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大闹红白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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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知错了。”手里细瘦如竹竿的老头,一下子变幻成了楚楚可怜的古典少女,红色旗袍与画报上如出一辙,美眸泛着薄薄的泪。那似泣非泣的俏丽面容,足以让见过的每一位男性动容。
连直播间都震撼了一下,一见那张脸,无数男观众愤怒被压了下去,情不自禁地心生怜爱。
【这画报鬼竟是一位如此漂亮的小姐姐,我突然明白‘人鬼殊途’这个词有多残酷】
【我也突然明白了,宁采臣和聂小倩之间的人鬼爱情】
甚至有弹幕情不自禁为少女洗白道:【她是民国的鬼吧,小小年纪就成鬼了有些可怜,因为寂寞,所以想逗弄人吧】
可江宓却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情,他没有放开钳制的手,只低头审视着这打着颤栗的女鬼,眼眸微微眯起,指腹也在那细脖子游移了两下,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旗袍女鬼抖了抖,立刻就屈从了,她打了一个响指,青石板老街发生了些许变化,前路依然一眼望不到尽头,却有光线透了进来。
下一秒江宓放开手,她立刻飘回画报上,如同逃命一般,等回了画册,之前还得意的笑脸赫然变成了委屈的哭脸,脖子上也有一道深色掐痕。恐怕这少女直至死前,她都没遇到过这么凶的男人。
旗袍女鬼一个清脆响指之后,众人精神一振,眼睛内有什么遮掩屏障的东西被取走了,一刹那拨云见日。
“鬼遮眼”去除后,这下子他们总算看清黑夜下老街的全貌了,原来这是一条十字路口,总共还有另外两条路,他们从来都是直走,自然走不出去。
江宓拿起罗盘,这下子正常了,他抬腿往左走。罗盘上有四滴米粒大小的血珠,正在这个方位移动。
众人紧跟其后,有些惊讶:“就这么简单?”总有一种踩在软白云端上不太真实的幻觉,见江宓走得快了,忙不迭地立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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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老街后,又是另一番景象。
天蒙蒙亮,泛起鱼肚白,周遭的浓黑去了,情况并没有好多少。有一片浓密阴冷的雾笼罩着密林,白色的尘埃颗粒漂浮在空气中,吸附在手臂上滑腻而湿冷,教人感到极为不详。
远远能看到一个村庄,村头有一棵千年老槐树立在村头,树身巍峨,树盘枝错节,几欲撑裂地表。众人顺着指引走进后,震撼地倒吸了口气。
没有别的,他们看到了以槐树为分界点,村子的一半正在举办白事,几口黑色棺材露天摆放,漫天飞舞着白幡白幔、元宝纸钱,顺着风吹迷乱视线;另一边则在举办喜事,流水席大排长龙高朋满座,狂风吹动着红色花轿帘,隐约露出里边新娘子的倩影。
花轿帘掀开的一瞬。
江宓捕捉到,一个新娘哭泣的面容,还有几缕现代染发剂挑染后的颜色,不过很快一切就被红盖头遮住了。这顶轿子被轻飘的抬轿鬼搬走,混入了人群。
一边白色孝服,一边红绸加身。一边哭天喊地震耳欲聋,一边欢天喜地眉开眼笑,配合着喇叭唢呐的聒噪声响,人生大悲和大喜全部集中一块了,平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让人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他们人在哪里,不会在棺材里吧?”众人脸色凝重,一村子举办红白事的鬼,还有几口棺材,这完全是凶多吉少的局面。见他们到来,身着红白两种颜色的村民鬼都蜂拥而来,强行挤散了他们,面上热情又好客:“哎隔壁村的是吧,你们来得凑巧,今天有好几位新人准备出嫁,还有我们的首领娶亲,来都来了,坐下喝杯喜酒吧。”
“感谢你们给我家老爷子送行,一起烧炷香吧。”除了略显惨白的脸色,这些鬼怪跟现代农村的村民没什么两样,浑身透着淳朴的气息。
有人举起桃木剑,很快又在村民鬼瞪大眼睛的惧怕中,慢慢放了下来。
道士驱鬼降魔讲究点到为止,达到目的即可。这可以理解为,厉鬼直接送去超渡没得商量,生前没有作恶、死后也没害人的鬼则可以留下,没必要赶尽杀绝。
拉拉扯扯之间,不少人都被强行摁在流水席上,被强硬地劝酒。
一个通灵节目组的选手,手中没有桃木剑和符纸,酒量还不好,被灌了无数杯酒后,很快满脸通红,正晕乎乎之际,有一个村民鬼往他兜里塞红包,“来来来这位先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都没反应过来。
江宓一筷子挑飞了那个红包,再给了浑浑噩噩的选手一巴掌,将人意识拍回来后,他对众人冷声提醒道:“这席上的东西吃吃喝喝可以,千万不要送下任何东西。如果你们收下了任何被赠予的礼物,很可能走不了了。”
“江大师说得没错,这恐怕是‘彩礼钱’。”中年男子见多识广,很快就发现了端倪,他沉声道:“根据一些农村里的落后习俗,这些礼物一般都是些冥币、金银财宝或者家养的鸡鸭鱼肉,女的收下了就是聘礼,必须被摁头嫁给村里的男鬼。男的收下则是彩礼,必须留在村里娶当地的女鬼,灵魂从此禁锢在这个地方无法逃脱。”
那位酒醒的选手被吓到了,立刻冲过去,颤颤巍巍地打开那个地上的红封,随即脸色骤变。中年男子预料对了,红封内里全是厚厚一摞冥币,这下子,无需醒酒汤,这位男选手脑内未消的酒意彻底消散
另一女天师则尖叫了一声,推翻了一个红布盖的篮子,表面的土鸡蛋掉在地上后,粘稠的蛋黄蛋清翻了出来,篮子最下层则是纸元宝。这是一位老妇放在她身边的!
