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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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先头这一遭练手,元羲见青州府佐官时，越显从容自信。之后的事也还算顺利，这些食朝廷俸禄的官员一开战战兢兢十分不安,以为会被这位作风强势的公主给迁怒,毕竟连青州牧都叫她给收拾了，她要收拾其他人更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

未成想那公主殿下倒不与他等为难，甫一露面便开门见山道：“原青州牧孟霆赈灾不力，致使民怨沸腾激起民变，已让本宫拿下了。”

说到这里,公主殿下一双妙目扫过全场，人人噤若寒蝉，不敢与之对视。

元羲见此情景，抿了抿唇继续道：“诸位是青州府的佐官,食朝廷俸禄,协助州牧教化一方百姓。有如今这番局面，在座各位难辞其咎,本宫心中有本账,这些可都记着。”

见众人面露惶恐之色，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只如今青州境内流民四起,百姓不安,各位若能一门心思助本宫安抚民众，做好赈灾事宜，也不是不能将功抵过。”

她的身份高贵又是钦差，再是正当不过，又如此这般软硬兼施，这些佐官便也没什么好挣扎的,眼下只有好好配合她这一条路，如此自纷纷表态以公主殿下马首是瞻。

表了忠心之后，便有佐官把手上难题抛了出来。

“臣是青州府簿曹从事，殿下今早发出的告示臣也看了，关于修缮青州府衙之事，臣觉得实在不妥。如今青州钱粮不足，赈灾尚且不够，如何能再拨出银钱来修缮府衙？”

这位殿下当真是胡闹，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修缮青州府衙，如此劳民伤财，置受灾的青州百姓于何地？

元羲看向说话那人，点了点头道：“你掌青州钱粮，所思所虑不无道理。然修缮青州府衙，本就是赈灾的手段之一。流民乃是一大隐患，若不稳住他们，谈何赈灾？且他们本就是受灾最为严重的百姓，招抚流民修缮青州府衙，为他们提供一份可见的收入，既稳住了人心，又叫他们有事可做，不至于四处流窜做下恶事。”

她这般耐心解释，倒是叫那簿曹从事怔了怔。这位殿下竟不是胡闹，仔细听下来，有那么几分道理。更叫人意外的是，她愿意这般开诚布公说清这公告的背后之意，全不似传闻中那般骄横。便是真正从朝中下到地方来的钦差大臣，也很难有这样平易近人的一面。

这样看来，公主殿下倒挺像那么回事。他暗中这般想着。

“几位大人若还有疑惑，现在可尽管提出来。之后你们的属下若问你们，你们亦要做到认真解释，务必使政令通达。”公主殿下解释完又如是补充道。

她这样的姿态，倒是激励了这些饱受惊吓的官员们，几人面面相觑之后，便有一人出列道：“殿下，去年底绵延至今的雪灾，令青州百姓受灾无数，因灾情严重，粮价居高不下，大多数百姓根本无力采买，越发雪上加霜。且青州境内多山地，百姓分居各处，从常平仓运过来的粮食，只能惠泽城中百姓，难解山中村民燃眉之急。此乃固疾，非一时一日之功所能克服。这也是青州境内流民大增赈灾无法到位的主要原因，殿下以为……这该如何是好？”

元羲抬眼看了说话之人一眼，沉吟道：“刘别驾所言极是，本宫亦为之苦恼。为今之计当先请刘别驾联络青州治下各郡太守，先做好勘灾之事，稳定民心。勘灾过程中若发现确有形势急迫的情况，可便宜行事。譬如那些真正急迫有需要的百姓，可直接到各郡府衙登记，先领两日口粮。”

那簿曹从事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殿下，常平仓运过来的粮食实在是不够，底下的衙署亦没有多少余粮。这般把压力都转至辖下郡县，层层下压，到时候……更容易出事。”

元羲眉头蹙起，方道：“本宫的意思，危机时刻可先开官仓应急。”

官仓乃是专供官兵米禄的大仓，这样行事，触及当官的和当兵的利益，实在太过胆大。

刘别驾听了，心中一凛。别驾总|理一州政务，是州府除了州牧之外官位和权力最大者，现在这位公主殿下要乱来，他必须要规劝一二。这样想着，他冲着元羲行了一礼，郑重道：“殿下爱民之心，下官深为感动。只是官仓之内的粮食历来只供官兵，若动了这些，只怕不利殿下赈灾。”

这话说得已十分直白，但多少还是留了些余地。官仓保的是官兵，管不了平民百姓，若强行开官仓救济灾民，只怕会把底下官兵得罪死了。到时候闹出什么来，谁也说不好。

这位殿下到底是个女子，虽然身份贵重，但是做事太过率性，每一手都行的凶险，这样不稳当，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公主殿下不语，一旁的沈珏却插嘴道：“刘大人的担忧十分在理。官仓之中的粮食不可妄动，然而这青州境内的灾民，却也不能不顾。青州境内已有多起流民抢劫伤人事件发生，人畜冻饿死者甚众。多拖延一日，便有更多的人死去。非常时期，便只能行非常手段了。”

