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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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咳出了一口卡在肺腔里的淤血。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达里尔正在喊她：“芭芭拉。”

环顾四周，芭芭拉发现他们现在应该是在王宫的花园里。

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低下头，发现肩膀靠近胸口的地方有一道上口，还好不深，血已经止住了。

“你刚刚差一点就要死了。”达里尔板着脸，“你死了之后又是一大笔的丧葬费用，这样我们就更养不起小龙崽了。所以你不能死，我决不允许！”

芭芭拉：“……你不想我死就直说。”

达里尔继续板着脸：“你在说什么？”

芭芭拉抹去唇边的鲜血，叹气：“我在说，是时候给你找个文学老师了。”

她话音刚落，头顶有一道巨大的闪电劈过，强烈的光源几乎要撕裂天空。

“是母亲。”达里尔说，“那群王宫的侍卫缠住了她，而她不让我去给她帮忙。”

他觉得很委屈。

虽然母亲现在已经不揍他了，但她仍然能把他管得鬼哭狼嚎。

“是的，你确实不应该去帮忙。”

芭芭拉拄着剑站起身：“等我回来。”

*

王宫的侍卫们手握着盾牌与剑，如临大敌地看着那头巨大的龙，多萝西没有管他们，她恶狠狠地看着端在在王座上的路易斯，她咆哮的时候仿佛有雷霆在喉咙里滚动。

“你杀了我的全族，路易斯·亚历山大。”

路易斯？

他们面面相觑，忽略掉这头龙对先王的不敬，问题在于，先王应该死了。

他至少死了三千年了。

路易斯缓慢地眨着浑浊的眼睛，他太老了，再加上龙血的作用，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都是如此的古老而熟悉。

他仿佛再一次地身处三千年前，他为了人类的生死存亡不得已向龙求助，那头巨大的龙俯视着他。

他大胆地向龙求婚，被龙拒绝。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苏茜的身影。

说实话，路易斯并不喜欢这头龙，不用联姻这个结果事实上令他松了一大口气。

但他无法接受的是，他不可以，凭什么苏茜就可以？

他哪里比苏茜差？

路易斯缓缓地抬起手，举起剑，说实话，召唤一次猎龙剑已经令他元气大伤，他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老迈。

但他比谁都想杀了苏茜和那头龙。

他们把他的骄傲与荣光碾碎后踩在地上，令他感到自己一文不值。

“我没有杀你全族，是你自己害死了它们。龙，你不该选择了那个错误的选项。”

路易斯想，这怎么能是他的错？

原本他都想好了，倘若联姻能成功，他将会在奥丁大陆上开辟出广阔的草原供它们飞行，人类与龙和平共处的时代就要来临。

但他却选择了他的姐姐。

他和苏茜一样，都是自取灭亡。

猎龙剑迎风而来。

多萝西闪身避开，吐出了一大颗火球，只是火焰还没触及到路易斯就被弹开，底下的侍卫们纷纷架起了防龙的盾牌。

多萝西眯起了眼睛：“不要碍事，人类。”

侍卫们没有退缩。

就算王座上面的是千年前的路易斯，先王路易斯先王真如这头龙所说的这般血腥残忍，但——

他是王。

作为洛顿王国的子民，作为洛顿王宫的侍卫，他们别无选择。

国王与公主已死，那么就只能听从先王的统治。

多萝西暴躁了起来，因为她不可能真的去杀掉这群白痴，他们是希尔薇的子民，希尔薇又是如此善良，她肯定不会原谅她的。

猎龙剑如蛆附骨，侍卫又如此碍事，她不得不竭力去躲开锋利的剑刃。

尽管路易斯已经年老，但刀剑永不会老，它是经过十三位大法师祝福过的圣器，利刃为龙而动，渴望龙的血与肉。

历代的龙都死在它的利刃之下，屠龙的狂潮已经延续了多年。

她躲不过的。

不过一个恍惚，锋利的刀刃就划伤了她的翅膀，多萝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她重重地摔落下去，化为人形。

坐在王座上的路易斯露出了笑容，他将再一次迎来彻头彻尾的胜利。

侍卫拱卫国王，国王猎杀恶龙，这将成为他的另一个传奇事迹，而这一次，故事里不会再出现苏茜。

锵——

眼看着猎龙的剑将再一次割开龙的喉咙，那一瞬间，刃锋利的剑刃撞上了另一把剑，撞得猎龙剑歪斜了方向。

多萝西回过头，发现那是芭芭拉。

她逆光站在门口，捂着伤口喘息。

侍卫们都骚动了起来，他们惊愕地看着芭芭拉，不明白陨落的公主为何会死而复生。

芭芭拉向他们走去：“跪下。”

他们没有动。

于是芭芭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跪下。”

她话音刚落，他们的脚边就出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芭芭拉诧异地回头去看，是达里尔。

他的掌心里燃着火苗：“你们该听她的话。”

侍卫们缓缓地跪了下去。

路易斯脸上的笑容变了：“姐姐？你怎么……你怎么还没死？”

他记得他已经把剑刺入了她的胸口，第二次。

芭芭拉笑了，她温和地提醒他：“路易斯，你的姐姐已经死了。”

人是不会死去两次的。

同一个错误，她也不会再犯第二遍。

路易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她喊他——【路易斯】

芭芭拉握住了她的剑，她向路易斯走去。

路易斯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是我的姐姐！”

姐姐不可能会复活，也不可能会如此陌生地喊他路易斯。

她不是姐姐。

“我的确不是。”芭芭拉说，“我是芭芭拉。”

