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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赵家本家常来的事情,苏桐已经习惯了,一方面是临近年关,村里家家的粮食都不够吃,二是村里人家的粮食都紧急,谁家也不外借,就算勉强借到,利粮也很高。
苏家往年每到年关借粮,利粮都是一筒还三筒,不过就是三筒的利粮也借不到,不然,以前也不会借苏老头家的一筒还五筒的利粮了。
赵俊生是个单身汉子,家里人口少,又有肉和存粮,往年他不在村里了,本家人也不过来烦扰他。今年,里长带他在村里了露了面,赵家人知道他帮衬了苏家那么多,都眼热的不得了,那些上了年纪的隔三差五的来串个门子,赵家三娘就是个例子,她男人的祖爷和赵俊生的祖爷是堂兄弟。
天气冷的狠了,整个村子里的人出来走动的太少,除了像赵家三娘那样的存着些心思的人,平常人家也不怎么出来串门,大多数村里人都愿意缩在家里,等着过年,天气暖和了在出来。
苏桐背着背篓,走的很快,苏青苗这么一闹,她决定要努力锻炼自己的力气,周芸娘扶不起来,她要靠自己顶着,不会武功,也要有力气。
傍黑的时候,里长来了苏家,跟他一同来家里的还有二个外人,一个高瘦的汉子,穿着浅灰色的长襟,外面罩着深棕色的坎夹,一个身材矮胖,脸上泛着油光,穿着身青色的直缀,三个人往苏家东间里一站,顿时让屋里的空间显得逼仄昏暗不少。
周芸娘是女人,外男来了,她不便接待,抱着小八往西间去了。
苏宝田的身子弱的很,起不了身,只能躺在东间的炕上接待人。
苏桐看着那个穿浅灰色长襟的男子脸上虽然客气的拱手作揖,眼底里的嫌弃却是瞒不过人,只不过他隐藏的很深。
苏桐上辈子活了三十多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既然是里长带来的人,还带了两包点心,说话又客气知礼,显然是来赔礼道歉的。
给苏家上门赔礼道歉的人,苏桐心里有些纳闷,松江村里能看得起苏宝田的人不多,虽然最近村里人对苏家的态度有所改变,究竟因为什么她还没闹清楚。
很快,她便知道怎么回事了,那个身穿浅灰色长襟的人是苏青苗的男人,段家庄的段秀才,身材矮胖,穿青色之缀的人是周芸娘的娘家大哥,也就是她的舅舅周道先。
“青苗也是因为娘被抓进牢里担心才会对嫂子做出失礼的事情,还请大哥不要对一个妇道人家记恨,我已经在家说道她了,也给她立了规矩,一家人说开了还是亲戚。”
段秀才语气斯文的对苏宝田说完,一指身旁的周道先继续道:“小弟和道先兄是同窗,年后正打算结伴进奉贤府城赶考,正巧了道先兄闻听此事,也陪小弟来了,道先兄说大嫂性子和善,不会跟青苗计较这点小事。”
苏宝田脸色沉郁,看着面前的段秀才和周道先,半响没有说话,他的腿没瘸之前周道先对他很是欣赏。
自从他的腿瘸以后,断了科举前程,周家是怎么做的,死活要退婚,若不是周芸娘以死相逼,两人的亲事也成不了。
周家大哥当初对两人的说:“周芸娘非要答应嫁给他苏宝田,这辈子都别进周家门,他们周家不认他这个瘸腿女婿。
十多年过去,苏宝田和周芸娘当真没上过周家门,如今,因为苏青苗的这点事,竟然能请得到周道先来苏家。
“宝田,你和芸娘的性子就是倔,大哥就那么说了一句,你们两口子就记恨了那么多年。”
周道先见苏宝田盯着自己看了半响也不言语,知道他的心事,率先开口提了往事,又装模作样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说:“一晃眼,都十几年过去了,大哥也老了,有些事也放下了,你看你这身子也不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让芸娘依靠谁呀!还不得靠着爹娘兄弟姊妹,靠着娘家哥嫂撑腰,外人才欺负不到咱们。”
这话说的确实煽情,苏桐倚着东间的门,木着一张脸,听着周道先说的一席话,忍不住鼻腔哼了一声:“外人谁能欺负,还不都是自家人欺负的,靠爹娘兄弟姊妹,早被欺负死了……”
顿时屋里所有人都被这带气的话惊到了,一时间,都尴尬的没有接话,苏宝田的身子就是被他爹娘给气坏的,兄弟还将他告上了县衙,妹子冲进家里厮打他媳妇欺负他的娃,若不是外人帮忙,他们全家十几口命都没了,还要靠着他们吗?这话说的多不实在,谁都知道是件嘎巴的事,非得冠冕堂皇的镀成金。
周道先这才注意到倚在门边的苏桐,把脸转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满脸怜惜地说:“你就是桐丫吧!”