这位沈大人乃是天子派来辅佐昭宁公主的，他当初一封奏疏推动赈灾之事，这样的人不是无知小儿，他说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昭宁公主更有分量。

只是形势窘迫，便是再有分量之人，也轻易无法动摇当地官兵的利益。

刘别驾听了这话，摇头道：“非下官不舍自己那份口粮，实在是这样做太过冒险。殿下既然要用各郡县的官吏，若不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他们又如何会好好做事，配合殿下赈灾呢？且方才方簿曹也说了常平仓运过来的粮食不够，便是官仓也撑不了几天。”

沈珏便转头问那方簿曹，州府还有多少银子多少粮食，那方簿曹每日为这事头疼，对这些滚瓜烂熟，张开就报出了青州府所余钱粮。

沈珏听完，同元羲道：“殿下不若花钱买个自在。”

公主殿下点了点头道：“就说本宫要买粮，放出风声去，叫有意卖粮的来青州府找我。”

那方簿曹一时未跟上她的思路，愣了愣问道：“殿下要买粮？”

元羲叹道：“你便对外说青州府欲买粮赈灾，若府库银钱不够，便由本宫兜底。这官仓的粮，你去问问各郡太守，要不要先卖于本宫。民间若有余粮，亦可来找本宫。本宫按高于市面上一成的粮价收粮。”

这位殿下真是一会儿一个想法，先前天真的想要开官仓，如今却是想花自己的钱买粮，果真还是个小女儿家，任性又毫无章法。先前说得那样头头是道，大抵是她旁边这位沈大人教好的。

如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力降十会，公主既有钱，也愿意掏钱，这事情总算也不是那么遭。那方簿曹在心里叹了口气，拱手领命。

公主殿下扬眉笑了笑，笑容中有了些许轻松惬意，她笑盈盈道：“接下来便有劳各位了，晚上本宫在此设宴，各位务必出席。”

先头还算有模有样谈着正事，这会儿却准备宴乐了。大抵是觉得心事已了，竟是松懈下来。青州府的佐官们互相看了看，一脸心事重重。

那公主殿下却不高兴了，道：“本宫出钱出力，你们竟还要摆脸色给本宫看。当真以为我没脾气的吗？”

便又都挤了笑容出来。

元羲看过，笑道：“这样才对。本宫对你们最大的要求，便是做好自己的事，安抚约束好自己的下属，维护整个州府秩序。”

这话她说得倒是认真，那些佐官听了，肃容行礼，朗声领命。

她看着他们，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漫声道：“传本宫的令，各郡府可酌情开官仓赈济灾民，开官仓用去的粮食全部按高于市面粮价的两成折算成银钱，由青州府出。本宫不希望过两日苏御史去到底下郡县走访民情时，回来告诉本宫这几日有因灾去世之人。”

刘别驾又想说什么，公主殿下却是一脸不耐烦道：“本宫心意已决。便就这样吧。”

既如此，便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些官员同元羲行过礼，告退而去。

元羲望着走远的青州府佐官们，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顾祎蹙眉，同元羲道：“殿下，这么多冀州军的食宿都成问题。”

元羲眉头一剔，沉吟道：“只能征用民舍了。”

请了人家来，自然还要管吃管住。住的地方其实好解决，实在不行还有帐篷，主要是吃的，城中粮食本就不多。还要分给冀州军，越发捉襟见肘。

任何一个人遇上这样的烂摊子，都要焦头烂额。便是元羲这样财势惊人的天潢贵胄，以一己之力赈济一州之民，实在是痴人说梦。

街市上开始传昭宁公主这位痴人欲买粮的事了，有粮商试探着去了青州府，竟真被他以高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卖出了手上的全部存货。这消息实在叫人振奋，一时人人奔走相告，消息越传越远。

到了晚上元羲在州府摆宴时，这消息已是传遍了的。

公主开大宴，席上珍馐不绝，歌舞不休，恍惚间叫人以为此地根本不是受灾严重的青州，而是天子所在的都城。

这回元羲宴请的，不但有州府官员，亦有当地豪绅。这是一般钦差大臣到地方上的正常待遇，州牧摆宴，豪绅作陪。这回却是倒了个儿，钦差摆宴，朝廷和地方官员作陪，豪绅却是座上宾。

元羲吃了几杯酒，趁着气氛不错，便开口提及筹建义仓之事。

众人听了不由放下酒杯。

沈珏看着面前酒水，见那酒水映着天上月，那月亮浸在酒里，莹润透亮，亦沾了些许酒意。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酒面漾起了浅浅涟漪，一圈圈荡开，杯中明月便也就这么碎了，碎成点点浮光。

这杯中不过丁点大，却是起了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润色字句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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