路易斯闻言，先是错愕，随后他反应过来，他开始默念咒语。

就算是姐姐他都不会手软，对于一个无法做他的容器、也不肯去联姻的公主，他就更不可能会手下留情。

猎龙剑应声而来。

芭芭拉没有退缩，她看向了路易斯，耳畔却回响起了苏茜的话语。

“我的小路易，他啊，一直都不明白自己哪里比我差。”

“但事实上，我们都有弱点。”

苏茜笑了，却笑得那么无奈，那么苦涩。

“我的弱点是对他的心软，至于他的弱点——”

芭芭拉举起了剑。

剑刃落下的一瞬间，那颗苍老的头颅滚下王座，鲜血飞溅。

龙的血终于在此刻失效，疼痛令眼前的幻觉全部消失。

鲜血淋漓的头颅抽搐着张了张嘴，挣扎着说出了他最后的遗言。

“……姐姐。”

*

不过短短数天，洛顿国王薨逝的消息就传遍了整片奥丁大陆。

当然人们还没来得及惊讶他是怎么死的，另一条消息就紧跟着传来。

死去的洛顿公主重获新生，登基为王。

她成了洛顿王国的第一任女王。

然而正当他们震惊地讨论人死后到底能不能复生，接踵而来的消息已经让人们彻彻底底地震惊了。

洛顿王国与路易斯先王隐藏了数千年的秘密终于被昭告世界，谋杀亲姐姐，篡夺王位，将整个王室亲族和子民的孩子做成自己巩固权力的基石。

迟来的真相引起了整片奥丁大陆的轩然大波。

有人的亲朋好友在王宫当差，他们向其求证，得到的答案却是证据确凿。

猎龙的狂潮终于熄灭，人们将千百年以来堆叠的仇恨转移到了曾经的人类之光身上，他们开始推倒他的雕像，焚烧关于他的史书。

芭芭拉站在王宫的露台顶端，她遥遥地看着王都里的人们在泄愤，巨大的雕像缓缓地倒下去，摔得粉碎。

雷林站在她的身边行礼：“女王陛下。”

“别这么生疏。我们是朋友。”芭芭拉说，“说起来，我要感谢你和赏金小队愿意帮我传播真相，这帮了我的大忙。”

赏金小队自由随性，到处为家，自然也在许多地方都结交了朋友，立下了人品和口碑，有他们的证词，真相才会被人们所知。

毕竟人们总是在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不要谢我。”雷林说，“我们是朋友。”

芭芭拉问：“那你愿意留下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雷林笑了笑：“你还真是挺无情的。”

芭芭拉说：“你对露娜也是这样。”

他们是一样的。

雷林愣了一愣，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说：“我要继续去探险了，女王陛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给你写信的。”

芭芭拉没有继续挽留他：“有缘再会。”

雷林笑着向她挥了挥手，他转身走向宫外，他的赏金小队在等他，露娜也在其中。

她手里举着开了塞子的香槟，看起来跃跃欲试。

雷林笑着去躲：“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往我脸上泼酒的机会了。”

临行之前，雷林看向了身后的王宫。

芭芭拉仍然站在露台上，达里尔正在她的身边嚎叫着自己绝不会去上文学课，除非她想让他们一家三口同归于尽。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雷林庆幸地想。

至少上课的那个不是他了。

露娜摇晃着香槟瓶子：“队长，你在发呆吗？”

雷林笑了：“走吧。”

*

洛顿的女王在公布完先王路易斯犯下的恶行没多久，她就宣布了猎龙的禁令。

这其实无伤大雅，毕竟猎龙的手艺大多都失传了，人们也不靠猎龙吃饭了。

但令人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女王还为此宣布了人与龙和平相处的法案，甚至，她为了和平，还打算和龙联姻。

朝臣们有人为此提出反对，但被女王驳回：“人与龙和平共处，这也同样是大光明女王的遗愿，你想要违背先王的旨意吗？”

自路易斯死后，芭芭拉剥夺了他的称号与权柄，重新追封曾经的大光明公主为大光明女王。

朝臣们不吭声了。

因为没有人敢当众违背先王的旨意，尤其那是大光明女王。

唯一的人类之光。

婚礼将如期举行。

*

洛顿女王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整个王都都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们都想看看那头能够嫁给洛顿女王的幸运龙究竟是长什么样。

结果——

达里尔捂着肚子：“我是不会为婚礼出一分钱的！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请陌生人到家里来白吃白喝？这样下去我们的家产很快就会败光的，到时候……”

“到时候我们就养不起小龙崽了。”

芭芭拉已经会抢答了。

达里尔：“你知道就好。”

芭芭拉说：“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我现在是女王，我很有钱。”

达里尔冷笑一声，再有钱能有钱得过龙吗？他说：“行啊，那你有多少钱？”

芭芭拉想了想：“我有钱到能买下一头龙。”

达里尔愤怒地申明：“你又撒谎，我根本就没花你的钱！”

“谁说的？”芭芭拉把他摁倒在床上，“我为了你倾家荡产。”

达里尔震惊了：“什么？你破产了？你赔了多少钱？”

芭芭拉俯身吻了下去。

“这辈子的爱与自由都赔进去了。”

……

窗外响起了鸽子扑扇翅膀的声音，皇家乐队已经开始奏乐。

侍女长艾琳为难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提醒他们婚礼已经开始，还是应该任由他们胡闹下去。

半晌，她想了想，失笑着告诉身边的小侍女：“告诉宾客们，女王陛下与亲王殿下会稍后再到。”

*

这一次，龙等到了他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