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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半个月一度的休息日,李青草早早地回了家。
因为外人的闯入,谨慎的鼠王带着地底居民们换了个住处,好在每个人的全部家当装不满一个破口袋,搬起来也方便。
李青草小心地脱下护工服,叠好放在了小背包里,然后换上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外套。李琼玉靠在床头,拿着账本默默算账。
“最近不要走城南的地道了。”李琼玉叮嘱道,“小周上次看到有龙鳞在那里打听情况,不知道要干什么。旧体育馆那边那条听说也不安全。”
“嗯嗯,知道了。”李青草认真地记在心里,从怀里拿出纸包的尚还温热的肉馅饼,递到了女人身前,“妈,这个给你。”
“干嘛要浪费钱买这个?”李琼玉嗔怪了一句,却又难耐地咽了口口水。油汪汪热腾腾的肉馅上撒着葱花,抹着咸香的酱料,简直要把人的魂魄都勾走。
“这又不贵,这个月工资我省下不少呢。”李青草说,“领导说我干得很好,过两周我的实习期满了,就可以转为正式员工了。”
再过半个月,得到正式工作,就可以申请房子。很快他和妈妈就要搬出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了。
三年前他妈妈丢了工作,两个人凭着微薄的积蓄住了阵旅馆,很快不得不住到桥底下。在那里碰到的流浪汉告诉了他们地底的事。于是他们辗转找到了地底基地,好心的鼠王收留了他们,就像收留其他无家可归的流民一样。
他们住在地底,白天则出去工作,由于找不到正式工作,要么只能干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要么去那种危险的矿洞工地打.黑工,赚取一点可怜的薪水。出城口没被封锁前,他们也会利用地道做一些城内外的走私生意。
多亏李琼玉读过书,会算账,所以很快被鼠王封为“内务总管”。居民们信任她,委托她投资佣兵生意。佣兵工会的长期任务会在出发前吸纳资金,返回后按投资比例分红。高风险高回报,一旦行动失败则血本无归,一旦成功则利润丰厚。眼光独到的李琼玉赢多输少,已经为地底居民们赚了不少钱。
鼠王甚至还为他们所有人准备了一条后路:假如他们在人间失去一切希望,却仍然想要活着,可以主动接受感染,变成一只“老鼠”,永远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不要省着花钱,你看你都饿瘦了。”李琼玉摸摸他消瘦的脸颊,把馅饼掰成两半,“你也吃吧。”
“来之前我就吃过了。”李青草说,“你看我嘴上还有油光呢。”
他嘴唇上的确沾着淡淡的一层油光,于是李琼玉再也忍耐不住,咬了口馅饼,当那香味在舌尖绽开,她的眼泪都要忍不住落下来。
李青草托着腮,借着煤油灯的微光,看他妈妈狼吞虎咽,觉得很幸福。
17岁,身体正在抽条,怎么吃都不嫌多的年纪,他非常理解那种可怕的饥饿感,像是身体里有一个填不满的黑洞,叫人所有的理智和尊严都坍缩进去。但看到妈妈开心,又会有另一种满足感,让他的心沉甸甸的,非常满足和快乐。
他拿起桌上的书,借着黯淡的灯光细细看起来,这是以前学校的课本。他预备当几年护工攒下钱后,重新考大学,做一名护士,这些课本他已经看过七八遍了,几乎倒背如流。
“小青,你要努力读书,”灯光下李琼玉的脸色有些憔悴,她怔怔地盯着那几本卷边的书,“等我们出去了,一定要为你爸爸讨回公道……”
话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李青草一开始还以为那群矿工回来了,他们总是吵吵闹闹骂骂咧咧,但一想时间又不对。
他出门一看,只见鼠王的洞穴里,密密麻麻围了许多人,大家都兴高采烈的样子,不时发出惊叹。
他个子高,踮起脚尖便越过了黑压压的人头,看到鼠王座前站着两个外来者,身材高大的那个戴着鸭舌帽,全身包裹得很严实,看不清面孔,气质凌厉叫人生畏;另一个长得可好看,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即使站在昏暗的地底,也好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温暖明亮,叫人情不自禁就被他吸引了目光。
他正拿着一个鼓囊囊的背包,不断从里面掏出东西,有手电筒、蓄电池、食品罐头、消炎药、指南针……都是他们急缺的装备。别说其他地底居民,李青草都看直了眼。
一件一件掏出来,很快摆满了桌子,叶盏微笑道:“这是上次指路的谢礼。”
鼠王结巴道:“这么、这么客气……”
“小意思,应该的。”叶盏摆摆手。
他当然没什么心理负担,因为这些都是从祁家搜罗来的鸡零狗碎的玩意儿。