苏桐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回答,反而伸手叫过苏弘文、苏弘武两个,搬过凳子,将他们抱到身上,姐弟三人往东间的门边一坐,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见她没有答话,周道先尴尬的将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但他也不能跟个孩子计较,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里长一眼说:“我家妹子性子太弱,不会教养孩子,还得麻烦里长到时去村里找几个经验老道的婆子帮衬着芸娘带孩子,宝田兄的身子骨不好,芸娘一个人也带不了八个孩子。”
苏桐差点被气笑了,这算什么事,她娘一个带不了八个孩子,这当舅的早先干什么呢?现在冒出来冲当她们长辈,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好,还没等她开口,苏宝田就帮她找回来了。
“道先兄,芸娘的性子弱,但她教养的孩子性子不弱,我和芸娘,三生有幸生了桐丫做长女,一家子的吃喝琐事都是这孩子在操持,村子里的婆子经验在老道,过来帮衬也是需要银钱的,我这身子骨,汤药不断,可是雇不起照顾的婆子。”
“宝田兄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家还缺银钱吗?我听村里人传言,说你发了财。”
来了,这才是重头戏,苏桐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跟苏宝田对视了一眼,父女两人露出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苦笑。
里长似乎没想到周道先来苏家是这个目的,尴尬地一笑说:“她娘舅,你听错了,那是村子里的人胡乱传言,宝田家的银子是赵猎户帮衬的,县令大人都知道,案子都查清了的。”
“里长,县令大人上次来大哥家,说是大哥身后有贵人相助。”
段秀才适时出言将话题带到了另外的事情上。
“贵人相助!”
苏桐一怔,恍然明白过来,赵俊生拿出的那枚青铜令牌,那日,县令大人见了令牌以后就带人离开了苏家,镇子上的药铺掌柜也是见了那枚青铜令牌补给了一千两银票。
若是赵俊生的身份不同于常人,他做的事情,就完全可以解释的通了。
“这个,老朽不清楚,段秀才,她周娘舅,你们二人……”
里长的话尚未说完,周道先便接口说道:“我和段兄商议年后要一同去府城赶考,听说苏家青娘今日和芸娘的事情,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还是亲爹娘,亲弟兄姊妹,段兄过意不去,拉我一同前来赔个礼。”
苏桐眼神麻木的盯着他们,这话说的让人心里像是戳了把刀子,周道先只顾着和段秀才续同窗之谊,自己的妹子死活不管,合算着,亲妹子一家十几条命都差点让人害没了,他不说给妹子撑腰,竟然和仇人之夫称兄道弟。
“大哥身后若是有贵人,可否高抬贵手,像县令大人通融通融,青苗不懂事,我专门来向大哥赔礼道歉,一家人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何况是亲兄弟姊妹。”
段秀才语气斯文的说着,对着苏宝田,又是拱手作揖,又是陪着笑脸,姿态放到了最低。
苏宝田苦笑了一下,强忍着心里的悲愤,看着一脸低姿态的苏秀才说:“苏家的家务事,反倒让段兄这个外人来赔不是,不是愚兄不答应,而是愚兄确实不识得什么贵人,县令大人是一方父母官,自有他判案的理由,恕愚兄帮不到你。”
段秀才倒也没有强迫,反而将姿态放的更低了说:“大哥说哪里话,世事难料,手足相残,谁也讨不到好,不是小弟多事,而是本是一家,奈何因外人口舌自起纷争。我与青苗成亲数载,她的性子泼辣娇贵惯了,苏婶娘也有不是之处,还望大哥宽宏大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兄弟姊妹相互帮衬才是。”
苏桐郁闷极了,她明显看出来,这个段秀才口若悬河,心机深沉,目的不一般,图的事情非小,却苦于自己是个孩子,无法替苏宝田做主,只好怏怏不乐的瞪着他们干生闷气。
段秀才和周道先在苏家耐着性子,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天花乱坠,也没在苏宝田嘴里探听到他身后贵人的半点消息,没摸清他和那看不到的贵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两人气的脸都黑了。
苏桐早就不耐烦他们了,尤其是对周道先,什么娘舅,她呸!
好在,周芸娘这次没有想不开,见了娘家大哥,没有性子软的总哭,想必也是死了心了。
苏桐算是看出来了,周道先这次上门,一是听说苏家有贵人相助,那贵人连至阳县令都不敢得罪,二是苏家发财有银子了,所以他才借着段秀才这点事过来和苏宝田套个近乎。
只是两人没想到,苏宝田是个油盐不进的主,不管他们说什么,姿态放的多低,就是不应承,两人气的吐血,却也不敢跟他翻脸,还得陪着小心。
周道先临走之前单独和周芸娘说了一会子话,苏桐就抱着孩子在旁边听,一句也不让周芸娘应承什么,周道先无奈,就那么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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