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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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站住了。

雷林，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却发现那真的是雷林，他狂奔过来，脸上同样是急迫和难以置信。

“安妮？安妮！你没死？”

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疑惑几乎要淹没雷林，他傻傻地看着芭芭拉，张口结舌，一副蠢样。

达里尔皱了皱眉，神经粗壮如他也能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类对芭芭拉别有企图，他看向她的眼神亮晶晶的，里面仿佛有火焰燃烧。

雷林似乎才注意到达里尔的存在：“这位是……”

他有些迟疑，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再往下，能看到达里尔隆起的小腹。

！

雷林觉得声音有些干涩：“安妮，他是谁？”

“安妮？”达里尔困惑地看向芭芭拉，“芭芭拉，为什么他要喊你安妮？你为什么要冲我挤眼睛？你眼睛里进沙子了吗？你晃晃脑袋试试看呢？”

芭芭拉见阻止不了达里尔的发话，沮丧地低头：“……不用了。”

她现在再晃脑袋，也只能听到里面的一片水声了。

雷林的表情看上去更错愕了：“芭芭拉？”

洛顿王国，乃至整个奥丁大陆上，能有几千甚至几万个叫芭芭拉的，但如果此时此刻能出现在洛顿王宫里的，只有一个芭芭拉。

那就是洛顿的、背负诅咒的、被龙抓走的那位公主。

雷林震惊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有一双灿烂的金色眼睛，只有龙才有的眼睛。

联想一下他们之间的对话、互动，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言而喻。

雷林彻彻底底地震惊了。

“安妮……公主殿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雷林反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嘴巴还在机械地重复话语，“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看到雷林这样，芭芭拉反而放松了下来，她从容地点头：“我知道。”

雷林蹭的一声拔出了剑：“殿下，您被龙蛊惑了，请您立刻、马上到我的身边来！”

达里尔指了指自己：“蛊惑？我吗？对不起，你是在说我吗？”

芭芭拉不知道该先吐槽谁了：“……对不起不是这么用的。”

补习课程和胎教显然已经成了火急火燎的头等大事。

达里尔想了想：“对不起，我为错误使用‘对不起’而道歉？”

“……”

芭芭拉捂脸。

雷林调转剑刃指向达里尔：“恶龙，放开她！”

达里尔举起被芭芭拉握住的爪子晃了晃：“这应该是她先放开我才对。”

人类真的很会歪曲事实。

“……”

最后芭芭拉深吸了一口气：“雷林，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请你听我解释。”

她试探性地向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剑刃，他没有反抗，任由她慢慢压平了他的剑刃。

“所以你真的是洛顿的公主，对吧？”雷林低声问。

芭芭拉沉重地点头：“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雷林没说什么，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其实早该想到的，如此优雅、如此美貌、和整个赏金小队格格不入，她就像是误入泥潭的天鹅，而事实确实如此。

他早该猜到的。

雷林转而看向达里尔：“那么这头龙，又是怎么回事？”

先前的拔剑都是虚张声势，他不过是在试探，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来带我走。”芭芭拉说，“于是我就被他带走了。”

顿了顿，她补充。

“无关诅咒。”

雷林怔了怔，他重复道：“无关诅咒？无关诅咒！就算你活得好好的，那那些无辜的孩子们——”

“雷林。”芭芭拉打断了他，“既然芭芭拉和安妮都好好的，既然诅咒里的公主和猎龙的赏金猎人都活得好好的，那么龙又会对那些无辜的孩子们做什么？”

“……”

雷林沉默了许久，才问。

“那么他们在哪？”

芭芭拉摇头：“我不知道。”

雷林微微睁大了眼睛。

芭芭拉说：“我也想知道，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雷林的语气里没有多少疑问，他很平静，这更像是试探和求证。

芭芭拉欣赏这样的聪明人，难怪他会在一干alpha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小队的队长：“这个问题，我想只有我的父亲会给我答案。”

她抬眼看向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王宫，雷林沉默半晌，道：“我带你们过去。”

芭芭拉点点头：“多谢你。”

雷林什么都没说，他摆了摆手，转过身，示意他们跟上。

*

金碧辉煌的王宫看上去华丽而冰冷，历代洛顿国王的画像挂在精致的墙纸上，他们无一例外地俯视着坐在大厅中央的现任国王。

大厅里空空落落的，所有的卫兵都被调遣去猎龙了，只剩下国王一人。

但他也不需要那么多人。

王理应孤独。

苍老的国王枯坐在王位上，他的面容是与年纪不相符合的苍老，他环顾着画像们，笑道：“我们今天将迎来彻头彻尾的胜利。”

历史将永远记住他，胜利将永远属于他。

“我又一次地老了，老得拿不动剑了，真是可惜。”他喃喃自语道，“要是从前，再多的龙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他怀念昔日的荣光。

那些欢呼、鲜花、爱戴的目光，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没有人可以夺走。

吱呀——

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年轻的勇士站在门后。

国王循声抬头，他欣喜地开口：“年轻的勇士，你是否为我带来了希望与荣光？”

“父亲。”

无比熟悉，但却是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国王怔住了，他迟疑地看向雷林的身后，那毋庸置疑是他的女儿：“芭芭拉？”

“是我，父亲。”