“恕我有个疑问,”鼠王仍然惊疑不定,“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鼠族们都望过来,带着同样的焦虑。一直以来错综复杂的地道为他们提供了庇护,每次搬家也搬得足够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外来者找到了。
“这个嘛……”叶盏含笑的眼睛看向祁渊,祁渊面不改色地说:“气味。”
气味?有那么浓烈吗?好几个地下居民下意识地抬起胳膊闻了闻。李青草也嗅了嗅自己的手臂,并没有嗅到什么味道。事实上,只有每次刚回地下的时候才能闻到,一旦呆久了,就再也感知不到那种仿佛浸入骨髓的气味了。
“普通人很难察觉,但军方出动警犬的话,你们就得小心了,”祁渊说,“搬家的时候务必将垃圾全部带走,然后铺上生石灰之类的东西掩盖气味。”
鼠王凝重地点点头,“明白了。”
叶盏清了清嗓子,“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什么忙?”见他有要求,鼠王反而放心了,不然他都不敢收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你说的那个鬼影,我遇到了。”叶盏说,“他自称‘报丧鸟’,能够使人堕落,对你们也是很大的威胁。我想问问看你们有没有更多的情报。”
“原来是这个,我也在担心这件事……”鼠王站起身来,“第一次遇见那怪物,是在十天前,小吴当场就疯了,跟我来吧。”
他们走到一个单独隔离的地洞前,里面蜷着一个瘦小的男人,皮肤上长满了灰毛,脸型前凸,生出龅牙和长胡须,已经看不出到底是个像老鼠的人,还是一只像人的老鼠。
“小吴,醒着吗?”鼠王关切地问。
“鼠王……”吴闲看起来有些神经衰弱,但是神志尚还清醒。
“说说你遇到那怪物的事。”
“我不记得多少了,”小吴发出沙哑的嗓音,说话颠三倒四,“我一个人走在地道里,提着一盏灯,那里平时没人去,我在那里偷偷种了蘑菇,是收获的时候了……我听到声音,就往深处走去,突然变得好暗!一开始我以为灯灭了,但我抬起头,我看到他了——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有人在吟唱?吴闲惊得浑身冷汗,那声音从遥远而黑暗的地方传来,粘稠、嘶哑、时高时低时远时近,时而栖息在潮湿的石壁上,时而顺着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吴闲忍不住好奇,提着灯便向洞穴深处走去,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那是非常古老的调子,吴闲听不懂他在哼唱什么,只觉得神志都迷怔了,情不自禁加快脚步,将地上的蘑菇踩得稀烂都没有发觉。
灯光摇晃,在洞壁上投下鬼魅横生的影子,雨水的气味越发浓厚,仿佛走入了盛夏的风暴。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他看到了!一个无比广阔的洞穴,恍若天宫一般,微弱的灯光根本无法照亮它的边界,无数夜明珠点缀在黑暗里,如一颗颗硕大的眼睛发出慑人的寒光。一个庞大的、几乎能吞食天地的黑影盘踞在洞穴中,无数条触手浪潮般起伏,从中伸出无数条枯瘦的人类肢爪,抓握着数不尽的珠玉珍宝,而它脚下正踩着一条垂死的巨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嘶哑的吟唱忽而变得狞厉可怖,地上的黑龙在地上挣扎扭动,发出痛苦的低吼,鳞片铮铮作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砰——”煤油灯摔碎在地。吴闲只感到浑身的毛发在疯长,大脑中充斥着远古的残暴的记忆:巨龙在浊浪中翻滚,大海在狂风中咆哮,天地变色,鬼哭神泣,所有的一切都在堕落、崩塌、灭亡!
光是将所见复述一遍,吴闲就变得极为痛苦,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然后我就昏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我们的巡逻队听到动静,把他捡回来的。”鼠王说,“他的身体开始堕落,浑身长出黑毛,我们只好把他锁起来,免得他变成堕种。”
叶盏和祁渊对视一眼,眼中都浮现惊异之色,且不说地底居然存在如此大的洞穴,就是这副画面所表现出来的强烈恶意,就叫人心惊:在龙野大地,黑龙是至高无上的象征,而这个地底怪物居然将黑龙踩在脚下,它究竟想要干什么?或者说,它是否已经做了什么?!
“等一下,你有看到他的脸吗?”祁渊皱眉问道,“你有看到他的脸上戴着鸟嘴面具吗?”
“什么鸟嘴面具?”吴闲茫然地问。
叶盏也觉得古怪,报丧鸟虽然可怕,但是明显不能和吴闲描述的怪物相提并论,但触手、黑影这些特征又有相似之处,二者到底是同一个东西,还是另有关联?
