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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宣顾不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墓碑上触目惊心的红字刺痛着他的眼。

妻:阿沅敬立

他默默向先人的墓碑拱手后,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向前追逐而去。

慕容珺死死握住缰绳,试图稳定摇摇欲坠的身体。迎着夜风,她的眼泪就没断过,很难捋清得知真相后纷乱的心情。

回想这段时日对沈榕的依赖与信任,是每个夜半时分,努力堆砌着所有能拿出的理由一遍遍告诉自己换来的。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他既然有备而来,也能凭一己之力为裴家平反,又何必再来招惹她。

他怎么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混蛋!”她撇撇嘴,负气擦掉新涌出的泪,甩鞭在官道上疾驰着。

裴宣深知她的脾性,驾马默默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城。

还是方才那批守城将士,看着一身白衣的长公主冷着脸率先入城,纷纷行叉手礼。随后身着绯色公服的驸马都尉,带着焦急的目光紧随其后。

直到一红一白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一名士兵才小声八卦道:“头儿,这大婚之日出城是个什么讲头?”

首领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长公主的行事作风,你若能心领神会,那么此刻跟在她身后的驸马就应该是你。”

“哈哈哈哈……”士兵在上峰的调侃下红了脸。

而紧紧跟随在慕容珺身后的裴宣,越是熟知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越觉得此事难办。

见她马头一转,向通善坊内驰骋而去,他总算稍稍放下了一颗揪着的心,至少她并没想当众与他撕破脸。

慕容珺驾马来到沈府前,“吁”了声,跳下马儿,迈入了府中。

此时夜已深,她在小厮打着灯笼的陪同下走至二门,见到了被侍女搀扶等候多时的沈母。

面对沈榕的寡母,她站定微微颔首,便径自向正堂走去。

这才明白,陛下如此干脆的赐婚是为何。合着都在瞒着她。

明日他要前去幽州,而陛下势必会派人送行。她无论如何也要今晚回沈府凑合一宿。

“榕儿,”沈母将步履匆匆的儿子唤住,无比忧虑地询道:“自从你恩师等人走后,我见这府中之人皆人心惶惶,可是出了何事?”

裴宣见到沈母,想起了死在流放之地的母亲,言语间不自觉地温和起来:“母亲放心,无事。我……儿要去看看长公主,您好生安置。”说罢拱手后也匆匆去了正堂。

他见几名宫女恭肃守在堂外,对于他的到来并未阻拦,便撩袍迈入了寝堂。

慕容珺背身站在床榻前解开了腰间的玉带,听到脚步声顿了顿,嘴角带着一抹嘲弄说道:“两月后我会向陛下提出与你和离。届时你人在幽州,只需在和离书上签字即可。”她扔下玉带向净室走去。

“我不会与你和离。”

“由不得你。”

慕容珺转身看向他,指着自己,“我从前就是凡事太依着你了,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别人吃一堑长一智,如今我比别人多吃了至少十倍,也该活明白一次。”

裴宣提袍单膝跪地,“无论你如何惩罚,都是我罪有应得。”他放置在膝盖上的手,青筋外露,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我发现自己重生在他人身上后也曾惶恐过,接受现实后想着考上进士,以一个新的身份努力靠近你,迎娶你。”

“我熟知公主府上那些办事人日常所消遣的地方,还是忍不住去搜集你的消息。却听到了你小产……”他哽咽着双膝跪地叩首,“我欠你太多太多,求你给我机会恕罪。”

慕容珺含泪怒指下跪的男人,“你给我起来!”起初听闻他身首异处时,她不信,派暗卫前去打探,得知他的膝盖被打烂,根本无法接骨,只得草草以羊肠线链接,才算拼凑成一具全尸。可想而知他当时因为不肯屈服,受了多少罪。

看着此时下跪的男人,她又说不出口原谅他的话。见他不肯起来,依旧跪在那里,索性撇下他负气去了净室。

裴宣留恋地看着她的背影,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他上一世负她良多,下跪都不能抵消万分之一。即便日日跪在她面前,也总好过与她分开。想到明日就要动身前往幽州,他不禁叹了口气,想必她是不会去了。

虽说幽州的事没了她的遮掩,并不影响他的计划。只是他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还未求得她的原谅,他是真的怕她会去找陛下提出和离。她的性子完全做得出来。

从未被事情难倒的他,蹙眉努力思考着解决办法。

慕容珺从净室出来后也不看下跪的男人,熄灭了一盏龙凤烛,上了榻,顺手放下了帷帐。

不多一会儿,从帐内扔出一个红色软枕,顺带飘出一句冷冷的话:“别想拿身体不适,找借口拖延去幽州。”

