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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面露苦笑,仰头闭目,细声哀叹道:“我原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在这孤寒的浊世,我原以为我们两个同样孤独的人,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我不想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也不想任何人和我成为朋友。”她说。她虽语气上很平淡,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对「朋友」这个词的反感和厌恶。
“你……”
源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很快的改口说道:“你这句话说的很有诗意。”
“不觉得。”她十分冷淡的说。她朝源看了一眼,反问道:“不过你觉不觉得自己的头发有咖啡的味道?”
“我也「不觉得」。”源脸上带着笑说。说完,他略做停顿,继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笑。接着说到,“就像你一样,我也会在某些时候否认事实存在的东西。你说,既然我们这么相似,那到底是我像你呢,还是你像我呢?”
“我不说。”
她嘴角上扬的幅度看上去似笑非笑,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打发和敷衍,听起来给人一种很勉强的感觉。
“从开始一直聊到现在,小姐都像是很讨厌我一样……不过,我猜你并不是讨厌我——只是讨厌任何自己所讨厌的人罢了。”
“有何不同?”她问。
“那小姐你刚才那句「我不想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也不想任何人和我成为朋友」又有何不同呢?”源反问到。
女子稍微一愣,面无表情的看了源一会,说:“你不是说……那个什么……诗意?对,是你说有诗意的吧?”
“那小姐不觉得我这句话也挺有诗意的吗?”源单手托着腮,偏着头对她笑着。
“什么话都是你在说……一直问我这个那个的,可是我又有什么好告诉你的呢……”
源收起笑容,正了正色,歉疚的说,“是我的冒味让小姐感到困惑了呢,真是抱歉啊。”
“你们做警察的无非是想多抓几个犯人好邀功罢了,可是你看我像犯人么?你要觉得我像,那就把我逮捕起来好了。”
“小姐真聪明——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个警察的?”
“那你又是怎么看出我是个演员的呢?”她当即反问到。
“我……”
源正要开口,她却“哎!”的一声打断了源,她说:“可得事先提醒你,你若说出个太荒唐的(原由),那我可也跟着依样画葫芦了。”
源听她这么说,想也没想就说:“直觉——男人的直觉。”他说着,还装出看上去一副很自豪的样子。
她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凝视着,略一抿嘴、口吻似戏耍般的对源回敬到:“直觉,女人的直觉。”
“你这样咱俩可就真聊不下去了。”源被她的话给给乐了。源起初是咬着手指憋笑,却还是忍俊不禁了。话刚说完还没让人有个反应时间,他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说话时,她只是用余光一瞥。目光没有些许的停留,哪怕是片刻也没有着落在源的身上。
“我说「男人的直觉」,而你说「女人的直觉」;这两句话相差不过两字,这不是说明我们很有默契么?若是朋友,有默契还说得过去,可小姐说了,我们不是朋友。那么,两个陌生人能有如此默契真可谓是难得了。这究竟是一种缘分呢,还是……”
“够了,”她抿着嘴,深深地吸了一道鼻息,她半低着头,目光目视着下前方,“你可真烦人……”她抬起头,望着源红润丰满的嘴唇,“我真该拿针线把你这这张嘴给缝起来,哦不,——应该直接了断些,把舌头钩了去才是。”
“真暴力,我不喜欢暴力……”他笑着,同时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嘴唇,“真是想想都疼呢……——但你知道么,——我虽然不喜欢暴力,却很喜欢你的这种独特的冷幽默呢。”说着,源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忽然沉重了起来。他用力的合了合眼又睁开,勉强提起了精神。
她注意到了这一点,随即对源说:“叫我休息眼睛,你却没有重视眼睛的休息呢。”
源轻轻揉着眼眶,他笑着,略带三分苦意的说到:“没事……只是因为太劳累了,有点儿发困……”源身子前倾着,双臂放在桌子上双手向后撸起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他微合上双目,手则一直放在头顶,托着头部,与手肘一起形成了一个上半身体的支撑。
同时,他呼吸明显的开始变得急促和加重。
“睡会?”她轻轻说。
“不一会就到(站)了……现在睡(的话)睡不了多久。”
“人要是很疲惫的话,能睡一分钟就赚到一分钟不是么?——不用担心睡过头,你的同事到时自然会叫醒你的。”
源笑了笑,说到:“我还真怕我的同事到时忘了叫醒我……——若如此,那又该怎么办呢?”
“其他什么人也会叫醒你吧。”
“谁?”
“乘务员,对了——还有那个女人。”
“如果我的身边有一个很近的人的话,又何必去麻烦那些离得远的人呢?”
“你是想让我叫醒你?”她听懂了源的暗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也好,你快睡吧,省的一直没完没了的烦我。”说完,她便托着腮看向了窗外,那样子就好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一般。
而此时源却又开口道,“我看你看了这么久的书也挺累的了,不如你闭上眼睛睡会,我负责一会来叫醒你?”
“不劳费心——你快睡吧。”
“我睡着之前……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陷入了沉默与权衡,半响,才终于从嘴里挤出了那个字:“说。”
“你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六分女,可为什么身上却隐约的散发着不为普通的杀戾之气呢……你杀……或是你曾经见到过人被杀死吗?”