如果没有江宓提醒,一群被灌醉酒的人,很可能就被诱导着收下礼物。
众人吓破了胆,接下来的仪式全程都正襟危坐,经这一细节后,本来慈眉善目的村民,在他们眼里,也变成了心怀鬼胎的满腹算计。
几个暴脾气的玄门子弟当下忍不住了,紧紧抓住一只村民鬼逼问道:“你们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们是来找人的,这里是不是来过几个外人,因为一不小心收下东西被你们强行扣留了?”
“我、我不知道!我们红白村就是一个十里八乡轮流办红事、白事的地方,就算真有外人混进来了,根据村里的规矩,你们不能白白带人走。”村民鬼支支吾吾道。
没等村民鬼继续透露口风,一阵吹吹打打的唢呐声更加高亢尖锐,一个媒婆模样的女鬼飘了过来,风干如橘皮的面容挤出谄媚笑意:“快,奏乐!新郎官来了!”他们的大人来了,赶紧奏乐赶紧舞。
众人望去。
一匹枣红色骏马从浓雾里走来,骏马上坐着一位身穿黑色马褂年轻男子,他胸前系着大红花,正骑马走来,身后是一长串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粗略数量估计起码有一百个鬼。
众人骇然。
而且这新郎官年纪看着不大,身上阴气却极为浓稠凝练,俊秀白净的面庞渗着森森的鬼气。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只执念过深、能率领成百鬼的鬼怪首领。新郎官骑在骏马之上,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丝毫不介意他招来活人忌惮,毕竟这种天师,他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
他温雅一笑:“欢迎各位来参加康某的喜宴,今天是我多年来夙愿得偿成的好日子,来者皆是贵客!我知道各位是来寻人的,可入乡随俗,寻人也得遵循寻人的规矩。”
他目光看向人群中的江宓,定格几秒后,才移开了眼神,仿佛平生素不相识。面上神态好整以暇,他相信一切胜券在握。
他身旁站着的媒婆孟娟,脸上端着同样喜庆的笑意,心下却拔凉拔凉,为江宓感到惋惜。这孩子先前活在镜头下,躲过多少次杀招。这一次居然不怕死地接了官方邀请函,一脚踏入了鬼城。鬼城即鬼的地盘,活人来了,等同于自投罗网,想跑也跑不掉。
对执念深重的康明辉来说,猎物自己自动送上门来,当然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康明辉遥指大红花轿子,漫不经心道:“这里有三个新娘,我精力有限只能娶一个,里面可能有你的同伴。一炷香内,你们可以不掀盖头地选一个带走。我说话算话,但……如果挑错了,按照规矩,你们就得换一个人留下。”
一炷香燃尽,也不耽误什么吉时。
他话音刚落,三抬轿子的门帘都被掀了起来,每个轿子里都坐着一个穿喜服的新娘,身材俱都是纤细苗条那一挂的,正像傀儡人偶一般温温顺顺地坐着,手指拢在衣袖内,头上蒙着红盖头。
仔细看,连盖头是同样鸳鸯戏水款式,周身不露出半点头发和皮肤,这叫人怎么选?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偏偏女主播柯灵很可能就在里面,如果今天带不走,她就要沦为厉鬼的新娘,众人必须做出选择,有三选一的概率选中,当然也有三分之二的概率选不中,想到这里,他们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柯灵,你在哪里?我们来救你了,你听到就动一动。”唢呐声响震耳欲聋了,沈达嘉只能竭尽全力地嘶声呐喊,才能传递过去。
可他喊到嗓子口渴冒烟,也没见到三位新娘有什么动静,仿佛集体都被下了禁言术。有人掏出了灵摆和罗盘,这里阴气密集,地表磁场收到强烈的干扰,罗盘和灵摆也不管用,柯灵这段时间和鬼怪相处,身上一定沾染了不少阴气,所以众人分不清,这三个轿子里哪一个是活人,无法分辨气息。
场面陷入了胶着。
“我觉得是左边那个,我看过照片,柯灵的肩膀好像没有那么宽,要更纤细一点。胸部也要平坦点。”
“这三个不都一样平胸纤细的吗?我看过柯灵的直播,她人很漂亮,但仪态差了点,很多主播都有颈椎病,她也一样,坐着时候身形总是微弓,所以我直觉是中间那个。”因这个选择攸关性命,时间又极为有限,必须慎重,直播间也针对哪一个是柯灵给吵了起来,完全没吵出什么结果。
“江大师,你觉得是哪一个?”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看着那炷香上的火星颤颤巍巍要到底了,抖一抖全是白灰,中年男子急得满头大汗。见好似无所不能的江宓也摇头后,他眼前登时一黑,“那总得选一个吧?”
