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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一觉睡到了中午。
阳光透过毫不遮光的窗帘照在他脸上,浓郁的菜香顺着门缝偷溜进卧室,一切都在告诉这个刚睡醒的男人,他该起床了。
顾青穿着t恤拖鞋来到客厅,神志还没完全清醒,就被眼前的景象亮瞎了眼睛——
那是一头比阳光更加耀眼的金发!
发丝带着点活泼的自然卷,披在肩上显得有点凌乱,又显得有点精致,像是精心打扮而成的凌乱,再往下看去,却知道这人并不是真的打扮过了,因为除了头发,他身上再没有一件事物能跟时尚扯上关系。
顾青发愣似地瞧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期待什么,随即略显失落地陈述道:“你终于把自己整成了游戏里的样子。”
莱夏正穿着一身过于肥大的背心短裤,熟练地一手掂锅一手翻炒,油锅炒出酱汁的香味溢满整个厨房和客厅:“虚拟世界嘛,总能反应一点现实世界不能察觉的想法,她都把自己剪成了游戏形象,我还能不跟上?”
莱夏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那是基于满足和幸福的无可奈何,不需要回头,顾青都能想象出那张帅气的脸上露出了怎样甜蜜和宠溺的表情。
杨在旁边把一把切好的蔬菜扔进锅里,简短而利落地说道:“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莱夏这时才侧过脑袋,炫耀式地朝顾青道:“你看,她喜欢我这个样子。”说着又转向了杨,“我也喜欢你这个样子……”
他的右手还在炒菜,左手却不安分地摸到了杨的腰上,杨并没有躲开,任他在自己脸上亲了一口。
这么久了,顾青仍没有习惯莱夏当着自己的面和女人调情,他坐在餐桌旁玩着个人终端,漫不经心地说:“……不是我自恋,我感觉,尉兰还没有放弃对我的骚扰。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来到这个时代后,顾青曾对莱夏透露过尉兰对他的骚扰——当时他们正对他跟他们一起去往十年后的原因感到兴趣,顾青脸部红心不跳地就拿尉兰当了挡箭牌。
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人放下一些幼稚的爱与恨。
莱夏听到这个话,果然吃了一惊,十分夸张地转过身来,差点把一锅油泼到了自己身上:“什么!他还在骚扰你?蔚蓝科技要垮了么?董事长有这么闲的?”
十年前在军事科技研究基地,他们还称蔚蓝科技为“全球排名第一的科技集团”,到现在他们已经不需要这么称它了,蔚蓝科技几乎成了垄断企业,如今所有的科技巨头几乎都是它旗下的产业,人们使用蔚蓝科技的产品就像呼吸空气一样自然。
顾青苦笑一下:“我本来也不确定,但一试那个人就露出了马脚。”
莱夏将一盘宫保鸡丁一盘蒜蓉茄子端上餐桌,不敢置信地说:“十年了!十年了!那么大个公司的董事长,十年都对一个未见过面的人念念不忘,你要不真的考虑一下?说不定咱们能傍上个大金主,再踹了特别行动部那群王八?”
