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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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戴新蕊把咖啡放到宋逸的桌上，宋逸问：“你的效果图呢？给我看看，我专门留出半个小时给你审稿。”

戴新蕊感到亚历山大。她知道自己是难逃一劫了,长痛不如短痛,立刻把整理成文件夹的设计图交给了宋逸。

几分钟后——宋逸打开门冲她大喊：“戴新蕊！你进来！”

戴新蕊仿佛被迎头打了一棒，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走进办公室,宋逸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将文件夹甩到桌子上,低声说：“你的所有设计稿,我都看过了。”

戴新蕊等着他接下来的训话,没想到他话锋一转：“这么短时间内就有这么大的进步，看来是有高人指点？”

戴新蕊笑答：“就稍微帮忙改了一点点，主要还是我开窍了。”

“赶快下打板通知单,我要尽快看到样衣。”

戴新蕊不可置信地问：“我……过稿了？”

宋逸点点头。

戴新蕊感激地看着宋逸,一本正经地给他鞠了一躬：“谢谢宋总监。”

宋逸哭笑不得：“你这是干什么，我还健在呢！”

接下来戴新蕊紧锣密鼓地筹备她的作品，转眼间由她独立设计的衣服终于上市了。市场是检验设计师的唯一标准。

三天之后，宋逸让戴新蕊去找市场部把实时销售数据调出来给他。

戴新蕊看了数据之后马上萎了，自己的衣服……全市只售出了寥寥几十件。而彭雪慧的衣服，却成了爆款。

她递给宋逸数据表的时候脑袋耷拉着,羞于看他。

宋逸在快速看完了数据之后，面无表情地问她：“你看了之后有什么感受？”

戴新蕊抬起头,愧疚地说：“抱歉，是我没做好。”

“为什么是这个结果？”

“对不起啊宋总，我尽力了。”

“光尽力怎么能行？现在我要知道原因。为什么你和彭雪慧一起进的公司,她主设计的几款销量都碾压你，你连她的零头都不到？”

戴新蕊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被审判一样。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要哭出来似的：“请你告诉我原因吧，你经验丰富，一定知道我为什么失败。”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能预测未来。但市场是公平赛制，你这次考试不及格。”

戴新蕊愧疚地说：“是我拖后腿了。”

“今天开始你去下边的旗舰店体验一下，看看什么款式卖得好，为什么卖得好。哪些款式卖得不好，为什么无人问津。”

戴新蕊欲哭无泪：“别因为这一次错误就否定我的所有努力啊，别把我下派到店面去，我还会进步的。”

“你害怕什么？只是让你去三天体验一下而已。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只会对你有好处。我当初也去过。”

戴新蕊松了口气。只是去三天而已啊，吓得她！

戴新蕊到了店里才知道，店员们都很不容易，上班时间早九晚十，有些是兼职生轮班，时薪十八块，中午只有半小时休息时间。

不过她不必熬到那么晚，还是按照平日的上下班时间。

店里的人知道她是设计师，来几天就回去了，对她很是客气。基本上不让她做什么。但她自己却于心不忍，很有眼色地帮忙叠衣服。

往往刚整理好就有消费者乱试一通，马上就弄乱了，又要重新整理。周而复始，戴新蕊有些泄气。

戴新蕊感慨没有一个行业是好做的，设计师的工作虽然也是千头万绪，但终究是明白为什么而忙。

而这里的店员呢？每天只是机械地做着重复的工作，对他们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谋生不容易啊。

戴新蕊瞬间学会了珍惜眼前，感恩现在。

她刚叠好了一沓衣服，伸了伸僵硬的胳膊，抬头却看到了林白！

林白似乎看了她好一会儿了，缓缓地向她走来。

亏了自己还得到过他的指点，眼下却好巧不巧地被他看到自己被下放做店员，太丢脸了。

戴新蕊问：“你怎么来了？你这种咖位的设计师，不应该来快消店吧。”

