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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宫当中的人情冷暖向来如此,宫里的后妃之于明昭帝来说,似乎不过就是一样不值钱的玩物,可以随意丢弃。

安定帝姬过世的当晚,明昭帝便封锁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处决了李贤妃。

杜国愤愤不平的使臣等到处决李氏妃子的消息,又得到薛长敏、长玉二姐妹和亲的允诺,方才算安静了下来。

一场雨接着一场雨落下,转瞬冬天就已经快要过去了。

长玉推开窗,窗前的玉兰花已经开始冒新芽。

身后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长玉回首,但见是燕草领着一列宫女进来。

“皇后娘娘那儿新赐了一些进贡的绫罗过来,说是不久立春以后,叫主子您做一些时新的春装穿。”燕草从身旁的宫女手里捧过一张玉盘,里头盛放着叠好了的上贡布料。

长玉往玉盘里的绫罗扫了一眼,抬手抚摸了一下,布料触感冰凉细腻如同美人的肌理。

她翻了两下便收回了手,淡声笑道:“和亲的日子将近,外头的人看来,我与薛长敏留在宫里的日子不多,她自然要作出一副慈母模样给外人瞧瞧。这些东西你替我挑一匹好看的,余下的你拿去做几身好看的裙裳吧。”

燕草把手里的玉盘交给身后的宫女,一挥手叫她们全去了外殿伺候。

等殿门关上,方才低声朝着长玉道:“主子,这些天来,世子殿下一直追问奴婢您的近况,三皇子殿下那儿又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主子,您真的信三皇子会帮着您不去和亲?如今眼看着离和亲的日子是越来越近,奴婢只是担心三殿下他万一出尔反尔怎么办……”

长玉垂眸:“我何尝不担心,只是如今出了选择三皇兄,我亦没有更好的办法。”话说着,她轻轻捏紧了的拳头,“……就权当赌一赌看吧。”

燕草叹了口气。

长玉抬头又道:“对了,这些日子我不便多与陆家世子相见,若是被皇后那儿的人瞧见了,免不得节外生枝,这些天他若是向你问起我来,你就说叫他宽心即可,不用说别的。”

“奴婢知道。”燕草答,“只是奴婢也不知道能拖着世子殿下多久……”

长玉微微一笑,抓住燕草的手朝她笑道:“多谢你了,多少有你在我身边,我好歹还能松口气。”

燕草忙道:“主子这说的什么话,,自从入宫以来,主子是对我最好的人,能替主子做些微末的小事,奴婢心里开心。”

长玉静静笑了笑,拍了拍燕草的手,突然想起来前不久带回摘星阁当中的晏弥生,于是问道:“之前带回宫的那个小太监呢?如何了?”

燕草道:“倒是个老实的,也识文断字,平日里做做粗使,交代的事情多了也不埋怨。”

长玉点点头:“好生对待吧,也别叫宫里旁的人欺负了他。”

“主子特意从陛下跟前求回宫的人,奴婢知道怎么安排。”燕草点头称是。

一会儿门外的小丫头扣门,“帝姬,外头郑贵妃宫里的人过来,说是各宫派发了一些点心送来。”

屋里头长玉燕草皆是一愣。

片刻,长玉方才朝着燕草道:“去看看。”

燕草赶紧欠身,说着朝屋外走出去。

不多时,就见他捧着一个碟子走了进来。

走近跟前便闻到一股子浓郁的香气,原是一碟子桂花糕。

燕草低声道:“郑贵妃倒是得闲,如今阖宫都忙得不可开交,她那儿还有工夫做桂花糕。”

长玉一笑:“她如今得陛下宠爱,自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连皇后也不敢多说她一二句。”

燕草嘟囔:“早知道今日,当初您还不如与郑贵妃交好,至少安娘子过身之后,陛下跟前好歹也有个帮您说话的人。”

长玉不由得抿嘴一笑,燕草哪儿知道她留下晏弥生就是意在收买郑小宛的人情呢?也不多说,只伸手往碟子里拿了一块桂花糕,笑道:“有人好心巴巴地给你送东西来吃,哪儿还有这么多说的?把碟子放外头桌子上,也拿一块儿尝尝。”

燕草应了声是,捧着碟子出去了。

长玉捏着手里的桂花糕,伸手掰了一块,却不想糕体当中露出一角纸页似的东西。

长玉狐疑,便将桂花糕从中折断开。

果不其然,中间有一张纸条。

打开来看,是郑小宛的字迹。

上面写着“申时末,昭阳宫旧处相见”。

长玉捏着这张纸条蹙紧了眉心。

*

去昭阳宫之前,长玉找燕草换了一套宫娥的衣裳,按着郑小宛交代的时辰到了昭阳宫内。

黄昏近无,血红的夕阳漫在昭阳宫城墙的荒草之上。

长玉在昭阳宫内等了许久,可就是不见郑小宛的人过来。

又等了一阵,方听见身后回廊的拐角后有人的脚步声传过来。

长玉心头一喜,正回头想看看是不是郑小宛,后颈上轰然被什么棍棒之类的东西击中,她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觉得腿下发软,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被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当中,四周漆黑。

