你自己站好,我松手了啊。”他说,声音里都颤着笑意。
上帝迟疑地点点头,幅度小的几乎看不出来。
路西法小心翼翼地松手,然后……
措不及防,巨量的水从头顶泼下来,给他淋了个透心凉。
路西法:……
想拿起这人的手看看,到底是有多大,能给他泼出一盆水的感觉?
“雅威,你是不是偷偷拿了容器?”他追问。
上帝:“没有。”
路西法:“生气了?泼水不是很常见的游戏嘛,滑倒那是意外。”
上帝:“没生气。”
才怪。
他抬步就走。
“雅威,”路西法急急将他叫住,“别气了,我给你赔罪行吧。”
上帝无奈回头,想说不必,却见路西法早已曲起一条腿坐到了湖边。
巨大的黑色羽翼自天使身后铺散开来,羽梢在湖中央轻轻一扬,半个湖的水便在法术的带动下,瞬间飞上半空。
顿时,带着香气的、细密的水珠,伴着漫天花瓣,扑啦啦从天空落下。
上帝眯了眯眼,条件反射般得想抬手遮雨,头顶先遮下一片阴影。
仰头,宽大的羽翼,正正挡在他头顶,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
“有趣吧?”小狼崽问。
眉眼肆意张扬。
上帝抿抿嘴唇,眼睛还捉着未及掉落的雨露与飞花。
这是一场不算盛大的花雨。
和明显不走心的讨好。
但是恰逢阳光慷慨,天空澄澈。
花香、草香交织在海水咸湿的味道里,总是美的。
他眨眨眼,眉眼也跟着柔和下来。
路西法见上帝不说话,无趣地收了翅膀,自言自语:“人类怎么这么难哄……”
上帝转身拿了挂在枝杈上的外衣,在路西法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弯了弯唇角。
“回去了。”上帝说。
路西法声音懒懒地“奥”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还闷闷不乐的,上帝想。
明明被欺负的人是他,怎么小崽子反倒委屈起来了。
他无奈叹气,转头看向心不在焉的小狼崽。
路西法走得心不在焉的,突然眼前出现一双白皙的赤脚,连忙急急停下。
心下正庆幸着:还好没撞上。
结果一抬头,唇瓣险些擦过了人家的下颌。
他忙后退一步,正要不满地数落几句,目光落在那人眉间,看见一抹浅淡的柔和。
“很有趣。”他听见那人温和的声音,说:“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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