林白知道戴新蕊的设计这几天上市，没事就到附近的店铺逛逛，看看销售情况，没想到会在店里遇到她。

“任何类型的设计都有值得欣赏的地方。比如这一款就不错，放在店里很是打眼。”

林白摸了摸戴新蕊设计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捧她还是故意逗她。

“快别丢我的脸了，你没看这么久一个付款的顾客都没有吗？”

“但是你发现没有，刚进门的顾客目光先是被这个吸引，流连了一会儿才去看别的。而且不是有不少人拿去试吗？”

“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没人付钱。”

“这说明，他们对你的设计已经感兴趣了，但因为某种原因最终没有买下来。”

至于什么原因，这就宋逸让她来这里的目的了。

戴新蕊穿着高跟鞋站久了两只脚有些胀痛，她表情不自然地踮着脚。

林白的目光瞥到了她的双脚，对她说：“我去其他地方逛一逛，一会儿再回来。”

“别回来了，你去忙你的工作吧。”

过了一会儿，林白手里拿着一双厚底减震的休闲鞋返回来。

“你去买鞋了？”

“你来店里怎么还穿着高跟鞋？小心晚上回去肿成猪脚子。”说着示意戴新蕊坐到凳子上，他蹲下来帮她换上了休闲鞋。

“我是一大早被总监下放到这里的，让我措手不及。”

“他还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还玉呢，我在他眼里就是块破石头。”

林白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啊？放心什么？”

林白不自然地咳了咳：“我的意思是，在宋逸眼里你肯定是块璞玉，他是想好好雕琢你。”

林白挑的鞋休闲很百搭，搭配牛仔裤看上去也不违和，戴新蕊感慨林白的审美还是在线的，甩一般直男十条街有余。

换上休闲鞋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走路像是要飘起来。

她由衷地感谢：“谢谢你啊，真是雪中送炭。多少钱，我给你转账。”

“和我还客气？我的购物卡再不花就快过期了，不花白不花。”

“那不行，我不能白收你这么贵的东西。”

林白看着她，笑着问：“你忘记我的身份了？”

“什么……身份？”

“看来是想让我当众提醒你。”林白俯下身就要吻她。

戴新蕊立刻推开林白：“不要了，这么多人。”说完红着脸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到自己才放下心来。

戴新蕊起身想继续叠衣服，却被林白阻止了：“我帮你叠。”

“这怎么行，这是我的工作。”

“你好好看着，和我学学。我比你专业得多。”

林白动作麻利，又快又好，衣服叠得四四方方。

戴新蕊很好奇：“是不是优秀的人做什么都好啊？”

林白谦虚一笑：“熟能生巧而已。”

这时候店长走过来，好奇地打量眼前叠衣服的男人——店里什么时候招来这么个大帅哥？

店长问：“这位先生，请问你是……”

戴新蕊抢白道：“这是我朋友，逛街凑巧遇到了。”

林白开玩笑地问：“我能来店里打工吗？”

“抱歉，我们暂时不招人。”

“不用给钱。”

店长看着旁边一脸尴尬的戴新蕊，打趣道：“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是不是看我们这里美女多？”

“不管怎么说，增加一个免费劳动力不亏吧。”

“你想留就留吧。”说完便识趣地离开，不去打扰两个年轻人。心中不无羡慕，年轻就是好啊，可以边工作边恋爱。

戴新蕊用力捅了捅林白的后背：“你赶快走吧，你不是很忙吗？”

“我不忙啊。我的店门冷清得很，只不过一个月开一次张，开张吃一个月。”

“你别在这站着了，让我很丢脸啊。”

林白无辜地问：“哦，难道我哪里让你丢脸了吗？是长相还是身高？”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看到店员小姑娘一直偷看你吗？”

林白失笑：“不想让我抛头露面？”

戴新蕊撒娇似的退了退林白，林白不动如山，一直陪她到晚上下班。

在车上，戴新蕊自言自语道：“那几件雪纺衬衫是彭雪慧的设计，怎么那么多人付钱啊？”