芭芭拉的心情很复杂。

她遥遥地看着王座上的那个老人，这是她的父亲，记忆中对她严厉，但又永远都将她拒于千里之外的父亲。

不过数日不见，他已经变得如此苍老、如此陌生、就像一个神经质的老头，只是穿着华美的长袍，戴着精致的王冠。

国王惊诧地打量着她，眼底流转着种种情绪，最终，他挤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哦，芭芭拉，我的小公主。我以为你被龙杀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到这儿来，我的孩子，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芭芭拉拾级而上，向他走去，她握紧了手心，感到冰冷的金属质感硌着滚烫的皮肤，很疼。

多萝西在临走前把它交给了她：“这是龙的血。”

龙从不撒谎，龙的血是最好的吐真剂。

“父亲，你应该知道我没死才对。”她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否则，早该在我被龙掳走的第二天，你就应该宣布我的死亡讣告。”

而不是发布天价的悬赏令，要求人们找到公主。

直到她勒令那个酒馆老板回去送信给父王，扬言说自己绝不会回去，寻找公主的悬赏才更改为公主死亡的讣告。

所以国王从一开始就知道：公主被龙带走是不会死的。

国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所以你既然说了你不会再回来，那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寻求真相。”芭芭拉说，“父亲，龙从没有杀死公主，您为什么要造谣那些公主的死去？为了挑拨人与龙之间的仇恨吗？”

国王说：“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芭芭拉问：“那为什么那些公主们不肯回来？即便龙愿意放她们走。”

国王冷笑出声：“因为她们背弃了她们的王国，背弃了她们的人民，背弃了她们的血统！洛顿不需要这样的公主！”

“也有可能是她们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洛顿王国从千年前开始就密谋着一场骗局，知道了先王路易斯那些丑恶的勾当。”

她最后一句话落下，原本表情从容的国王却骤然扭曲了面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芭芭拉？你怎么敢诋毁光荣而伟大的路易斯先王，他是人类之光，这片奥丁大陆上没有人能比肩他的成就！”

“有！”芭芭拉直视着他，“大光明公主，苏茜。”

听到这个名字的国王看起来似乎更加愤怒了，阴沉的脸色雪上加霜。他没有反驳，也无法反驳：“芭芭拉，这就是你作为一个公主该有的仪态？你应当跪下，离宫太久，你显然已经忘记了王宫的规矩。”

“我讨厌这些规矩。”芭芭拉说，“更何况我已经不再是洛顿的公主或者您的女儿，您让我‘死’了。现在的我，只是芭芭拉。”

国王阴沉地笑了：“既然你已经死了，那就应该死得更透彻一点，不是吗？”

芭芭拉顿住了脚步。

“……父亲？”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原以为父亲向人们昭告她的死讯只是因为她令王室蒙羞，这很正常，其他国家中有些犯下大错的王储也会因此被王室除名。

但现在听父亲的意思，他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她死。

国王低下头，迅速地念着某些不知名的咒语，原本在一旁待命的雷林感到腰间好像好像出现了某些异样，他低下头，发现他的那把猎龙剑正应声而动。

国王陛下在召唤它。

如此熟稔，如此迅速。

雷林想要留住它，但却发现他的先祖流传下来的猎龙剑根本不听他的使唤，它向国王而去，落进他的掌心。

国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已经老了，召唤猎龙剑已经力不从心，他颤巍巍地抚摸着剑刃，低声喃喃：“去吧，老伙计，去吧。”

锋利的剑刃迎面而来。

原本藏在阴影里的达里尔大吼道：“芭芭拉！”

他试图冲上去保护她，但被雷林拉住：“龙，你该相信她，她是个剑术高手。”

锵——

芭芭拉扬手将手里的金属瓶扔出去，锋利的剑刃划开了坚硬的金属，鲜血飞溅出来，星星点点。

有血落到了国王的脸颊上，他抬手去摸，只感到无端的刺痒。

等他再度抬头，却发现眼前的芭芭拉已经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穿着漂亮的盛装，戴着枝形王冠，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父亲。”她这样唤他。

国王怔住了，许久，他才喃喃道：“……凯瑟琳？”

凯瑟琳？

原本如临大敌的芭芭拉愣住了，那不是第一位真正被龙掳走的公主，路易斯的女儿吗？

“你不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国王的表现比她想得更加惊慌失措，“凯瑟琳，我亲爱的，已经三千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芭芭拉愣了愣，随即面不改色地回答：“是的，父亲，所以我以一个游魂的身份回来看望您。”

达里尔小声嘀咕：“她是真的很会撒谎，对吧？”

雷林表示不想理他。

谁料想芭芭拉的话音刚落，国王陛下就歇斯底里了起来：“胡说！胡说！她们从来都没有回来过，你怎么可能回来！你怎么可能会回来！”

他越想越害怕，眼前浮现出历代公主们的身形，一位接着一位，从初代的凯瑟琳公主，到末代的希尔薇公主。

她们妆容精致，盛装出行，从他的面前逐一走过，呼唤他的称呼却各不相同。

“弟弟”、“哥哥”、“父亲”“侄子”“叔叔”

……

最后一位公主款款而来，她与她们与众不同，她身披着白银铠甲，手握阔刃巨剑。

“小路易。”

她冲他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