唯独能听见的,只有底下马车轮碾过石板街的轰鸣声。

后颈还隐隐地发痛,长玉身后揉了揉,突然之间,马车似乎停下了。

紧接着,便有几个人把她所在的这个不知道是箱子是桶的东西抬了起来。

又做了一阵路停下,只听见咚的一声,好像是把东西放落了地。

头顶上传来一阵声响,长玉尚未来得及反应,光便从缝隙当中挤了进来。

长玉下意识用手挡在眼睛前,便听见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长玉妹妹。”

一声带笑的话音,瞬间叫长玉浑身一震。

她把手拿下来,便见到薛止微笑着站在自己跟前。

长玉蹙眉:“三皇兄?”

薛止上前伸手把她搀起来。

长玉抬头,这个时候方才见到原来自己先前是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木桶当中。

薛止带她出了木桶里,长玉视线环顾,方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在盛京宫当中了。

“皇兄,这是哪儿?”长玉警惕低声问道。

薛止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笑道:“长玉妹妹无需担心,这儿是盛京城内,为兄的府邸里。”

“王府?”长玉皱眉,“昭阳宫当中,郑贵妃约我见面,怎么如今到了皇兄的府邸当中。”

薛止抱歉一笑,揉了揉她的额发道:“从盛京宫把你送出来,只能够靠酉时宫门关闭时的水车,郑贵妃想来也是谨慎,怕你在出宫的时候不小心发出什么动静,叫城门黄金台的人察觉出来,遂只好出此下策了。不过,妹妹能出来便是好的。”

“三皇兄这是何意?”长玉低声问道。

薛止微微一笑:“你跟我来。”

长玉瞧着薛止往前走,也只好跟在身后一同前去。

沿着王府往内院过去,进薛止的书房当中,长玉越发疑惑,不知道薛止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长玉看见书房当中惶惶从椅子上站立起来的薛长慈。

在看见薛长慈的那一瞬间,长玉便怔住了。

薛长慈见到从门外进来的兄妹二人,惶急起身,战栗地朝着薛止行了一个礼。

长玉身后拉了拉薛止的衣袖,拧眉道:“三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忠勇王一家早就应该不在人世了,薛长慈的死讯长玉也早已听闻,可是现在,活生生的人就站在她的跟前。

薛止微笑道:“为兄早说了,既然叫妹妹答应和亲之事,便必定有办法解决,如今,这办法就摆在妹妹跟前了。当初忠勇王死的时候,为兄处心积虑留下她来,就是为着有朝一日能够叫她派上用场。如今和亲之日就在不久,这段时间,妹妹就在为兄的府邸当中安心等待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至于这个早应该不在人世的人,明日申时,我的人会送她进入宫中,代替妹妹和亲。”

长玉骤然冷声道:“那三皇兄又要将我置于何种身份?”

薛止不动声色上前,拖着薛长慈的手来到长玉跟前。

长玉怔怔瞧着对面那张与自己相像的脸。

薛长慈的面孔与她原本就相似,如今眉心黑痣点去,换了右边眉梢下一颗朱砂痣,除去她面容上那惊恐不安的神色之外,倒真叫旁人分别不出来谁真谁假。

薛长慈似乎很害怕薛止,薛止按着她的肩头,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冷汗珠子从眼皮上淌下来落进眼里,也不敢动手去擦。

那样子,就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薛止按着薛长慈的肩膀,微笑朝长玉道:“妹妹放心,等她登上杜国和亲的车马之后,你仍旧是盛京宫里的薛长玉,为兄自有办法叫你回到宫里。”他垂下头,手背温柔地拂过薛长慈的脸颊,眉眼里笑容像是浸着月光般,“长慈,你要恨,就恨自己吧。这人啊各有各的命数,谁也阻挡不了。”说着,他转头朝长玉道,“他代替你入宫之后,虽说郑贵妃那边会派人盯着她,可是有些事情你还需得与她交代清楚。我就不在此打搅了,妹妹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便一一与她说明吧。”

薛止把话说完,便离开了书房。

长玉站在瞧着长慈,良久垂眸,“没想到,我与薛长敏计较到最后,我却成了跟她一样的人了。长慈妹妹,代我和亲,你愿意与否?”

薛长慈颓然跌坐在地,良久,苦笑了两声:“长玉姐姐何必说这样的话,若非是代替你和亲,只怕当日宫墙之上,我早跟着父王一同死在薛止的刀下了。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这些事情难道是我可以做主的吗?”

长玉突然沉默。

片刻,薛长慈仰头,眼睛里满是哀恸的泪。

明明已经害怕得浑身战栗,却还是低低地说:“但是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重新回到燕国,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回来。”

长玉缓缓蹲下了身,平视着薛长慈的眼睛,说道:“长慈,你若是真的要恨,就恨我吧。好歹恨着一个人的时候,还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因为我个人的情感原因耽误了一阵时间,最近实在心力交瘁,很多事情也力不从心。实在实在说一声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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