林白笑问：“你那么沮丧是因为你的设计卖得不好，还是别人的卖得好？”

戴新蕊愣了愣，林白还真是一针见血。

她承认她心里酸了，嫉妒使人丑陋啊。

她不服气地说：“不是很普通吗，我不明白。”

“普通并不意味着不好看。人都有从众心理，对消费者来说，普通意味着主流，意味着安全感。你们公司的风格定位，是大学毕业生到三十五岁之间的职场女性，这个年龄段的女性目标明确，过了冲动消费的年龄，考虑的是实用性和可搭配性，不会因为一时喜欢就掏钱买单。这就是为什么试衣服的人不少，真正买走的人却不多。”

这就是林白陪她站了一天得出的结论。

戴新蕊醍醐灌顶！原来是这样。从一开始她就进入一个误区——一味地追求推陈出新，追求个性，却忽略了消费者的定位和需求。

戴新蕊在线下店铺体验了三天之后再次返回公司。

宋逸问：“这几天有什么收获吗？”

戴新蕊点头说道：“我的设计和公司整体风格有差别，和我们品牌消费群体有偏差，这是客户群定位问题。”

宋逸点点头：“嗯，看来没有白去。以后要多跑市场。”

戴新蕊垂着头说：“宋总监，对不起，是我拖后腿了。”

宋逸安慰她：“你的那部分损失，我的利润可以覆盖掉，你不必因噎废食。如果不给你犯错的机会，你永远都不会成长。”

戴新蕊感激地看着宋逸。这会儿才发现，她的领导也不是那么可恶吧。

宋逸一针见血地说：“别再和林白学了，我们是做快消的，他是做高定的，消费群体都不一样。你跟着他能学到什么？”

“好的。”戴新蕊猛点头表决心。

“你能力不行，态度倒是不错啊。”

这话说的，怎么不像是好话呢……

冬季订货会结束之后，公司的销售报表不好看，老板下了指标，让设计部增加产品品类。宋逸最近正带着部门披星戴月地赶工。

首当其冲地就是宋逸和戴新蕊。

作为设计总监，宋逸所面临的压力是普通员工无法想象的。除了对精通设计，还要对成本和工艺了如指掌，还要精通市场和供应链。每天的事情千头万绪，还要做大大小小的决策。一个失误甚至可以影响到公司的存亡，他也是过得如履薄冰。

顶头上司每天在公司加班，戴新蕊也跑不了。

经过连续加班冲刺，终于忙完了指标。两个人看着彼此面如死灰的脸，相视一笑。

终于可以休息了。

宋逸担心戴新蕊的安全，坚持送她回家。地下二层停车场，戴新蕊坐在副驾座上，车子盘旋而上的时候引擎震动得让她想吐。

车子仿佛拐了一百八十个弯儿终于开到了地面，这会儿戴新蕊不适感才略有缓和。

这时候宋逸忽然把车子停到路边，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捂住胸口。

戴新蕊见他面色惨白，额头迅速沁出汗珠，慌张地问：“宋总，你怎么了？”

宋逸一把抓住她的手：“救……我……”说完一口鲜血吐在了方向盘上。

戴新蕊慌张地大喊：“宋逸，你醒醒，醒醒啊！”

宋逸有气无力地说：“别怕，我没死，开车去医院。”

戴新蕊立刻下车将宋逸连拖带拽地弄到副驾座，自己坐到了驾驶位，慌张地发动汽车。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含糊不清地说：“怎么会这样……你才多大啊。”

宋逸见她慌乱不已，为了安抚她，吃力地开着玩笑：“你每天早上……在我的咖啡里……放了什么？”

戴新蕊一听哭得更大声了：“我发誓没有在你咖啡里动过手脚！”

“真的？没有吐过口水？”

“没有！”

林白笑着安慰她：“我不会死的，不是说恶人活千年吗？就算死，我也要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否则我就后继无人了。”

