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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这是到哪儿了?”
睡睫蒙蒙娇欲闭,意识到睡在了大人腿边上,阿漾忙坐起身,抹了抹嘴角,有些难为情。
越往北走天气越干,她习惯了南方水土的滋养,一时适应不来,这两日口干舌燥,鼻塞头胀,整个人都蔫蔫的,马车摇晃起来昏昏欲睡,倒是大人怎么都是明彻清醒的样子。
“再有两个时辰就到京州城了。”
阿漾往马车外看了眼,晌午的毒日头已经变成了午后的暖阳,她这一觉是睡了多久,“那要入夜才能进城吧……”
她虽然对京州没多少了解,还记得夜里是不能随便进城的。张用修盘腿端坐,墨玉珠串又回到了他手里,指下一颗一颗数着,好似边想事情边理她一下。
“是。”
“大人,您要不眯一会,我给您打扇。”吴漾执起团扇慢慢摇起来。
张用修看出来她苦夏,睡觉的时候额上沁了薄汗,方才都是他在给阿漾打扇子,她莹润的脸蛋睡得粉扑扑的,眼睛里还有半睡半醒的迷蒙……张用修蓦地抬手把她滑落脸旁的碎发掖到耳后还揉了揉她的鬓角,随即手下定住。
“我不用,你给自己打吧。”张用修手指缩了回去,垂眸看向别处。
相处下来,阿漾渐渐摸清了张用修的脾性,这种时候他不是故意不理人,只是心里压着事又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一旦意识自己倾摇懈弛又马上筑起铜墙铁壁。
大人的情绪也影响到她,吴漾低头理了理睡皱的衣衫,许是近乡情怯,突然没着没落起来,“大人,我是回别院还是回吴家呢?
“先去别院休整一下吧,若是觉得那里自在,再差人把你父母接过去陪你。”他更希望阿漾留在别院里,不过端看她喜欢就是了。
“好。”吴漾心里顿时有了底。
夜幕悄然降临,一队人马递了文引悄悄入了城。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说的恰是这京州城的入夜生活。
可阿漾没心思去细看,来往行人嬉笑喧闹,叫卖声不绝于耳,她则心无旁骛地陪着张用修,直到马车离嘈杂渐渐远了,她才开口问:“大人,我们后面那辆马车呢?”
有辆马车在进城的时候就与他们的分开了,吴漾之所以注意到可能是因为一并不见的还有轻易不离开张用修身边的凌旭。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张用修一带而过。
“哦。”吴漾不疑有他。
车轮压上石板地面,车身轻微晃了晃,马蹄轻叩地面发出清脆的踏踏声,吴漾觉着他们应该是进了一处院子,果然车还未停稳,外面就传来了丹朱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小姐!”
“到了。”
张用修撩开帘子先下了马车,转过身扶上吴漾的胳膊带她落地。
“我有事先走了。”他简略道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大人慢走。”
吴漾目送他离开,隐约觉得不对劲儿,还没想清楚那丝不对劲儿由何而起,就被凑过来的丹朱和彩络打断了。
张用修从别院后门走出来,神色非常冷漠,“怎么回事?”
凌旭牵了匹棕色高马,扶他骑上,“谷大信说看不清容貌圣上见了准要震怒,他不敢担责任,必须要大人去解释。”
“嗯,走吧。”张用修眼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倦意,夹紧马腹在官道上奔驰起来,这时候宫门早就落了锁,谷大信还特意留门等着张用修。
张用修下马,缰绳扔给身后的凌旭,正要往宫里走,却见谷大信从宫门后的阴影里闪了出来,宫灯昏黄的光打在他脸上,似笑非笑。
“辛苦大人跑这趟了,真人正给圣上渡功呢,大人明日再来吧。”他躬了躬身子。
张用修丝毫不觉意外,略颔首,“那就有劳公公替我美言。”
谷大信为难地笑了笑,长吁口气,“我说张大人啊,您也不是第一次办事了,逆贼的头怎么烂成那样,今夜要不是真人来得及时,您和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圣人没在跟前,谷大信自行省了“奴婢”的贱称。
张用修也笑了笑,“是他们一拥而上把人乱刀砍死的,本就已经面目全非,天气这么热,若不是放了冰块,恐怕已经腐成一滩血水了。”
灯火在两人中间微微晃了下,照得彼此的表情都耐人寻味起来。
“手下人办事不利索,这里给大人赔个不是。”在张用修这里谷大信是讨不到便宜的,他语气恭敬,“大人,您看我们是不是得想想说辞,没必要为个土匪头子惹了圣上的嫌弃。”
“公公说了算,知会我一声就好。”
谷大信神情一缓,“好,既然大人相信我,那我就看着办了。”
张用修朝圣上寝宫的方向瞧了眼,“嗯,有劳公公了。”
待张用修的马跑远了,谷大信的干儿子才从门后面猫腰跳出来,“干爹,您信张大人说的吗?”