“警察先生,你的职业病未免太重了。我想你大可没必要见到什么人都有先怀疑一遍对方是善是恶。要我说:哪管他这么多呢,善也算,恶也罢,都是早已注定了的;不光是我,也是你根本无法改变的。”
“我想正如你所说是我的疑心病太重了;但我确实只是随口问问。值得庆祝的是,你居然一次性和我说了这么多话。”
她嗤鼻道:“这是看在你肯闭嘴的份上。”
“你吸烟吗?”源突然问。
“不,我不吸那玩意。”
“那你喝酒么?”源又问。
她无奈地吸了一口气,说:“不,先生,我也不喝酒。”
“那为什么你的嗓子……我是说……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哦不,沧桑——我是说你的声音很有沧桑感。”源小心翼翼的说到。
“经过过岁月风沙的人,或多或少都难免染上沧桑。如你所见,你眼前的这位不讨人喜欢的丑老女人——我,便是其中一员。”
“你明明很年轻漂亮好吧。”
“你在乎错重心了吧。”
源轻锤了两下额头,说:“抱歉,我只是不能任由着一个美丽善良的女人被人贬低而不为她正名,哪怕那个贬低她的人是她自己。”
她斜目看源,抿起嘴笑了一下:“啧啧,你对女人,一向都那么花言巧语么?”她不屑的啧啧着嘴,冷漠的,把目光又投向了窗外。她像是一点儿也不期待那个男人即将说出口的回答,可心中……却是有那么一点儿小期待的。
“是,也不……”源说。他轻咬着食指,作思考状的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她的眼睛透过车窗玻璃的他的反影看着他的脸,多么英俊又让人厌恶的一张脸,她知道「这个人铁不是善类」,至少他从接近自己开始就是怀有不以交朋友的其他目的的。
「真的那么让人讨厌吗?」她的内心忽然这么问自己。
「是……也不?这家伙他到底想说什么?」女子对源接下来要说的话好奇起来。
就在她转过头,四目交接的那瞬间,源忽然问:“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我才没兴趣听你废话,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掖着算了。”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向源宣告着——「我“提莫的”不在乎」。
这让源的内心很尴尬,又很为难。原因是她这句话一出,自己要是再倒贴着热脸那岂不是很没面子么?
「得,面子又不能当饭吃。——为了查案我今天就大不了豁出去不要这张老脸了。」
源这么一想啊,心里瞬间就感觉舒服多了,既不为难也不尴尬了,就连接下来的人生戏也为自己想好该怎么演了。
“那我就直说了。”源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点了下头,接着,他似编故事似的缓缓说道:“那是在一个深秋,下着小雨的夜晚……前些日下过大雨,地上留着许多积水的水洼。一个昏迷的……遍体鳞伤……衣着褴褛的女孩趴倒在乡野路边的泥水洼里。正如我所说,她浑身都是伤痕——那是被鞭子抽打到皮开肉绽的伤口,未愈合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把地上的泥水也给染红了……女孩奄奄一息,她再无丝毫力气——因为,她不久前挣脱锁链时已经弄断了自己的脚踝……甚至已经爬行了这么远了……她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到底是谁!?是谁这么心狠手辣!……从女孩身上的伤痕看来,她似乎之前有过一次未成功的逃跑尝试……不过,她被发现了,因此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惩罚……如刽子手般血腥的家伙将她打的半死不活,用铁链锁住她的双腿,将她关在小黑屋里,叫她好好悔过反省……天哪,那是多么非人的折磨……皮鞭将肉身摧打,暗无天日的四壁又将灵魂拘禁……「不!我不能屈服……我不能一辈子像犬马一样活着!」女孩告诉自己,哪怕是死,她也要解脱,她不要做屈服命运的人。铁链拘锁着奔向自由大门的双足,她忍痛便扭断脚踝,从中挣脱。那个高高在上的恶魔太「大意」了,它竟连看守值夜也没有派一人,它料想锁链便能像拴住野狗一般拴住向往自由的人的心灵,太天真了。如此,女孩趁着大雨中的雷声,掩盖着敲开门锁时的动静,——多讽刺啊,用来敲开门锁打开自由大门的,正是用来拘住女孩自由的脚链!”
……
“我搞不懂你之所以说这个故事的用意,为了彰显你很会说故事么?”她似少女般的瘪了瘪嘴,用说教的口吻说到:“我说你呀,想象力这么丰富的话,干脆去改行去做作家吧?”
眼神——若要说她与之最开始时有何不同,那就是眼神——眼中有神方为眼神,而此刻她眼中的神色再不像最开始那般冷淡。她的眼中多了感情,不管是喜,或怒,她看源的时候再不像是在看空气了……
她很好奇,又不如说是诧异吧,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凭何本事能说出这些的。
“用意?……哦,那是我做的一个梦,没什么别的用意只是说出来和小姐分享分享罢了。”
源话刚说完,她忽然冷不丁问出一句:“你很喜欢这样的梦么?”
“这话怎么说?”
她微歪着头,托着脸,鼓了鼓腮,像十七岁的少女般俏皮。
她用调笑的口吻说到:“不喜欢,就该忘了。梦只要说出来,就很难忘记了。不想忘,那就是很喜欢咯?”
虽是开玩笑的口吻,可她却暗中给源下了一个套。若是源误以为她这么问是希望自己说出不喜欢的观点的话,那就真的中了套了。
源却是家有存粮而心中不慌,他并不不着急回答她,反而自顾自的,带着笑说:
“首先我要讲,你之前说我花言巧语,而我并不花言巧语。其次……”源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话又扯回了正题:“其次我要告诉小姐,我喜欢这样的梦……故事丰富,发人向上的梦,为何不喜欢呢?”
“何解?”
“你这么聪明,我不解释也没关系吧。”
“我不聪明,我笨。”她说,“别废话,就说何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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