“谁是你后人啊。你都吐血了，还占嘴上便宜呢。”

戴新蕊把宋逸送去急诊室，忙乱之中林白给她打电话，她也顾不上接。

等把宋逸送进ct室了，才想起给林白回电话。

林白担心地问：“我去你公司接你，你不在。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我在医院。”

“你怎么了？”

“别担心，不是我，是宋逸。刚刚我们两个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他毫无征兆地吐血了，现在正在检查呢。”

“我去医院找你。”

挂了电话，戴新蕊在ct室焦急地等待着。

林白赶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水和面包。戴新蕊草草吃了几口。

宋逸检查完之后，戴新蕊上去问一声：“他怎么样了？严重吗？”

医生说：“明天才能出结果，今晚留院观察一晚。”

宋逸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低声说：“我没事，你们回去吧，今晚谢谢你们了。”

戴新蕊说：“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啊。”

宋逸摆摆手，示意她早点回家。

回家的路上，林白想起宋逸一副脸色灰败的样子，担心地问：“你上司……怎么会这样？”

戴新蕊感慨道：“他太拼了，老板给他施压，他最近一直加班，可能是急火攻心了。你不知道，每天早上我到公司之前他一定在，每天我下班的时候他都没走。真怀疑他是不是住在公司了。”

林白脸色微变，沉默片刻，问：“你要不要……考虑辞职？”

“为什么？”

“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知道，你们的工作也会有性命之虞。”

戴新蕊笑着安慰他：“你放心吧，我不是宋逸，不会像他那么拼命。”

说完背靠在椅子上，闭上眼感到身心俱疲。

第二天戴新蕊打电话询问宋逸的病情，宋逸告诉她没事，医生说劳累过度，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并嘱咐戴新蕊也要注意休息，别再加班了。

三日之后宋逸又恢复了正常工作。经过了这场虚惊，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花太多时间在工作上了。万一累及了健康，赚多少钱都没用。况且戴新蕊一个女生，不能和他一样苦熬了。

宋逸从hr那儿拿来一沓简历，让戴新蕊帮忙挑最合适的助理。

她在助理的岗位上做得得心应手，最知道宋逸需要什么样的人才。

戴新蕊拿到简历，开玩笑似的问：“你是要给我请助理吗？”

“给助理再请个助理，你多大排面啊？”

“新助理要是来了，那我……怎么办啊？”

“从明天开始，你就是独立设计师了。”

戴新蕊喜形于色：“真的？谢谢宋总监！”

“看把你高兴的，能够逃脱我的魔爪你开心坏了吧。”

欸？好像太得意忘形了，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戴新蕊赶紧找补回来：“没有没有，跟着你我获益良多，多谢您的指点，以后我会继续努力的。”

宋逸笑着摇了摇头。

戴新蕊主动提出：“我请你喝咖啡吧。”

“为什么？”

戴新蕊开玩笑道：“感谢领导一直对我手下留情。”

“不，我一直心狠手辣，对别人这样，对自己也这样。能活下来算你命大。”

两人坐在咖啡店里，照例点了杯黑咖啡和摩卡。

宋逸问：“我不是个好上司吧。”

戴新蕊由衷地说：“不，你是个好上司。你对自己严格，对别人也严格。谢谢你教会我那么多。”

宋逸起身站到落地窗前，看着咖啡店的后花园，石板路把院子一分为二，杜鹃花开得正艳，榕树下趴着的一只白色小猫慵懒地闭着眼。小院子仿佛隔绝了城市里的喧嚣，静谧而别致。

宋逸不禁感慨：“以前都是打包带走，从来没有坐下来看看。没想到这里环境不错。”

“和二十三层看到的不一样吧？”

“嗯。”

戴新蕊喝了口咖啡，随口说道：“一楼也有风景的。”

宋逸乍听之下没什么，稍一回味忽然感到胸口一滞，转过头凝神看着戴新蕊，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为了站在高处已经错过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