“我信不信不重要,圣上信才是。”谷大信转身回寝宫当值,宫灯把人影拉得老长,像极了长腿长身子的妖怪。
“干爹,等等我。”
谷大信抓小鸡似的把干儿子一下扽到跟前,“儿子,这些年圣上身边来来回回好多人,就属你干爹我和张用修好活到现在,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这两人甚至都没商量过就达成了默契,不做私交,互留一线,这是生存在朱炤膺身边的八字箴言。
谷大信不说破,指头点了点他的额头,“学着点吧。”
另一边,吴漾白日里在马车上睡得久了些,出了汗身上黏糊糊,急着沐浴更衣。她住的寝室已经早早就收拾好了,一应摆设都是丹朱和彩络照着她的喜好在库房里选的,浴室是最里面那间,门外架了面大屏风。
彩络帮吴漾脱去衣服,丹朱围着她左看右看好一通,抚上心口,“谢天谢地,小姐平平安安。”
一身细皮嫩肉把彩络看得目瞪口呆,丹朱见状撞了撞她的肩膀,“看直眼了吧。”
彩络失笑,“现在总算相信丹朱说小姐连脚趾头都好看不是骗我的了。”
二人都比阿漾年纪大,这么没羞没臊得打量起她,阿漾俏脸一红,“快别看了!”
彩络笑着扶她进了木制的浴桶,阿漾捏了捏她的手背,“彩络,谢谢你。”
饶是她目光真诚,彩络还是很难把她当个单纯的小姑娘看待,毕竟她为了李氏坑了自己一回。
吴漾双手扶着浴桶的边,“当时我脑子都是懵的,和你们就那样失散了,幸好你们现在都好好的。”
这会儿身子泡在热水里解了乏,氤氲水汽里溢出阵阵花香,这才深切体会到劫后重生,活着真好。
丹朱往水面上铺花瓣,“那伙人追着你们的马车跑,倒是没人搭理我们。”
吴漾急道:“我记着听见你一声惨叫,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彩络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丹朱白她一眼,“没有,没有,都好了。”
彩络捧着阿漾比绸缎还要细滑的头发,抹上洗发的香膏,指下轻柔地按着头皮,“小姐,您在山上吃苦了吗?”
吴漾心思被引到大当家那里,面露温柔道:“没有,他们待我极好,不过你们千万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我这样说,特别是大人面前,他们对我再好名义上也是匪,大人是官,官匪道不相同,我在心里念着他们。”
“小姐,您听听,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大人。”丹朱笑嘻嘻地打趣她。
“哪有?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对了,爹娘是不是来找过我?”
丹朱这回知道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婉转道:“夫人说您还是回吴家待嫁比较好。”
彩络指尖按上头上的穴道,阿漾舒服得闭上眼睛,“那我们明日就回吴家吧。”
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彩络在她耳畔低声道,“小姐,这处别院已经记在四老爷名下,就是吴家的产业了。”
阿漾含糊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才明白四老爷指的是她爹吴束,突然睁开眼睛,“记在我爹名下了?”
“是。”
她是真心想爹娘,也确实忌惮吴家老夫人,张用修都知道,所以把这处别院变成吴家的产业,那她在吴家的别院待嫁也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小姐?”彩络唤了她一声,继续道:“夫人那日来提到吴家大爷升官的事,听说老夫人很开心,人前还夸您是吴家的福星。”
吴漾扯了扯嘴角笑得无奈,随即长长叹了口气。大人心细如发,若他想疼一个人,那便会无微不至,而且他做了就做了,也不会拿出来讲,更不需要阿漾感激他。
可阿漾觉得自己欠了大人太多,她头一仰靠在浴桶边上,花瓣把水下的美好景致遮掩住了,水波推着红色花瓣贴上她胸前白皙无瑕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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