对于特别行动部——尤其是云玥——的冷遇,莱夏不时就要感到愤愤不平。
顾青站起身来,平静地去洗漱:“我不觉得他对我念念不忘,但在他那个位置上,远比我们瞎摸索更容易知道二十年后会发生什么,又怎么去防范。”
有时候灵感就是来得这么突然,上一秒他还在发愁这个垄断企业的董事长怎么这么地“闲”,下一秒他就发现这未尝不是个好事,至少,他有了蔚蓝科技的敲门砖。
他当然不打算为了公共的事业去“卖身”,莱夏就是因为早年凭借玩弄感情接近的杨,才一生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她,顾青虽然不觉得自己会爱上尉兰,却宁可一开始就把这种可能性碾灭在未然上。
有了初步的计划,顾青的精神气总算上来了。他和莱夏他们一起过家家一直过到晚上六点,然后趁着夜色再次来到了那家同性恋酒吧。
出门前,他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并且换了个略显风骚的装束——同样是衬衣长裤,却是暗藏着条纹状反光材料的暗色。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和不断变幻的灯光下,这身衣服显得他像个诡异莫测的性感幽灵,只在愿意出现的时候向人们稍微展露一下他优美的线条,忽闪忽现而难以捉摸。
仅仅在舞池走了一遭,他就收获了无数暧|昧试探的目光。他从中找到他想要的,十分顺利地把人捞到了酒吧后的窄巷。
酒吧后的窄巷从来不是空寂无人的地方,路灯将巷子照明了一半,明的一半中有人缩着脖子抽烟,有人勾着膀子走远,暗的一半中则有人正不惧严寒地当街办事,但总共就只有那么三五个人,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无暇顾及他人。
顾青拉着这个醉醺醺的人,像拉着自己来酒吧胡闹的男朋友,一边走一边说:“还记不记得我?”
那人酒气熏天地凑过来,嬉皮笑脸地就要亲上顾青:“你?我当然记得你!美人、美人儿……”
顾青巧妙地避开对方,将自己呈现在路灯下:“你再仔细看看,还记不记得我?”
注意到顾青严肃的表情,那人醒了一点酒,并且露出了一点不耐烦:“记……不记得。我认识你吗?对不住我睡过的人太多了,记不住每个人的长相。”他们走向窄巷的一头,就像一对拉拉扯扯的摩登情侣。
“你昨天这个时候,在做什么?”顾青问。
年轻人看上去正努力转动着自己酒精中毒的脑袋:“昨、昨天?昨天我也在这里跳舞,然后、然后和一个人去酒店开房,唉,我头好疼,我想不起来我昨天干什么了,不,我好像是被人甩了……”
顾青把他抵在墙壁上,狠狠地说:“听着,我就是昨天甩你的人。我本来还不想搭理你那个神经病老板,但我现在想和他合作,你告诉我怎么联系上他。”
“你?不,不是你……”对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可一点也不像记得顾青的样子,“你肯定是搞错了。而且关我老板什么事?你想合作就去找他,我不认识你……”
顾青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你真不认识我?你再仔细看看。”
年轻人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一脸莫名其妙。
“你老板是谁?”顾青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最后我让你替我转达你们尉总?”
“尉总?我老板姓王,哪来什么‘尉总’?神经病吧你?啊——”年轻人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捂着脑袋跪倒在地。
顾青急忙将人扶起,白晃晃的路灯下,那个人的脸色却是白里泛青,几乎笼罩上了一点冷森森的死气。
“你……”顾青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前世征战杀伐了三十多年,足以让他比任何人都能更快地判断一个人是生是死,但他还是犹豫了。他跑到一对马上就要进入正题的情侣那里,打断人家的好事,强行夺过了其中一人的手机。
他拨打出一个电话,向医院通知了窄巷中的情况,随即以最快的速度隐没在这个白雾蒙蒙的冬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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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岁男子于梦想家酒吧后巷死亡,警方已排除自然死亡可能性,嫌疑人为一身高一米八零左右黑发男子。”莱夏一边吃早餐,一边读着个人终端上推送的早间新闻,“怎么这人看着有点像你?”
顾青瞟了一眼莱夏推到他面前的个人终端,正好看到一张和他长得很像的素描画,也不再看第二眼,继续仔仔细细地涂他的吐司面包:“因为就是我。”
“……”
莱夏无语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这刚来几天,你就杀人了?还……”他又看了一眼终端,“还是在家同性恋酒吧?”
顾青终于涂好了一整块面包,气定神闲地抬起目光望向莱夏,并且选择性地无视了第一个问题:“对,我就是去了同性恋酒吧,怎么了?”
“……”莱夏没想到顾青这么大反应,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尴尬地笑笑,“没、没什么。这人真是你杀的?你干吗杀他?”
