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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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羲眨了眨眼,星和月都远去，只眼前这人变得清晰真实起来。

是如假包换的男狐狸精。

他说的所谓礼物……元羲一想起这个，便挣开了他的怀抱,站直了身体,冷哼了一声道：“你查探我身边的人？”

那送上门来的珍珠衫，不是一件单纯的礼物。它更像是一个提醒，提醒她身边的人有问题，当然也可以说是警告。

甚至元羲觉得，这是对她那句话的回敬。

她自然不是非他不可,但她的选择其实并不宽泛，可选择的对象也确实不怎么样。旁的不说，便是送上门来的琴师，都是怀有异心,另有所图。

沈珏听了元羲这般质问,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道：“珍珠衫背后牵扯着薛家灭门惨案,殿下拿出来,想是有用意。臣猜大约是钓鱼用。如今鱼已上钩，臣便想着,这等重要的东西,还是该拿回来,怎么殿下不喜欢吗？”

元羲那双顾盼生情的大眼睛一瞥，看着他道：“你这么好心？就没有旁的居心？”

沈珏笑了笑道：“殿下怎把臣想得这么坏，臣对殿下之心，当真是日月可鉴。”

真是鬼话连篇。

元羲面上浮出一个笑，伸出手指点着沈珏的心口道：“你有没有对我起过坏心，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沈珏脸上表情无懈可击,捉了她的手温柔道：“我再坏，不会比殿下对我更坏就是了。”

元羲便问：“既然我对你这么坏，你怎么还来？”

沈珏埋怨道：“殿下对我这么坏，我再不来为自己讨一讨公道，不是亏死？”

元羲听了他这话，口中不由反问道：“你怎么有信心不会亏更多？”

沈珏清风朗月一笑，道：“那就要看殿下留不留情了。臣赌性大得很，反正亏都亏少都是亏，想着不若赌大一点，说不定有回本的机会，也省得为了一点点小小的失利而心有不甘念念不忘。殿下你说是不是？”最后那一问，他的语调格外缱绻，只往人心深处勾缠。

他这一步，退得倒是恰到好处。

上回两人不欢而散，她说的话可不好听。然而这人转头便送上了珍珠衫，这会儿又说了这些个软话。这等刚柔并济的手段使出来，倒叫元羲一时不好翻脸。

她仔细看着他，捕捉他脸上的每一分表情，嘴上道：“届时你血本无归，可不要怨本宫。”

他牵了她的手，拿到唇边轻轻吻了一记，道：“这种事你情我愿，如何怪得着殿下呢。臣的血本便是臣自己。若真到了那一步，也不过是把自己输给了殿下而已。”

元羲眉头一剔，似笑非笑，问了个特别实际的问题：“本宫要你有何用？”

沈珏笑道：“殿下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这话里的意思就太多了。

这个游戏玩到现在，美色、本事、勇气、心意全部押上去了，到最后，不过赌一赌人心罢了。

元羲抬起眼眸，仔仔细细打量着他。这样的美色、这样的手段、这样的身家，偏偏愿意为她放下身段，真真叫人心动。

他既如此上赶着，她自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公主殿下这么看着他，抿唇笑道：“好。本宫便收下了。”

她没有回应他的情意，她只是允许他与自己继续保持这样不见光的关系而已。元羲已是发觉，旁人都不及这人有意思。她倒是要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任殿下差遣。”月光下，狐狸精欠了欠身，彬彬有礼道。

公主殿下自是不会手软，绝对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第二日，公主鸾驾及一众随行官员便早早自御街行过，经明德门，离开帝都前往受灾比较严重的地方去。

元羲这回是轻车简从，四个贴身侍女也只带了四喜和九月出来，双鹤与七弦留守公主府。

除了元羲是坐车，其他人都是骑马，不说军府的人，便是沈珏苏静这样的文官，亦不例外。元羲这个钦差，主要任务是监督各灾区州府赈灾并核查真实受灾情况。物资不必带，只出人便是。

一路紧赶慢赶，到了最近的报了灾情的州府——雍州府。雍州离帝都相对较近，算是京畿影响范围内，雍州牧见了元羲并不因她是公主而小觑，行礼接待未有任何怠慢轻视之处。

这昭宁公主新官上任正在兴头上，听说行事甚为张扬，就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被她拿来祭旗立威。

元羲却在对方提及查验库藏账簿时及时打断了他的话：“周大人，本宫与几位大人车马劳顿，想先用膳。”

那周大人赶紧行礼告罪：“下官糊涂了，殿下，几位大人，这边请。”

这宴席却也只是勉强，周大人苦着脸道：“雍州境内有多处郡县受灾，如今粮食肉菜正紧缺，便只能委屈殿下了。”

元羲笑笑道：“周大人爱民如子，本宫甚是钦佩。”

这位周大人实在是谨慎过了头。

周大人谦虚了几句，几人随意用了些菜和饭。

元羲平日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第一回吃糙米，拉得她嗓子疼，只她面上不显，神色如常用了饭。

