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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镇北王妃的话,燕珂心中安定了些。
母亲虽然生了一副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模样,性子却比许多男子还豪爽大气几分。
她跟燕珂父亲在西北待了十五年,西北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们的心血。
大昭虽对女子苛刻,却也准许女儿家念书,最开始便是镇北王妃大力推行女学,女学先在西北一带兴起,后来才传到了其他地方。
燕珂小的时候,不喜欢女红刺绣,反而醉心武术。
镇北王对她这个女儿宠得没边,自然是她说什么,镇北王就应什么。
外人都说燕珂这般胡闹下去,将来找不到婆家,让镇北王妃好好管管燕珂。
镇北王妃却说,“谁规定的女人这辈子就只能捏根绣花针?我女儿学一身好武艺怎么了?遇到危险能自保,将来若是遇人不淑,还能把人打一顿,左右吃不了亏。”
王妃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道理,燕珂也喜欢王妃的那些道理。
“去京城一趟感觉怎么样?”镇北王妃三十出头的年纪,除了眼角的几丝细纹,看不出半点老态,跟燕珂闲聊时的语气,也跟朋友唠嗑一般。
燕珂提着酒坛子跟王妃碰了碰,喝了一口才道:“怪憋屈的。”
镇北王妃目光斜了斜:“瞧上了个心仪的小郎君,有人跟你抢?”
燕珂一口酒险些喷出来,她呛得直咳嗽:“母妃,你正经点。”
镇北王妃道:“好好好,那我就问个正经点的话题,那边那姓段的小子你觉着怎么样?”
燕珂顺着镇北王妃的视线看过去,篝火映照下,段景砚想来是喝了不少酒,清俊的脸上微微泛着红,刚经历过一场战乱,他身上披着一件半旧的戎甲,以前看着清瘦的身形,在这一刻看起来倒也有了几分将军的样子。
不少人都跟他敬酒,他来者不拒一一干了,眼神不知觉往这边一瞟,跟正看着他的燕珂视线撞了个正着,他连忙别开视线。
“啧,小年轻害羞了。”
这辈王妃单手支着下颚道。
燕珂扶额,直接岔开话题:“父王这个月给你寄信回来没?”
“每月一封家书,他若是敢不寄,回来之后自己睡书房去。”
镇北王妃接下话头,拐个弯儿又带了回去:“问你觉着段家小子怎么样?你还没回我呢?”
一颗橙色绒球迈着小短腿爬上矮坡。
燕珂没注意到胖橘找过来了,给镇北王妃的依然是之前说给云雀的答案:“挺好的。”
镇北王妃懒得再兜圈子,开门见山:“我瞧着他对你有意,这孩子也挺不错的,你是怎么想的?”
燕珂今年已经虚岁十七,尽管镇北王妃不在乎女儿多大出嫁,可在大昭王朝,女子基本上十五岁都嫁做人妇了。
明明是花季少女却要被喊一声老姑娘,镇北王妃怼得了十个二十个,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外人的眼光,有时候说着不必在意,却又不得不在意。
大环境如此,格外特立独行总是容易被针对。
王妃希望燕珂这辈子活得自在,却也更希望她平安喜乐。
燕珂老实回答:“不知道。”
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从见到朝莲的第一眼,她就感觉是这个人了。
可能……是朝莲长得太好看了?
不过这段喜欢早已被扼杀掉,以朝莲的性子,哪怕她再强求,也绝无可能。
段景砚某些方面性格跟她很像,如今将来一定要成婚,选段景砚这么一个夫婿似乎也不错。
刚爬到矮坡上的橘猫听见燕珂的话,上前的脚步一顿,眼中的欣喜也瞬间暗淡了下去。
不知道?
也就是“有可能”的意思了?
镇北王妃砸吧了一下燕珂的话,拍拍她的肩膀:“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燕珂看着坐在篝火处的段景砚,眼前浮现的却是朝莲清冷的眉眼,她皱了皱眉,收回视线,问镇北王妃:“母亲,什么是喜欢?”
