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酒浑肉臭，路有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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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歌听了，脸色沉了下来。

这傅清河和三皇子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掩盖自己的过失。至于是什么过失，那就得追溯到京郊三百里外的苏堤了。

苏堤决口，掌管水利工程的工部收到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抢修。但是，最终还是大水漫过了浔州，引发这场灾难。

这其中一定是工部出现了问题。

她启齿问道：“苏堤那边如何？如果工部及时抢修，按这雨势，水患必然不会波及到浔州。”

亦风听了，衣袖下的手握成拳，隐隐颤抖。

“姑娘，一切果真如您预料得那般。工部确实派遣了一批人过去抢修，三皇子也瞒着大雍皇帝准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给工部。但是，属下派人去苏堤那边勘察过情况。”

“工部的人大都是好吃懒做的，没有一个人是在认真抢修。不仅如此，修筑苏堤的材料都是些边角料亦或是废料，真不知朝廷的拨款都被他们拿去干了些什么，居然如此草芥人命！”亦风说着，逐渐咬牙切齿，眼眶也变得通红。

诚然，用边角料和废料堆砌起来的苏堤根本不会牢固。

只要雨不停，湖水水位不断上升，湖水必将溢出，苏堤迟早会垮。

苏堤本就有一次决口，如今却是蓄水之后再度破裂。这一次水势肯定比上一次的要大，冲劲要更加强烈。因此，附近的地方——比如浔州，才会一下子被大水淹没。

高予先生也收到不少灾情的消息。

这一次水患是十几年来的头一回，约莫十几人死亡，五十余人失踪，剩下的人能够走动的都往京城跑。此时此刻，这些难民都聚集在城门。

城门紧闭，城内城外俨然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宫中歌舞升平，城外人间炼狱。

洛天歌长长叹息，随即吩咐道：“亦风，你且派人去收集那些被闲置不穿的衣服，以及准备一批口粮，动作要快，清楚了吗？”

亦风点点头，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接下来，洛天歌让重瑶初梅把府中很久都不穿的旧衣服都搜集起来，装入一个大麻袋里。除此之外，还让信陵帮忙去寻找能够打造避雨大棚的材料。

此时此刻的皇宫，仍是一派歌舞升平。

不少在朝为官的官员都参与了这场宫宴，看着台上美人的雪花舞，喝着杯中佳酿。异域乐曲声声悦耳，余音绕梁。

好生热闹和享受。

但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参加了这场宫宴，比如刑部朗坤、翰林院王琛和新晋之秀宋子江，还有御史台的老人们。

今夜注定无眠。

这些固执的人聚在一起，桌上是一张京畿地带的地形图。王琛紧紧盯着桌上的地形图，眉头紧锁从未舒展过。

良久他的食指落在城北的城门上，他动了动手指在此处画了一个圈。

“水漫浔州，如今难民都往金陵来，聚集在此处。”他沉闷的声音在昏暗里响起。

朗坤听了，点头就道：“是的，这处城北如今被卫兵营掌控，死死守着城门不放难民进来。如今，城外不少人正挨饿挨冻，苦不堪言。”

王琛一顿，咬牙嗤道：“傅清河那臭小子，愈发地大胆了！”

近日傅清河和三皇子一直压下水患此事，处处挑着他们的错，让他们没有开口的机会。不仅如此，就连工部失修的事情也想要瞒天过海。

想到此处，他就一气不知从何发。

“洛姑娘有何指示？”他似是想起什么，启齿问道。

“她让我们先不要管朝廷。”朗坤答道，很快又补充了句，“她还说救人要紧。”

听闻此言，王琛先是一愣，很快茅塞顿开，重复了句：“对，救人要紧！”

-

在第八日雨终于停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刺骨的寒风。

这一阵子的风更是让城外之人雪上加霜，他们来到金陵并没有机会进城，而是被拒之门外，无论他们怎么哭喊着进城，守城的官兵都无动于衷，把他们的诉求都忽视了。

这一路淋着雨，来到金陵城外更是连个遮雨瓦头都没有，一群人湿着身子受冻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一夜寒风让不少人染上了风寒。

饥饿、寒冷，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负面的情绪一直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些人终究没有撑过这次凛冬，一觉睡下再也没醒来过。

第九日清晨。

在城外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她的身后还跟了一个高挑纤瘦的丫鬟以及一个稍矮的丫头。

洛天歌第一眼看到城北城门外的情况，着实震惊了。

她万万没想到城外居然是这般地狱般的景象。

这里的人穿着一身湿漉漉的单薄衣服，连叫苦的力气都没有，软绵绵躺在地上，毫无生机。除此之外，有的人一声不吭地闭眼，他们旁边跪着自己的亲属。

“爹爹——爹爹！你快醒醒啊！”

“儿啊——！”

……

啜泣声和低沉得如残喘的呼声从周遭传来，让洛天歌的脚步变得沉重。

初梅见了这般情况，先是一愣，随即就道：“亦风大哥所言没错，朝廷居然一点赈济口粮都没拨下来！那些嘴里说着富丽堂皇大话的士大夫怎么就没把这一切当做民情？”

洛天歌没有搭话，抬脚就走向了这些难民。

城北的门被卫兵营的人操控着，一直不给开，而这群难民大多聚集在北门这边。她此次出京是从城西门出，一路绕到城北这边。

她一路走着，地上躺着的是一个一个痛苦的人。

不少人因为饥饿难耐，扒树皮吃了起来。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声哭喊吸引了她的注意。

“弟弟，你怎么了？！救命，有人吗，快来救救我弟弟——”

呼救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她怀里的男孩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失去意识。她无助地朝周围张望，祈祷着有人能够来救救她世界上唯一的家人。

周围的人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还会有旁的心思来顾及这对姐弟。

“救救我弟弟吧……”

“求求了，呜呜呜呜……”

女子的啜泣从未听过，怀里的男孩也从未醒来。

此时一人挡住光线，黑影落在这对姐弟二人身上。

一把清冷的声音从女子上空传来，“他吃了什么东西？”

女子闻声一愣，连忙抬头道：“树皮！他实在饿得不行，就吃了树皮！”

在她的视线里，问话的是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姑娘。这个姑娘身穿锦衣，水眸盈盈，此时此刻正严肃地盯着自己。

洛天歌听了此话，蹙眉就道：“让我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