吃罢饭元羲又要休息，周大人自是殷勤安排下榻之处，保管叫这位骄纵的公主挑不出错来。

待雍州牧离去，九月忙给她倒了自带的茶水润喉。

一盏茶喝下去，总算嗓子没那么难受了。放下茶杯不久，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九月开门一看，见是顾祎，侧身让了让。

顾祎走进来，拿出个鸡蛋给元羲道：“见你方才在席上没怎么吃，我弄了个水煮蛋，先将就一下吧。”

元羲问道：“哪来的鸡蛋？”

顾祎摸了摸鼻子道：“厨房拿来的。”

元羲接了过来，剥了蛋壳，取了蛋白，把蛋黄递给顾祎道：“这个给你。”顾祎知晓她从不吃水煮蛋的蛋黄，闻言便接了过来道：“你这毛病，从小到大竟是不改。”

元羲轻飘飘道：“个人口味，实难改变。”

沈珏过来的时候，便是他二人正吃着水煮蛋的时候，他手上亦拿着一枚鸡蛋，见了元羲正吃着，不由顿了顿道：“想着殿下许是没吃好，臣找了枚鸡蛋，殿下可要用？”

元羲便道：“沈大人来得正好，本宫正饿着。”

沈珏把鸡蛋递了过去。元羲接了剥去外壳，取了蛋白，拿着蛋黄时动作却顿了顿。一抬眼，便见沈珏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她轻咳一声道：“九月，这蛋黄本宫赏你了。”

九月赶忙谢过公主殿下，上前飞快地接了这公主赐下的蛋黄。

元羲吃了两枚蛋白，已觉好了很多，便同九月道：“去请苏大人过来。”

既然人都在，吃饱了便该说一说正经事。

苏静过来之后，元羲直接挥手打断了他的行礼，道：“出门在外，便宜行事，虚礼便免了。”这一点沈珏做得就很不错，方才见了她根本不行礼。

说完这个，她转过头来看着顾祎，顾祎道：“此地已戒严，可放心说话。”

元羲点了点头，轻咳一声道：“雍州府辖十五郡，报了七个郡受灾严重需减免税赋，这七个郡便由苏大人辛苦走一趟，明着察民情，表哥再派斥候暗访。我与沈大人便查那库藏出入账目。”

账目基本不会出大错，只是查账这一遭是必要做的。

苏静领命，却又道：“下官一人一天也不过能走访一个郡。”而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个地方耗太多的时间。

元羲道：“没事，其他几个地方叫人打着你的名号巡察便是。”

苏静愣了愣道：“监察御史需有文书为证。”不是谁说自己是朝廷派来的御史当地官员就闭眼承认笑脸相迎的。

元羲笑道：“文书自是有的。”

苏静见顾祎和沈珏皆不说话，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需要说的了。

于是此事便这么儿戏般地定下了。

后来雍州牧周大人听到底下某几个郡竟同时出现监察御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时元羲正翻着府库的账目，见他脸色有异，还关心地问了一句：“周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那周大人便拱手谢过公主殿下的关怀，只道：“苏御史当真神勇，一日跑七郡，闻所未闻。”

元羲笑道：“周大人消息灵通，苏御史早上出发，周大人中午便得了各路消息，本宫也是十分钦佩。”

两人打了个哈哈，此事便也就此揭过。

元羲明察暗访，这雍州府确实虚报了灾情。只弄错了几个郡的情况，张冠李戴了一番，报了灾的那几个郡，皆有州牧亲故在那处任职，而有些明明受灾更严重的郡，反而没有报上去。

监察御史只负责记录，届时上报朝廷，当场实在做不了什么。能做什么的只有钦差。

州牧乃是一方大员，整个大殷也不过十四个州牧而已。雍州离帝都又如此之近，面对这样重要的人物，元羲当然不会乱来。

她甚至把察访结果直接给了周大人看。

周大人看过之后，抬了眼见这位帝女只这么看着自己，未有丝毫的怒气上脸，心下已明白先前对她的判断有误，当即跪下请罪道：“底下人浑水摸鱼，下官亦有失察之处，臣向殿下请罪！”

元羲亲自扶他起身道：“周大人掌管一州之地，难免有疏漏之处，本宫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周大人自是领她的情，当即拨乱反正，按着大殷律惩戒了底下几个虚报的郡守。只先前报至帝都的，已是覆水难收，不便再改。

公主殿下不提此事，执掌一州之地的州牧也不是傻的，当即承诺以后若真有减免税的政令下来，雍州内部会做好调整分配。公主笑了笑，安抚道：“雍州百姓还指望着周大人为民谋福祉，朝廷亦看重周大人，周大人切不可辜负朝廷辜负黎民。”

周大人抬手一揖致谢道：“多谢殿下指点！”

那周大人见元羲处事圆滑，又承她人情，送别宴时饭菜稍稍好看了那么些，起码不再拉嗓子了。

料理完雍州的事，几人又整装出发前往下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