“能带我们去那个洞穴看一看吗?”叶盏问,“你们不需要靠近,只要把大致方位告诉我们就可以了。”
“当然可以,”鼠王竟然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其实听小吴说完后,我们当场就回去看过了,但是,怎么说呢,其实什么也没有——唉,带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什么都没有?莫非吴闲看到的是幻觉?
带着满腹疑问,他们跟随着鼠王穿过歪歪扭扭的地道,来到了吴闲偷偷种蘑菇的地方。
一看到那个地方,叶盏就明白为什么鼠王说“什么都没有”了,因为那里根本就是一条死路。强光手电照亮了一人多高的洞穴,地上是一些腐殖质和被踩得稀烂的蘑菇,周围都是坚硬的黑色岩壁,没有任何暗道或密室。
“你看,这就是一条死路,我们的巡逻队听到了小吴的大声尖叫,跑过来一看,他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尖叫,身上长出黑毛。”鼠王说。
“会不会是吃蘑菇产生的幻觉?”叶盏蹲下来,捡起一朵颜色朴素的烂蘑菇,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我在彩云区的时候,吃过不少蘑菇,好几次吃完后,眼前忽然出现一圈跳舞的小人……”
祁渊听得直皱眉头:“不要什么都往嘴里塞。”
“等你饿得快没命的时候,就顾不上挑食了。”叶盏说,“说起来你不要嫌恶心,我连蘑菇里的……唔唔!”
没说完,祁渊的手就从背后伸过来,坚决地捂住了他的嘴,以免自己的耳朵受到污染。
祁渊道:“不是蘑菇中毒,人体自发产生的幻觉,不会超过人自身的认知经验。从未见过龙的人,即使在幻觉中也无法想象龙的形态。吴闲肯定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才会产生幻觉。”
“但都过去十天了,那怪物肯定早就跑路了,说不定它是偷吃蘑菇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叶盏拍开他的手,随意地左右打量,忽然怔住了,“喂,你看,那边岩壁上有东西!”
顿时所有灯光都打过来,照亮了岩壁上一处非常隐蔽的壁画:约莫只有巴掌大小,像是用小刀刻上去的,画面上是一只触手怪,脚下踩着一条抽象的龙。说好听点,那副壁画叫古拙质朴,说难听点就是副儿童简笔画。
祁渊快步上前,手指轻轻碰触壁画,“有非常微量的灵性残余,吴闲应该就是看到了这个才会发疯的。”
“那怪物为什么要特地留下壁画,让一个普通人发疯?”叶盏不解地问。
“未必是故意的,”祁渊摇了摇头,“它可能只是随手一画,然而像这样强大的洪荒生物,随便一点接触就能对凡人造成巨大的影响。而且我能感到,在刻这副壁画时,那个怪物心中有巨大的愤怒和仇恨,恨不得将黑龙生吞活剥。”
“这么说来,和玄城建立的传说倒是很有契合之处。玄城的先祖和一个怪物做了交易,在怪物的庇佑下建立起了城市,后来祁家诞生了龙脉,将怪物彻底压制,使他不得不躲入地底,从此对龙恨得咬牙切齿,还要在岩壁上画个圈圈诅咒他。”叶盏一拍手,“成了,整个故事都连上了!”
“要验证你的故事,至少要先找到怪物本人,”祁渊道,“不然所有的猜想都只是臆测。”
他转身吩咐鼠王:“你们在地道中再找找看,壁画说不定不止一处。”
“好的。”鼠王下意识答应了。
仔细检查一番后,没有别的收获,一行人打道回府。
地上坑坑洼洼,祁渊很自然地抓住了他的手,牵着他跟在队伍最后。叶盏有些躁动不安,忍不住回头望去,灯光向前方游动,背后只剩下隐隐绰绰的黑暗,壁画也在黑暗中隐匿无踪。
忽然,他的耳边响起了渺远的声音:
“你渴望获得力量吗?”
“你想要……杀死巨龙吗?”
“臣服于我!我将赐予你一切!”
天下哪有那种美事,我做梦都不敢想咧,叶盏坚定地继续往前走。这是常见的把戏,一旦他受到诱惑,立刻就会暴露心灵的空隙,给怪物可乘之机。
“我将赐予你力量,”那声音阴魂不散,“我将给予你想象不到的自由……”
为了表示与黑恶势力划清界限的决心,叶盏立刻抱紧了祁渊的胳膊,身体拧成一根柔软的菟丝子。祁渊默默地偏头看了他一眼,叶盏努努嘴:“你走你的。”
那充满诱惑的声音果然淡去了,像退潮般一点点地消逝,最后只余下一声悠长的叹息。
“神明的子嗣啊,你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威能,何必屈居巨龙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诗句出自李贺《苦昼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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