镇北王妃觉得女儿的这话好笑,仰头望着没有星辰的夜:“这个我可答不上来,毕竟我早就不喜欢你父王了。”
燕珂被这话吓出一声冷汗:“他以前偷偷去西山打猎的事,你都知道了?”
镇北王妃瞪大了眼,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用一支木棍裹着的炭笔在本本上边记边念叨:“好你个燕明戈,原来还有这事瞒着我,南征回来跪不断五根搓衣板别想回房!”
那只炭笔不知王妃自制的,笔尖硬而细,关键是方便随身携带,也不用墨水。
王妃以前说那叫铅笔,但因为里边的芯子跟炭差不多,燕珂她们叫那笔为炭笔。
用炭笔写字比用毛笔简单,燕家上下很容易就学会了,飞鸽传书时为了方便,也经常用炭笔写。
毕竟用毛笔蘸墨写的,遇上雨天,送出去的信被雨水浸湿了可能就晕成一团,什么也认不出了。
燕珂后知后觉自个儿出卖了老爹,眉峰蹙了蹙:“母妃,你该不会又想跟父王和离吧?父王说了事不过三啊。”
她八岁那年有幸看到过一次镇北王妃跟镇北王闹脾气,王妃和离书都写好了。
但镇北王看到那封和离书,脸色是燕珂从未见过的阴沉。
她那时候年纪小,怕他们吵起来会动手,想跑去劝架,却瞧见她父王把她母妃按在回廊柱子上亲……
她后来才知道,王妃在刚生了她那一年,因为一些事,也跟镇北王闹了别扭要和离,把她父王气得个半死。
“你这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镇北王妃把燕珂头发揉成了个鸟窝,才慢悠悠道:“喜欢便是心悦,大概可以叫做‘一见钟情’或‘日久生情’。但比喜欢更深的,在我曾经生活的地方,那里用一个字来形容,叫‘爱’。”
“爱?”燕珂不太明白。
大昭朝有这个字,但表示的是喜好、爱护之意。
显然跟王妃说的相差甚远。
“换种说法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镇北王妃看着南边,目光温柔。
吃了一把狗粮的燕珂默默闭嘴。
她提着酒壶起身:“坡上风大,母妃你别坐太久,当心着凉。”
镇北王妃笑得见牙不见眼:“现在不喜欢不打紧,我当初也不喜欢你父王,但后来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燕珂只挥了挥手,没再应声。
走出几步才发现不远处蹲着一颗胖橘,她走过去把胖橘抱起来,眼中也多了些暖色:“你不是在篓子里睡着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胖橘只蔫蔫看了燕珂一眼。
镇北王妃似乎很喜欢段景砚,这个认知让它突然有些心慌。
“饿了?”燕珂见小胖橘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篝火旁边围坐的人群,架子的烤羊肉考得油水直流,刷了酱料那叫一个香气扑鼻,燕珂打算抱着胖橘过去给它找点吃的。
胖橘一瞧见段景砚也在那边,立马仰头冲着燕珂叫了一声:“喵~”
又从她怀里挣出来,往相反的方向跑。
“豆豆!”
燕珂只得追了过去。
胖橘跑去的方向正好是瑞兴王的大营。
今晚整个军营都在庆功,瑞兴王带来的大军也不例外。
围在火堆旁的小兵们喝得醉醺醺的,一个劲儿贬低西北驻军。
“燕家军被传得神乎其神,我还以为有多能耐?咱们不过来,怕是他们全得饿死!”
“就是,吹嘘关外蛮子厉害,结果咱们王爷带兵一过来,蛮子立马就望风而逃!”
“燕明戈哪里比得上咱们王爷,无非是沽名钓誉罢了!”