裴宣跪在暗处,哑声回道:“我听话。”看着帐内高卧的女人,发自内心的感激上天给了他这么宝贵的机会重生。

*

翌日,慕容珺睁开眼睛,见外头天光大亮,想到今日还有很多事赶忙起身。她揉了揉肿痛不堪的眼睛,掀开了帷帐。

“我命人寻来一些冰,你将就着敷敷眼。”裴宣将手中裹着冰块的绢帕递给了她。

如今虽已入夏,但冰敬只供给四品以上的官员。他一名小小的五品官,不知这一宿用什么办法弄来的冰块。

慕容珺假装没看见,径直走至铜镜前看到自己吓人的肿眼泡时,不情愿地夺过他手中的冰包轻轻按在眼眶上。

裴宣随即命人入内为她更衣梳妆,悄悄退出了寝堂,去了别处更衣。

待他匆匆返回寝堂欲接她一同用膳时,发现堂内无人。目光睃过昨晚尚未来得及共饮的合卺酒,见其中一杯已经见底。他动容地拿起空杯,见到了杯沿上的口脂,不由自主地在薄唇上轻触了下,随后饮尽了另一杯酒。

这厢膳堂内,慕容珺亲自将行礼的沈李氏扶起,唤了声:“母亲。”示意侍女将她搀扶至放有早膳的桌几旁入座。

她也不等裴宣,径自拿起竹箸示意沈母用膳,随即优雅地吃了起来。

沈李氏可犯了难,听话地拿起竹箸,不断地向门前张望着,突然眼中闪耀着光芒,赶忙命道:“榕儿快来陪长公主用膳。”

裴宣低声应是。

他走至专心用膳的女人身旁,提袍忍着膝盖的疼痛坐了下去,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敛袖拿起了竹箸。

沈李氏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儿子,自从他大病一场好转起来便举手投足之间风仪翩翩,用膳时完全不似平日里的狼吞虎咽。

慕容珺见蒸笼内只剩下一个肉包,刚落箸就见男人也夹住了同个包子。她直接将竹箸戳入肉包中,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越过男人的目光看向沈李氏:“母亲,郎君平日里在家,都喜欢吃甚?”

沈李氏以为高门大户都喜欢食不语,也是憋得慌,见她这般问算是打开了话匣子,“榕儿喜欢吃鱼,幼时我带着他住在田水村的河边,那时穷,我怕他不长身体,就每日下河捕鱼,他每次吃的可香甜。”

慕容珺哦了声,转头吩咐:“命厨房清蒸一尾鱼送上来,要快。”

内官应是后飞速跑了出去。

长公主府的近臣皆知晓她办事雷厉风行的作风,要快的意思,是务必立刻马上就去的意思。

裴宣复又看了她一眼,沉默地端起了碗盏。

沈李氏见他拘谨,赶忙打圆场:“榕儿莫要只喝粥,也吃些菜。”早膳就摆了满满一桌子,她暗中念了句佛,真是开眼了。看着如此年轻美貌的长公主,又那般关心榕儿,她将之前那些道听途说的事迹,早就忘至脑后,也放心儿子去外地赴任。

等了一刻钟,内官亲自将蒸好的鲈鱼端上了桌。

“驸马,既然母亲说你最喜食鱼,还不趁热吃?”慕容珺睨了身侧的男人一眼,放下了碗盏,“母亲,儿回去歇歇,失陪。”

沈李氏见上桌的鲈鱼那般肥美,想着公主在榕儿不好意思多吃,这就见她离开了,心里头更加妥帖,赶忙应道:“长公主慢走。”

裴宣对着这一盘子鱼,心里头只有苦笑的份儿。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竹箸,强忍着不适将鱼肉尽数吃光,在沈李氏的惊讶之下拱手离开了膳堂。

回道寝堂门前,就见宫女将箱笼陆续抬至院中,见他来了恭谨行礼后询道:“驸马,殿下命婢子询问您是否需要携带大氅等御寒之物?”

“殿下可在里头?”得到答案后,裴宣胡乱应道:“你们看着整理即可。”向里间走去。

他见慕容珺靠在窗前悠闲地看着书,唤了声:“阿沅,”见她好似未闻,只得继续说道:“今日一别,不知再见亦是何时。我争取一载之内回来。”他喉结动了动,强忍着想要拥抱她的念头,恳求道:“和离之事,至少等我回来后再商议,可好?”

“本宫无法应允,也不愿应允。”慕容珺头也不抬,淡淡回道。

裴宣突然觉得周身奇痒无比,他忍不住挠了挠后腰,焦急地看了眼铜漏,还剩下一个时辰就要去十里长亭。只得鼓起勇气握住她试图端茶的手,咬牙说道:“阿沅,我是不会放弃的,大不了我向陛下请旨每两个月回京一次。”

慕容珺刚要怒气冲冲地将他的手拂去,一眼瞧见布满红疹的手背,惊讶地看向他:“这是?”

男人见她眸中漾着熟悉的关心,露出一抹欢喜的笑意:“我之前没告诉你,不是我不爱吃鱼,是吃了会出疹。就是不知为何这具身体竟然也会有此反应。”怕她担忧,他不在意地将手垂落,“过几日就好。”

慕容珺倏地起身,一双杏眼瞪着他,“姓裴的,你忘了陪我吃炙肉时食用了孜然,导致喉头水肿加全身荨麻疹,脸都肿得像是变了个人,差些没死掉?”

她咬唇拉起他的衣袖就往屋外走,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这般凑巧。

却被他一把搂住,喃喃道:“趁我还未肿成猪头……”吻上令他想念了几月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二更……你们先睡!感谢在2020-05-1323:25:51~2020-05-1423:4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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