“咱们队伍里有没有欧皇,随便一指就能选对的那种?让他去选!”队伍里有人急病乱投医,出了这样一个昏招。
顿时再没人敢吭声。
没有人敢百分百相信自己的运气,万一选错了,柯灵没带走自己也得留下,谁也不敢承担这份责任。
孟娟怜悯地看了他们。
这群活人居然真踩入陷阱了,难道不知道,自己都到鬼的地盘上了,选择对或错根本不重要。
时间一到,一炷香燃烧到头了,剩下一捧烟灰。
作为林老之后的新领队,江宓必须肩负起这个责任,做出选择,他指了中间的花轿,“我选她。”
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位新娘领口的颜色有一点点微深,可能是流过眼泪,毕竟那大风之下一闪而过的含泪容颜,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只有被逼着上花轿的,才会哭哭啼啼。
他百分百确信,这个流过泪的新娘子,应该就是女主播柯灵。他这一番分析,所有人都认可。
然而当他做出选择后,康明辉却睁眼说瞎话道:“很遗憾,选错了,你必须留下。”
他说完,包括孟娟在内,好几个鬼媒婆都一窝蜂朝江宓涌去,一人拿红盖头,一人拿喜服,还有人拎着一双白色罗袜和红绣鞋,似乎想就地给人梳妆打扮。
无所不能的江大师居然选错了,还要被留下来?
直播间和众人脑子不约而同嗡了一下,宛若晴空一道旱雷劈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一种骤然失去了主心骨的荒唐感觉。
“怎么可能!那中间轿子里绝对是柯灵!你把盖头掀开,给我们看看!”众人大叫道。
康明辉嗤笑:“我说选错就是选错了,这便是规矩。”
孟娟拿着一把木梳子,准备给江宓梳头,她摇头叹息道:这群天真的活人,居然试图跟厉鬼讲规矩,规矩那都是强者才说的算。
团队众人当然不可能任由江宓留下,他们立刻举起桃木剑和法器,像护甲一般把江宓护在身后。可他们合力都抵不过康明辉一袖,在厉鬼近乎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这群和平年代只学了点皮毛的现代道士根本不够看。
“别躲了,躲是没用的。”他从人群里准确无误地攥住那细瘦又白的手腕,面上浮现笑意,仿佛在看一只背着主人躲躲藏藏的猫。他胸腔涌现澎湃的喜意,天知道他等了那么多日日夜夜,高中时期的暗恋在成年之后转化为深深执念,就是为了迎接这一天。
然后下一秒,只听“刺啦”一声,利刃入体,康明辉瞳孔圆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抓着人,胸口却被一把桃木剑贯穿。
这分明只是一把桃木剑,放在现场任何一个臭道士手里都不足为惧,但在这个人手里,剑身却隐隐有金光流动,像涂了千年雄鸡血,又似披了一层圣光,成了一件上等法器。剑尖稳稳刺入心口,又再度拔出,让康明辉感到痛彻心扉。
因为举剑的,正是他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惊恐躲闪。恰恰相反,那眼峰凛冽如同九尺冰寒,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仿佛这些年,康明辉对少年这个柔弱温室美人的幻想,只是一种对方包装出来的假象。
此刻假象被主人亲手撕开了,露出骨子里毫不掩饰的强势,对方还冷冷勾唇一笑道:“这种厉鬼杀了便是,哪里需要讲什么规矩和道理。”
第一剑,康明辉身上多了一个窟窿,他身上的防护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江宓洞穿,所以修炼邪术得来的力量正在疯狂流失,他感到大限将至,于是道:“我…真的喜欢……”为了这一天,他整冠理襟、对镜踌躇半天,连马匹都精心筛选,只为了以最好的形象出现,江宓是他这辈子的执念……江宓却没给他废话的机会,他只想着初来乍到时,无数次死亡阴影的威胁,便灌注了所有力量,第二剑从康明辉天灵盖劈了下去,只听清晰的头颅炸裂声,像斧劈绿竹般层层剥开,康明辉惨叫一声后,彻底魂飞魄散。
第三剑江宓还没停止,他朝百鬼挥了一下,气势更加石破天惊、天翻地覆,满堂八仙桌都被气流掀翻,红白喜事的幔布全部刮落,无数砖片瓦砾掉地,宴会现场一片混乱。整个山村的鬼都吓得屁滚尿流、眼见煞神寸寸紧逼,感到无处可逃,连忙跪下磕头求饶。
第四剑挥出……现场已经没有可毁灭的东西了。
在众人看来,正中央那冷冷持剑的少年,就如同一名古时的绝世剑客,一剑挥去,引人间无数惊鸿和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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