顾青终于呼出口气:“不是我杀的,但我确实是他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昨天我说尉兰或许还没放下,就是因为这个人像听从于某种命令一样冲着我而来,我最后挑明是尉兰排他来的,他也没露出一星半点的惊讶,只有任务中途流产的懊恼。”
杨的注意力这会儿也转到了顾青身上,他们平凡无奇的居家生活中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状况!
顾青看了她一眼:“昨天晚上我又去了一趟,没想到他完全没有认出我,我明明确确告诉她我就是昨晚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他都没认出来。我向他提起尉兰,他立刻就满脸痛苦地跪倒在地上。我感到事情不是很对,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便一路遮掩身形回了家。”他的语气带着嘲讽,“现在,我果然成了嫌疑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回来也不告诉我们。”莱夏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出了“大事”,“可惜了,这个人还挺帅。”他的目光指向报道上一个面部经过模糊处理后的照片。
“你见过他?”顾青顺口一问。
“没见过,感觉得到。”莱夏喝着咖啡。
杨看向莱夏面前的虚拟屏幕,手臂搭在情人的座椅靠背上:“风格打扮有点像你。”
顾青站起身子,懒得参与到这两人对于“被害人”的无聊臆测,意兴阑珊地回到房间。窗外变了天,下雪变成了下雨,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而窗棂因为太过老旧,嵌在里面的玻璃也随着风雨微微摇晃。
窗外有一条狭窄的消防通道,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就是从消防通道上爬了上来。那时,他还不确定是不是生活过于平淡无聊,以至于头脑给自己发出了错误的警报;现在他感到自己或许的确窥见了某个更大东西的一隅,昨夜的仓皇而逃则兴许是自他决定和莱夏一同前往十年后以来,作出的最为正确的选择。
“如果留在现场,等待救护车的到来,我现在会在哪里?”顾青有时候会想。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周围的不对劲。
那个潮湿腐烂的窗沿和他出去吃早饭的时候不一样了,木材上所剩无几的油漆又掉了一小块,露出里面微微变形的木质纤维。
他飞快地冲到客厅中,抢过莱夏手上的面包:“有人,快走!”
顾青的房间中果然冲进来了三个全副武装的人影,举起枪对屋中的三个人扣动扳机。顾青看到对方的动作就往旁边闪去,躲过了第一枪,回头则看到杨仍坐在方才的位置上,左右手一手拿着一支麻|醉枪头,颇有兴趣地对闯入者说:“这是这个时代的暗器?就好像拿着一把剑,却要发射藏在里面的飞镖?”
“不不,我们武器辨识及使用课上讲过,这就叫‘麻|醉枪’,并不是故意将麻醉针藏在手|枪中当做暗器。”莱夏说。
这俩你一应我一合的工夫,顾青用随手捡来的麻|醉枪头解决掉了两个黑衣人,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和剩下那个进行了一番搏斗,最终将对方掀翻在地。
“谁派你来的?为什么?”顾青的膝盖压在那人胃部,声音低沉而冷冽,带着隐隐的怒气。
掀起的面罩下,年轻人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眼皮却向上翻去,仿佛发自内心地厌恶眼前之人,一点也不想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对方:“……你、你涉嫌故意杀人……”
“你们到底有没有检查那个人的尸体?是不是谋杀法医难道看不出来?”顾青语气不善,腿上却已经卸了力道。
年轻人终于喘上口气。
顾青站起身,对还坐在餐桌边吃饭的两个人说道:“我现在大约成了通缉犯,但我不打算这么两眼一抹黑地让他们给我安个故意杀人的罪行,所以我会暂时离开这里。我把我的所见所闻也告诉了你们,而我怀疑他们是想灭口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所以我也建议你们一起走。”
莱夏平时狼吞虎咽,半点吃相没有,看到顾青一副屁股着火的样子,反倒斯文优雅了起来,一个三明治仿佛吃了半个世纪,这才拿起纸巾擦擦嘴说:“走,可以,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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