燕珂听着这些话,只觉格外刺耳。
这边篝火晚宴,大鱼大肉。对面的燕山在雪夜里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冰冷的土地下躺着守住大昭门庭的忠骨。
燕珂唇角讽刺勾了勾。
她突然就改变主意了,找到胖橘后直接往瑞兴王的大营走去。
出乎燕珂意料的是,今晚军营里所有人都在庆功,瑞兴王大营外却里三层外三层布防了守卫,怎么看都不像是庆功的架势。
不过瑞兴王的营帐被诸多营帐围在中间,外边防守严密,压根找不到靠近的机会。
暗中打探行不通,那就只能明着进去了。
燕珂抱着胖橘直接朝着瑞兴王大营走去时,守卫们虽然拦下她了,却不敢不通报。
燕珂的突然造访,确实也打了瑞兴王一个措手不及。
他总不能把燕珂拒之账外。
亲卫很快出来迎燕珂。
燕珂进了营帐,才发现瑞兴王手底下的心腹大将都在里面。
她笑着向瑞兴王见了礼:“叨扰王爷和下属们尽兴了。”
“郡主哪里话,不过是今日吓退蛮子,跟几个部下一同庆功罢了。来人,给郡主摆上席位。”瑞兴王是个老狐狸,说话一贯滴水不漏。
燕珂视线瞟过几个大将跟前摆放食物的矮几,矮几对得并不整齐,食物摆放也凌乱,而且一口没动过,很明显他们之前不是在吃东西。
亲卫很快在地上铺了胡毯,又摆上矮几,端上吃食。
军中一切从简,铺了胡毯席地而坐就成。
在燕珂坐下后,立即有人给她倒酒。
瑞兴王举杯敬她:“今日见了郡主在战场上的神勇,方知虎父无全犬女。”
“王爷过奖。”燕珂举起酒杯做势要喝。
瑞兴王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似乎在期盼着她快些喝下去。
燕珂把一切尽收眼底,酒杯都举到了嘴边,又放了回去,叹道:“实在是惭愧,这个时候过来找王爷,是有事想跟王爷商议。”
瑞兴王把眼底的失望掩饰得极好,像个慈祥长辈一般笑呵呵开口:“有什么事,郡主但说无妨。”
燕珂抬起眸子,目光锐利:“燕家以两万人马对战萨蛮十万大军,死守羌城整整一个月,死伤大半,埋骨燕山。还请王爷在回给朝廷的折子上,把羌城战死的儿郎们的功绩写上。”
“郡主放心。”瑞兴王再次举杯:“这本就是你燕家的功绩,本王定会如实上报。”
燕珂眸色微凛,并不碰酒杯,“折子王爷还未递往汴京?”
瑞兴王依然笑呵呵的:“今晚庆功,明日再谈公事。”
以瑞兴王好大喜功的性格,这不像是他的作风,燕珂眸色沉了几分。
瑞兴王适时开口:“怎不见王妃?”
燕珂心中已有了猜测,只浅笑:“母妃和羌城剩下的将士们在一起。”
瑞兴王语气中有了些惋惜:“王妃乃女中豪杰,没能跟王妃喝上一杯真是可惜了。郡主也不逊男儿,这杯酒本王敬郡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燕珂不得不再举杯。
帐中十几双眼睛都盯着燕珂,眼见她就快喝下那杯酒时候,她怀里的橘猫突然一把拍开了酒杯。
酒杯摔在地上,碎成几片,酒水也洒了一地。
“我的猫淘气,王爷勿见怪。”燕珂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片,袖中的手帕却不小心掉了出去,沾到了地上的酒水。
胖橘叼起帕子就往账外跑。
“豆豆!”燕珂起身去追,刚掀开帐帘,外边的守卫就齐齐亮剑拦住了她的去路。
瑞兴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既是做客,郡主又何必急着走?”
作者有话要说: 朝莲:喵呜qaq,未来丈母娘看上了别的小白脸当准女婿。蓝瘦,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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